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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回路转不见君

时间:2022-01-14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李云峰大概是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真正开始创作的,由于当时新诗已经摆脱了禁锢,开始了新的萌动,所以他那时的诗,就注重形象的营造,忠实于自己的感受,显得清新而又朴实。由红花的鲜艳联想到火,由火又想到“溶冰化雪,引来新绿”,作者没有说榜样的力量如何,可我们从这形象中不但感到了美,而且体会到了榜样的巨大威力。诗人写汽车司机的献身精神,是地道的李云峰式的“拘谨但勇于献身”的方式。

山回路转不见君——读李云峰的诗

那时,我们年轻

李云峰大概是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真正开始创作的,由于当时新诗已经摆脱了禁锢,开始了新的萌动,所以他那时的诗,就注重形象的营造,忠实于自己的感受,显得清新而又朴实。现在我们能够看到的诗人发表较早的作品是1980年刊于《宁夏日报》的《相会》等两首诗。其中《红花》是这样写的:“红花,开得多么鲜艳,/像一团火,灼灼闪闪/仿佛要从光荣榜上跃出,/去溶冰化雪,引来新绿一片……”“我知道,他年红花也会枯萎,/淡淡地,甚至牵不动一瞥留连/但是,我却要说,它们曾经装扮过明媚的春天……”光荣榜上的红花在作者笔下活了起来,仿佛具有人的灵性。由红花的鲜艳联想到火,由火又想到“溶冰化雪,引来新绿”,作者没有说榜样的力量如何,可我们从这形象中不但感到了美,而且体会到了榜样的巨大威力。接下来作者写花也会枯萎,但它却“装扮过明媚的春天”,这就是说青春是短暂的,生命是有限的,我们不应让自己的青春虚掷,而应让它“灼灼闪闪”,“引来新绿一片”。从这首诗中我们可以看出,诗人刚开始创作时,就充分尊重艺术规律。

不错,诗人写劳动,抑或是写爱情,他总是根据自己的气质和个性,吸收自己所需的养料,形成自己独有的艺术特色。

如《小城,有一伙年轻的司机》:

他们坐在驾驶室里,
一屁股压出几百公里,
随便在哪个旅店,
卸下疲劳卸下寂寞,
卸下憋了满肚子的话语,
把一个汽油浸泡的幽默,
用香烟燃出热气腾腾的惬意。
然后,他们又上路了,
每天都很新鲜的太阳照耀着他们,
他们是一伙年轻的司机。

这首诗洋溢着汽车司机生活的气息,非常形象、生动。我想没有生活体验的人绝对写不出这样的诗来。汽车司机的生活并不是人们想象得那么浪漫,他每天得“随便在哪个旅店,/卸下疲劳卸下寂寞”。然而他们并没有怨言,因为“每天都很新鲜的太阳照耀着他们”。诗人写汽车司机的献身精神,是地道的李云峰式的“拘谨但勇于献身”的方式。其实,这种“拘谨是生活使然。试想,一个经常奔波在旅途上的汽车司机,在生活中他怎能不“拘谨”。实事上,正是这种热烈而又不放纵的“拘谨”,铸成了李云峰特有的艺术个性,使他的诗作清新凝练而又含蓄。“曾经漫步在柳丝湖畔,/曾经细语于花丛庭院,/今天相会在何处?且看光荣榜上莞尔的笑脸。/青春和理想在这里‘相会’,/眸子里映出灿烂的明天。/劳动和爱情在这里‘相会’,/微笑,拨动多少人的心弦……”(《相会》)一对情投意合的恋人,相会在何方,光荣榜上。一个微小的生活细节经过作者的巧手编织,便显得情趣盎然,令人赏心悦目。“青春和理想在这里‘相会’,/眸子里映出灿烂的明天。”虚实结合,互得益彰,既拓宽了诗的境界,又给人以启迪。“劳动和爱情在这里‘相会’,/微笑,拨动多少人的心弦……”在光荣榜上相会的岂只是这对恋人?由于作者既写实又写意,使这种爱情不但显得生动有趣,而且格调高雅。

李云峰写爱情,似乎不像有些作者仅仅是写爱情。他写爱情不但和劳动连在一起,并且和理想连在一起。他的这类诗似乎没有什么情节,只是一个生活小细节,像我们前面谈到的《红花》、《相会》等,就是比较典型的例子。如《相会》只选取一对恋人在光荣榜相会这一细小的生活小镜头,然后由此生发开去,繁衍成篇。又如《红花》从上了光荣榜的先进工作者胸前戴的红花联想开去,构成一个全新的篇章。像这样从生活中的一个小侧面,反映一个比较深入的主题,一般说来,难度较大。这不但需要丰富的想象能力,更重要的还需作者高超的成象能力。任何艺术作品都是用形象说话的,即作者的主观情思要消溶于形象之中,就像白糖溶于水,看不见,摸不着,只有尝一口才能领略其美味一样。简言之,李云峰的诗化实为虚,且又不流于空泛,依然给人饱满的感觉,这是难能可贵的。

