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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家》与老苏州茶酒楼

时间:2022-01-15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对陆文夫写的《美食家》尤其钟爱,直到现在仍然记忆犹新,还记得人们尊称他“陆苏州”。他在《美食家》中也有一段为证:苏州的茶馆到处有,那朱自冶为什么独独要到阊门石路去呢?陆家的饭店叫老苏州茶酒楼,就在苏州十全街上,斜对面是南苑宾馆,地理位置极佳。老苏州茶酒楼是一座两层的中式楼房,粉墙黛瓦,飞檐镂窗,古包古香。一面墙上竖排写着“老苏州茶酒楼”几个正楷大字。我问车上的苏州同事,老苏州茶酒楼生意这么好?

《美食家》与老苏州茶酒楼 2007年4月

一直喜欢读陆文夫的小说。也许是父亲的老家无锡与苏州毗邻,虽然母亲是北方人,但我家一直是父亲为主,所以家庭文化也就多了几分南方的味道。对陆文夫写的《美食家》尤其钟爱,直到现在仍然记忆犹新,还记得人们尊称他“陆苏州”。前几天特意从图书馆借来《陆文夫文集》,复习了一遍《美食家》,并抄录下一段:

洁白的抽纱台布上,放着一整套玲珑瓷的餐具,那玲珑瓷玲珑剔透,蓝边淡青中暗藏着半透明的花纹好像是镂空的,又像会漏水,放射着晶莹的光辉。桌子上没有花,十二只冷盆就是十二朵鲜花,红黄蓝白,五彩缤纷。风尾虾、南腿片、毛豆青菽、白斩鸡,这些菜的本身都是有颜色的。熏青鱼,五香牛肉,虾子鲞鱼等等颜色不太鲜艳,便用各色蔬果镶在周围,有鲜红的山楂,有碧绿的青梅。那虾子鲞鱼照理是不上酒席的,可是这种名贵的苏州特产已经多年不见,摆出来是很稀罕的那孔碧霞也独具匠心,在虾子鲞鱼的周围配上了雪白的嫩藕片,一方面为了好看,一方面也因为虾子鲞鱼太咸,吃了藕片可以冲淡些。

中国人吃饭,是讲究包香味的。陆苏州的这一段正是写朱自冶在为吃而婚的夫人孔碧霞家里请客的一桌菜。先是写器皿。记得我小时候舅舅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美食不如美器”。洁白的桌布、淡青的细瓷、玲珑剔透的晶莹,光是这些东西已经让人感到十分地养眼。然后是菜,仅仅是冷盘,已经是到了桃花源的境界,赤橙黄绿青蓝紫,加上雪白的嫩藕片,这些颜包和相互的搭配,使人遐想联翩。细细想这些小菜,都是苏州风味,大概陆文夫还嫌不足,又加上了虾子鲞鱼,让朱家的家宴更加精细、更加苏州。都说中国是文化中国,苏州是文化苏州,看的是文化,吃的是文化,品的更是文化。器皿、饭食、环境都已化入了人的情趣、人的心情还有人的贴切和感悟。

后来,忘了在哪家小报上读到陆文夫在苏州开了一家饭店,一层是饭店,二层是茶馆。再后来,知道他办了一本杂志,叫《苏州杂志》,是专门记录苏州地方历史和风俗人情的。苏州的街巷园林、民俗掌故、名人逸事,点点滴滴地收入在册。想到他的小说和他办的杂志,也就联想到朱自冶和孔碧霞的家宴。类推出去,想到陆苏州的酒楼茶馆,也一定是文气缭绕,酒和茶都浸泡过故事与文化,饭和菜也都经历了心情和心趣。加上吴侬软语,人情依依,定是感闲情逸致、品青红紫绿的去处。所以,也就一直想去苏州看看陆文夫开的酒楼。时间一长,竟成了一个心结。

2004年深秋初冬时节,和同事一起去苏州招生,当地的接待人员问我们要去什么地方看看。我曾在无锡住过大半年,苏州也去过,但那时候年龄小,已经记不得什么了,加上同事以前没有去过苏州,便提到了拙政园、留园这些苏州有名的园林。我自然问起陆文夫开的酒楼,陪同人员似乎并不太清楚,商量了一番又了解了一番之后说大概是有的,并且说上午看完两个园子之后,去松鹤楼吃饭,然后再去陆文夫开的茶馆唱茶,下午去寒山寺和虎丘。我说这样最好,同事也很满意。初冬的拙政园没有绿枝翠叶,也看不到游鱼戏水,但也有一番萋萋之美。行走于残叶之间,心里却期待着一品浸透了苏州文化和陆氏情趣的清茶。东山碧螺春绿茶中最娇嫩的,养育它的水土是苏州的水土。虽然当年的明前绿茶已经存放了两个季节,但陆氏酒楼定有保存茶叶的妙方,洞庭东山碧螺春一定别有考究、别有味道。他在《美食家》中也有一段为证:

苏州的茶馆到处有,那朱自冶为什么独独要到阊门石路去呢?有考究。那爿大茶楼上有几个和一般茶客隔开的房间,摆着红木桌、大藤椅,自成一个小天地那里的水是天落水,茶叶是直接从洞庭东山买来的,煮水用瓦罐,燃料用松枝,茶要泡在宜兴出产的紫砂壶里。吃喝吃喝,吃与喝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称得上美食家的人,无一不是陆羽和杜康的徒弟的。

