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的步履

艰难的步履——记著名作家罗辰生

见到你，是在洛阳。

认识你，是在全国首届小作家笔会上。

没有文人、墨客、大家的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一身中山装，朴素、大方。微微有点胖有点黑的脸上，透出敦厚、老实、谦逊、随和、和蔼、可亲的长者形象。

——这是你予我的第一印象。

不是吗，开幕式上，你没有丝毫的空洞说教、些许的杀气腾腾，你娓娓道来，以与会者的身份，因为你也是前来参加这次会的；家长的身份，因为你有两个孩子；编辑的身份，因为你是北京《东方少年》的编辑；文学社团成员的身份，因为你曾与著名作家肖复兴等同窗一道在你的母校北京四中也搞过文学社，四个不同身份向我们介绍你出席这次大会的缘由。

一

河北，这片神奇的土地，捏成了你，沧州，这个中国武术之乡，赋予你非常健强的身体。1米8的个头，走起路来真有一股风。而细察起来，轻快中又不乏沉重、艰难。

你说，你一直是这么走着的。

8岁至15岁，你一边练武术一边上学。这时，你一点也不知道什么叫文学。你幼小就是很老实的。那时，老师教孩子就是知道打。因为很听话，所以你很少挨老师的打。而独独是因为作文老挨老师的打。

越打越怕，你怕作文，怕得骂老师：怎么叫我作文呢？

而有一次作文，也就是这一次作文，一反常态，改变了你对作文的看法。这次老师出的题目是《卖余粮》。正好，那是卖余粮的日子，你早早地起来了，跟爹讲了又跟妈说，卖给国家的一定要卖好的。比哪一次作文都要快，你迅速地把那天的情景写了出来，早早地就交给了老师。

作文课上，老师把你叫到前面去，大肆表扬了你一番，说你的作文写得非常漂亮，淋漓尽致地写出了两代农民的心理，并且有声有色高声地朗读了你的《卖余粮》。站在讲台上，望着下面同窗们泓泓眼睛，你的心儿呀，飞得好高好高。其实，在构思的时候或者还谈不上构思，你根本一点也没有去注意雕琢什么两代农民，就是信手写来。

恍然大悟。你知道了，啊，这就叫作文啦。你总结说：“写自己熟悉的人，熟悉的事，往往就能成功。”

后来，你把这件事如数家珍地告诉给著名教育家叶圣陶之子名作家叶至善先生。叶先生说：“你不自觉地走了一条正确的道路。写东西啊，就要写自己熟识的人，熟识的事。”

二

出身于贫困的农民家庭，买不起任何书籍，渴求知识的心田得不到雨露琼浆的甘霖哺育，在龟裂在发慌。你奔走相告，跑遍了沧州的山山岭岭城城乡乡，终是无望。富人家不肯借，穷人家没有借。

但是，你找到了，找到了一本比任何书都要珍贵的书。那时起，你就天天跑去读她，读这位婶子，读她给你讲三国，水浒，给你唱歌。“那时代，能说又能唱的真是不简单”，你说，“到现在，我仍认为她是世上最美的人。”

你说，你的脑袋瓜记算术不行，记故事嘛，倒有点超前意识。听婶子讲了，你就能一字不漏地绘声绘色地讲给你的孩子们听。几十年过去，你还记着那婶子。

现在，你回忆说，从小虽没有读很多名著，但很受祖国民族文化的熏陶。

三

1970—1978年，这8年，你一直写啊写，可是，写了整整8年，一篇没发表，你有点灰心了、沮丧了，常常望稿兴叹：难啦，文学之路真是太难啦！

还有，时间的困难，经济的困难，爱人给予你的困难。

清早，你很早很早就要起来，准备一天的工作。送儿子上托儿所去，然后去上班去挣钱。爱心永不会泯灭。虽然一篇不能发，但你仍孜孜不倦地暗暗地搞着创作。就是在上托儿所的路上，自行车上，你的脑里仍想着你笔下的天空。想呀想呀，交警叫你了，你也没有听见，你的自行车竟骑到了交警的身旁。交警问你到底是干什么的。你说，你是送儿子上托儿所的。要罚你的款，你没有钱，你只得向警察解释。警察说：“也真是，在我值勤这几十年还没有看到过一个敢骑车到我身旁的，真是傻想。去吧，去吧。”

上有父母，下有儿女。靠你两人的微薄工资度日。到现在，你还留有一个不吃早点的习惯。因为那时没有时间没有钱啊。讲课的时候，你的眼前一片发黑，唯有你自己知晓，这是饿的。

那时，师母与你是同事，也是小学教师，可出身不好，出生于一个大地主家庭。志同道合。记了十几本日记。颠三倒四的年月，一个少女的日记拿给那些大先生们去分析去研究，说句不好听的话，和扒褂子给人家看没有两样。“你看到我吧？你还写些什么呀？”

三重困难，就像三座大山一样，压在你的头上身上手上。

你的步履更艰难了。

8年“抗战”，没有一篇作品问世。但这厚厚的8年为你以后的“薄发”，为你以后的创作无声中铺就了一条深厚宽阔的坦途。

你说，你写小说就是从这开始的。写自己的遭遇，写他人的不幸，写人间的爱，写世道的沧桑。

辛勤的耕耘，加上文坛名师诸如孙犁、刘厚明、浩然等的悉心关怀与热情扶植，你的大作相继问世。

四

你没有考取大学，就是因为倒霉在作文上。1963年的高考作文题有两个，你也没多少东西可写，写了一段就丢在那儿。

因为创作的辉煌，1980年你加入中国作家协会。1985年被选送到武汉大学作家班深造。至今，你还穿着印有“武汉大学”的背心。那天，当我问起你在武汉大学的生活时，你把手伸进怀里，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还以为你要给我什么呢。你扯出“武汉大学”的红背心给我看。

五

步履艰难，艰难步履！走过了冬夏，迎来了春秋。不久前你创作的几部电影相继搬上了银幕，上映于海内外，获得观众的一致好评。最近，又在创作一部电影。

你一直是这样走着，走得轻松，走得洒脱，走在沧州，走在全国，走向世界。走过了昨天，走到了今天，你还是这么走着。

一家杂志向你要照片并要求在照片下写一句话，你是这么写的：“我从来没想到自己会当作家，现在也不把自己当作家。”

（1991年6月7日深夜作于余干东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