大山情

任何诗人的创作,都具有自我的印记。这里的“自我”,不是一味表现自我,而是具有作者的“自传”色彩。随着生活环境的变化,李云峰诗作的取材范围也发生了变化。以前作者大多取材于运输系统的干部和工人的生活,不论是写劳动还是写爱情都是这样,后来才转向写大山、写农民或林业工人。他有一首诗就叫《大山情》。我以为这里的大山是人的化身,说得明白一点,就是山民的象征。其实,他的好多作品借物写人,或借景写人。有时,甚至是主客难分,有点“天人合一”的味道当然他也借人写事,如:“一个跋涉者的形象/在崎岖的山路上/踽踽独行/满脸都是疲惫的神色/只是那把绸伞很别致/折叠起江南的春意”(《春》)。作者为春选择的这个意象,似人又不像人。究其实,这是作者借助初春的形象写我们刚刚经过严冬摧残的祖国母亲。虽然她“满脸都是疲惫的神色”,但已经漾起了“江南的春意”。这首诗告诉我们,李云峰此时的作品尽管还保持着他那特有的含蓄隽永的特征,但比以前视野开阔多了,感情亦深沉多了。原先的清新,现在则变成了凝重。

生活太沉重了,而感情
还没有强大到足以崛起为山系
那是一种惊心动魄的冲突
力的相斥,震颤着生命的坚韧
终于有弯弯的曲调挤出来了
平衡着心灵与外界的转移

——《弯弯的山路,弯弯的曲调》

这样的诗和诗人早期的作品相比,明显地沉重了许多。世代居住在深山里的山民,也许对自己的艰苦生活熟视无睹。然而从平原上来到大山里的诗人,对此感触太深了,由此而生出一些怜悯之意,但由于两相一比较的巨大反差,使他又不自觉地意识到那“弯弯的曲调”,那不顺畅的歌吟,具有一种难以述说的力量。大山养育了那些生灵,但大山又是那样的严峻。生活在深山里的山民,与大山抗争着,不屈不挠地奋斗着。环境的恶劣,窒息不了山里人生的信念,活的意志。“终于有弯弯的曲调挤出来了/平衡着心灵与外界的转移”。噢,大山里的生灵是多么顽强啊!当物质的抗衡倾斜时,他们用精神的抗衡作为补充。总之,在这弯弯曲曲的小路上跋涉,就得要用“弯弯的曲调”平衡。这是李云峰的发现,但他处理得是那样冷静,即使他对山里人这种执著的求索精神,所做的由衷的礼赞,也是那么不动声色。我想,这也许就是那种“热烈而不放纵”的艺术追求吧。

的确,读李云峰的诗,我们始终忘不了那个谢了顶,却又喜欢戴一顶鸭舌帽的诗人形象。忘不了那个“吞云驾雾”喜欢沉思而又耽于幻想的诗人。“忽然,阳光以炽热/熨展/那团揉皱的纱巾/纱巾薄薄的/可以看见远方/你便会感到一阵震颤/从那里透出/你便会像新嫁娘一样/急切地想要/撩开空隙张望/于是,走过去/很久很久/那里仍牵绕/你的梦魂”(《那山》)。阳光能否熨展揉皱的纱巾,我们姑且不论,但诗人急切想了解,认识“那山”的情态,却不能不令我们感动。阳光,这个意象在诗人的诗中出现得是比较频繁的。看来阳光这个意象,是作者的一个情结,亦即作者主观情思的一个载体或沉淀物。既然太阳这个意象如此,那诗人关于山的意象,我们就不能把它只当成山。这正如我们前面讲的山,实在是作者思想感情的一个客观对应物。作者在这里所要抒发的,就是要通过山这个具象,表现他对生活的一种认识,抒发他对世事的一种体味,以及对人生真谛的求索历程。

弯弯的山路成为远景
蹒跚的脚印成为远景
都急剧地后退
而城市和我们
一个大写的
标题

——《山城写意》

从《弯弯的山路,弯弯的曲调》对山的仰视——礼赞大山——到《那山》对山的正视——认识大山,了解大山——再到《山城写意》对山的远视,这一系列变化,便把作者的认识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社会在向前发展,人类自身也在不断地扬弃,尽管“走过那山/直到很远,猛回头/有一个意念/还在那里停留”。但这毕竟都在“急剧地后退”,因为历史的车轮在向前跃进。在这里,作者一方面反映出了新时期的巨大变化另一方面也对即将逝去的生活寄以热情的审美观照。

