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妈妈的身影

等待妈妈的身影

现在视力是越来越不济了，两尺开外的人，我已经看不清他的眉眼。小时候的眼睛却特别好，站在北湖边的马路上，隔水望去，我能在暮色苍茫中看到几里路外妈妈步履匆匆的身影。

妈妈在离城十八里地的那个小村子里教书。那时候，没有汽车，连一条像样的路都没有。平时，妈妈是不能回家来的，只有到周末，学校开完了例行的工作会议，安排好所有大事小事，她才能打点行装赶回家来。妈妈在家的时间，满打满算的，不超过一个昼夜。星期天吃过午饭，稍加收拾，她又得急急忙忙赶回学校去。无一例外。要说有例外，也总是另一种例外——临时有什么事情，妈妈跑到离校三四里地的小集镇上给爸爸打电话，说今天她不能回来了。因此，每逢星期六，我往往又高兴又害怕，高兴的原因，自不必说，怕只怕爸爸会突然对我说，你妈今天有事……

自幼待在妈妈身边，刚到城里时，真的不能光用不习惯来形容。我清楚地记得，当时妈妈对我说，其实在学校里，她也只有在吃饭睡觉时才能与我在一起，根本没时间陪我玩，甚至没空教我哪怕是一丁点儿的知识。所以，她认为，我跟爸爸在一起生活反而更好。妈妈答应我，一到星期天，她就赶回城里看我陪我。而且，我们还可以一起去看电影、看戏，逛街……

其实，也不是我被妈妈说服了。我没有办法，只能接受现实。唯一能做的，就是每个星期六下午，站在湖畔翘首以待。

星期六晚上最幸福。我们去看电影，间或地，也能看戏，当然是越剧。我不懂戏，可我喜欢那样的感觉，喜欢坐在爸爸与妈妈中间的那种感觉。哪怕因为不懂戏，慢慢地睡着了，我也喜欢。电影或戏散场后，走在回家的路上，街道好静。如果是夏天，妈妈会给我买一块西瓜或一支棒冰，她自己是不吃的，只笑眯眯看着我。要是在冬天，街上没有了卖小吃的摊贩，我也不馋。有妈妈在身边，什么都够了。妈妈会握着我的手放进她的口袋里，那是一种非常温暖的感觉，至今，几十年过去了，难忘！

妈妈在学校里很忙，她是全公社最好的语文老师，也是最好的班主任和少先队辅导员。回到家里，妈妈同样是忙碌的，她要把一周的家务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做完。星期天，我照例是不出去玩的，我要在家里陪着妈妈，听她跟我讲学校的事，听她跟我讲过去的故事。我也要对妈妈说许多我的事，学校啦，同学啦，还有我喂养的那一群母鸡与母鸡下蛋什么的。妈妈从来不问我的学业，即使是她教的课程与我同一程度，她也从不过问。我曾经问过原因，妈妈说她相信我，她说即使我在她身边，她也不会管我，她希望我自由发展，她说她相信我的聪明与能力。

妈妈是一名优秀的老师，同样也是一位出色的母亲。小时候，我却不曾对此有过太明确的概念，只知道我想念妈妈，盼望着星期六快点到来，更希望接下去的星期天可以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可是，分别的时间总会很快来到。

下午两点，妈妈要走了。送妈妈到湖畔，她再三回头：“回去吧，回去吧。”我固执地伫立在那里，望着妈妈一路远去的背影。

妈妈的身影被远处一排房子遮住了，我也不离开，我知道，过一会儿，她还会在北湖对岸出现。

终于，妈妈出现了，又消失了。我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湖畔。心里又开始了新的期盼，等待妈妈的身影在北湖对岸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