天落水、东山茶、红木桌、大藤椅、紫砂壶、松枝瓦罐,又是在自成的小天地里,的确是陆羽弟子。陆羽、杜康最体现中国文人,需清雅时品茶,求不羁时饮酒,品茶饮酒都在自我建构的天地之间,酒可醉人茶亦可醉人,这才有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同交欢,醉后备分散之说。

陆家的饭店叫老苏州茶酒楼,就在苏州十全街上,斜对面是南苑宾馆,地理位置极佳。老苏州茶酒楼是一座两层的中式楼房,粉墙黛瓦,飞檐镂窗,古包古香。一面墙上竖排写着“老苏州茶酒楼”几个正楷大字。刚刚吃完午饭,若有一杯清茶,况且还是吴文化软泡出来的茶,又在陆苏州开的茶酒楼里享用,那一定是十分惬意的。

推门进去,仓促之间惶惶愕然。一楼门庭空空荡荡,破旧的圆桌左一张右一张,仿明式的餐椅乱七八糟、四处都是。进门的地方有一个书架,上面堆着几摞杂志,随手拿起一本,正是《苏州杂志》。还未来得及看,就听到一个声音:“午饭时间过了,到别家吃去吧。”抬头看到一张靠窗的圆桌,围坐着一圈人,大约有七八个,大都趴在桌子上午睡。说话的人是位四十来岁的妇女,胖胖的。她没有睡着,便喊了一嗓子。听口音似不是苏州人,因为人们常说苏州人说话软,尤其是苏州女子,即便是吵架,也吵得像评弹一般。刚才的话十分硬朗,自然不会是吴方言。

与想象中的反差太大,心中总有几分不甘,便上前搭讪,问起茶酒楼的茶楼怎么没有见到。

“是。原先一楼是酒菜,二楼是茶馆。茶馆生意不好,关了。”

“那我能上二楼看看吗?”

“门锁了。上面脏,好久没有人上去了。”

我一时无语,匆匆道了声谢,转身向外走。到了门口,又拿起一本《苏州杂志》,问道:“可以买本杂志吗?”还是那位服务员说:“不卖,随便拿。”

走出酒楼,心中郁闷。同事说,人言看景不如听景,没想到看酒楼也是不如听酒楼来得舒服。这还算文人开的酒楼,也就是个大排挡。还是赶快到寒山寺吧。

今年又去苏州,恰恰是烟花三月,去苏州大学出差。苏州大学的前身是东吴大学,当时的校训应是借用了圣经上的一句话——“Unto a Full‐grown Man”。后来一位中国人当了校长,想要一个中国的校训,便借了孟子的意思,用了孙中山的自勉联,便成为“养天地正气,法古今完人”。苏州大学借的是东吴文化的灵气,秉承的是东吴大学的传统。苏州大学的宾馆叫东吴宾馆,也在十全街上。如今的十全街真是热闹非凡。两边全是铺面,卖备种备样的东西,大多是卖给外国人的。还有外国人开的酒吧,晚上也有许多人光顾,灯光昏暗,人头攒动。头一天吃完晚饭乘车回东吴饭店,恰恰路过老苏州茶酒楼,虽然是一瞬间,但见里面灯火辉煌,看上去生意兴隆。我问车上的苏州同事,老苏州茶酒楼生意这么好?她说是的,很多人来吃苏帮菜。我说大家来是慕陆苏州的名吧。她说也许是,也许不是。

第二天晚饭后,抽了一点空,急急忙忙赶到老苏州茶酒楼。还是像昨天一样灯火通明,还是像昨天一样座无虚席。我进门,已有年轻漂亮的小姐请我入座。我说我今天不是来吃饭的,只是来看一看。她茫然。正巧旁边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站在收钱的柜台后面。我想这可能是位老苏州,便与他聊了起来。老人喜欢聊天,对这间酒楼的来龙去脉也很清楚。他告诉我他不是老板,也不是经理,只是住在附近,闲来无事,到酒楼走走。说起陆苏州,他倒是十分清楚。说当年陆文夫开酒楼,装修的样子很是特别。开张的时候不少文人来吃茶聊天,逐渐就不行了,多数老百姓不到这里吃饭,嫌太贵。茶馆也渐渐没了生意。离老苏州茶酒楼不远的地方开了一座大茶楼,叫水天堂,唱茶的人大多去了水天堂。所以茶楼旱就关张了。陆家父女先后得病,茶酒楼无人料理。后来这间茶酒楼就出卖了,如今已是几经转手。

我问是不是还在经营苏帮菜。他说是,但品位定在大众。现在的老板接手后重新装修,楼上楼下全部改为餐饮,饭店定位准确,生意很好。晚上八九点钟,还是人来人往。我问这里还有没有《苏州杂志》,他说旱就没有了,但街上可以买到。现在的《苏州杂志》主编是位才女,我在昨天的晚报上看到她的小说连载,名叫《赤脚医生万泉河》,和于丹的《庄子心得》登在一个版面上。老人谈兴甚浓,但我一天辛勤工作,已经有些困顿了,于是告辞。

刚刚转身,想起一件事情,便回头问老人陆家是哪一年出让茶酒楼的,他说大约是200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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