此外,我们还注意到这几首诗发表的时间比较接近,这反映诗人作为一个时代的歌手,他永远瞩目的是“灿烂的明天”而且也尽量保持和时代的振数一致。颇受读者青睐的《哦,高原》就是这方面的代表。“黄土层一样深厚的文化层/培育了一代代强悍而又闭塞/古老而又保守的心理/啊,高原,凝固的海/也凝固了远航的希望”。读了这样的诗句,我们也许就明白了诗人对“山”的感情落差为何如此之大。但诗人没有就此打住,他继续唱道:“价值和价值规律/终于大胆地撬动/古老心理结构的裂缝/让潜意识流出/那么多鲜活的追求”。高原并非没有远航的希望,现代文明的浪涛冲击着封闭的塞上高原,山里人的观念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古老心理结构的裂缝里,终于流出了许多“鲜活的追求”。由于诗人把握住了新时期高原人的心理特征,使诗作不但显得深沉、凝重,而且又具有一定的历史纵深感。

禅意盎然

李云峰的诗歌创作大体说来是忠实于时代的,不过我以为说他忠实于生活更为准确。这不只是诗人的作品拥抱了我们轰轰烈烈的现实生活,更重要的是作者忠实于自己的生活感受,善于再现现实生活给予他的馈赠。无论他的诗清新也好,凝重也好,他都没有脱离生活,去捕捉什么虚无飘渺的下意识冲动,而是努力使自己的诗根植于现实生活的土壤。

但是,最近诗人的作品有个明显的变化,就是好像缺少火热的生活气息,诗风也似乎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由凝重变成了空灵。读了这些诗,给我们一种“山回路转不见君”的感觉。诗人虽然还写山,但此时的山和以前的山大不一样了。原先诗人写山总带一种审视的目光,他没有进入山中,而今诗人写山似乎深入山中,处于山的包围之中。诗人有一首诗,题目就叫《静坐》,我认为这是在静坐观山。这究竟是为什么呢?“山吞进我时/山不知道我知道/以仰视的角度/我是越来越接近太阳”(《山中》)。诗人的这种感觉,我们在前面已经意识到了从《弯弯的山路,弯弯的曲调》、《那山》一直到《山城写意》我们就可以看出诗人的这种变化轨迹。因此这几句诗只能证明我们前面的看法,不能算作是诗人的一种新的认识。《山中》这首诗叫人警醒的是最后一节:“山吐出我时咯出了血/回过头去/红了的竟是/到此一游的心事/山中方一日/饿了一百年”。固然这里的实写很形象,我觉得此处虚写更是令人回味无穷。实写出山回眸,虚写跳出大山的阴影审视大山,“红了的竟是/到此一游的心事”,心事红了,这一笔妙就妙在诗人没有就山写山,而是以山作为宣泄自己对生活认识的一个媒介。这种写法突破了摹山绘水的格局,具有创新的意义。看来,诗人还是沿着原来的路子在探索,只不过在表现手法上做了些尝试先前追求寄情于景,现在则把情溶化在形象中,且浓缩后又以“静”出之。因此读起来给人的感觉是空灵了,叫人捉摸不定其实只要我们把握住诗人感情变化的脉络,也是不难理解的。

不敢走进那片景深处
无语的竟是另一个我
在那里他很快乐
翻阅每一块
历尽沧桑的石头
编织悸跳的脉搏

————《静坐》

在山中赏玩大山,他蓦然意识到“无语的竟是另一个我”而这位无语的我,与其说是诗人的一种感觉,毋宁说是诗人的一种认识。因为诗人接触大山,既看到了崇高的一面,又看到了他的局限性。甚至,诗人也意识到了自己身上也有和大山一脉相承的东西,要不怎么“编织悸跳的脉搏”。这其实是作者思想的又一次飞跃。佛家讲究悟性,而诗人静坐也是为了产生顿悟。周总理曾有诗云,“面壁十年图破壁”。然而,这里的静坐只不过是一种形式,真正使他觉悟的仍是生活,而并非静坐苦思冥想。正因为如此,李云峰在《夏》中曾写道:“恰是绿肥红瘦时/各色彩裙都从一个主题里/逃出/去重复另一个主题”。故而,我觉得这时的静,并非一味的静,而是静中有动。这似乎和唐代诗人王维的山水诗一脉相承。但王维之动静在于出世,悦目悦心,澄怀观道;而李云峰之动静在于入世,悦情悦性,天地为庐。说穿了,李云峰的静乃极动,他的动亦乃极静。何以至此,是因为他对人生世事有了更深的体验,他的苦闷说明他是一个逐渐成熟的诗人。要不怎么会“翻阅每一块/历尽沧桑的石头”。所以静之于他,是一种有意味的形式。他的诗不是“山回路转不见君”,没有了信息,而只要我们仔细揣摩,仍会发现那“雪上空留马行处”的踪迹。

19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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