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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兄弟喜奴

时间:2022-01-1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边说边把躲在他身后的小孩拉过来:“喜奴,快叫奶妈。”喜奴就走上前来,怯生生地看着娘和我。喜奴吃饱了,慢慢走过来,挨着我坐下。年关要到了,喜奴又要走了。要饭的喜奴——我的奶兄弟,拿着我的旧书、旧本子和两截一寸长的铅笔头走进了腊月的风雪天,也走进了我的记忆深处。

文_薛 荣

听娘讲,老胡头一次来我们村,是1966年正月,那时我还没有满月。那年立春迟,过了正月十五忽然下了一场大雪,直下得天地皆白,沟满壕平。黄昏时分,娘听到窗外有人踩着没膝深的雪,“嗵嗵”往里走,撩开窗帘往外一看,只见一个人右肩背着要饭的袋子,左肩挂着一把胡琴,眉毛、胡须上结满了冰霜,看不出眉眼。那人跛着腿,跌跌撞撞走到窗前,轻轻拍着窗棂,哆哆嗦嗦地说:“大嫂,救救命吧,我娃三天没吃一口东西了,你行行好,给我娃吃口奶吧!”隔着窗户纸,娘听到从这人的怀里,传出几声像猫叫一样有气无力的婴儿啼哭声。那会儿,家里的大米粉吃完了,米汤喝了不抗饿,我也正饿得一个劲哭。好在赶上生产队的老母羊下了羔,奶水还挺旺,我大姐就去央求老羊倌,每天去挤半碗奶。这会儿大姐正好挤奶回来,娘就让大姐把这人叫进堂屋,把他怀里的娃抱了进来,将这半碗羊奶掺在米汤里,喂给我俩吃。大姐有点舍不得,娘说:“下这么大一场雪,要饭也迈不开腿。大人还好说,不给那可怜的孩子吃几口,走不出咱这院子,就饿死了!”就这样,娘把这孩子留在我家热炕上,喂了好几天。

雪化了,这人来抱孩子。见了我娘,他流着泪说:“大嫂,谢谢你救了我娃一条命。我别的也做不了,就给你拉一段二胡吧!”这人就在台阶上坐下,调了调弓弦,拉起琴来。这人拉琴的时候,五个冻得像小红萝卜似的手指,抚弦时像五只小鸟在枝头欢快自如地跳跃。他不看弓弦,也不看观众,眼前像笼罩着一层薄雾,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临出门,他又对我娘说:“大嫂,我姓胡,老家是崞县的。我这一走,也不知多会能再来。难得你对我娃一副菩萨心肠,可怜他打小没个娘,你要是不嫌弃我是个要饭的,咱们就结个奶亲家,让我娃给你当个奶儿子吧!”听老胡这么说,娘连声说:“不嫌弃,不嫌弃,多喜人的小子呀,就让他给我家六子当个兄弟吧!”就这样,老胡的娃成了我的奶兄弟。

两三年过去了,老胡再无音信,倒是娘时不时提起这父子俩。

又是腊月天,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笼罩了山川和田野,北风搅着雪,直刮得天地间一片苍茫。道路、田畴、水井都一并消失在皑皑白雪之下,只有三四个烟囱冒出几缕蓝色的炊烟。间或有一户人家艰难地推开屋门,端一盆雪回去融化了熬粥。谁也不知道,这雪多会能停。

一天下午,一个要饭的瘸着腿走进了我家院子。娘听到动静,出了门。见了娘,那人就说:“奶亲家,我老胡带着喜奴来看你了!”边说边把躲在他身后的小孩拉过来:“喜奴,快叫奶妈。”喜奴就走上前来,怯生生地看着娘和我。娘见了这爷儿俩,喜出望外地说:“可怜的娃呀,奶妈只怕你活不成个人,谁承想你都长这么高了!”说着说着竟掉下泪来,就又忙着进屋把中午吃剩的窝头连笼屉端了出来,又从缸里盛了一大碗腌菜,让这爷俩坐下来慢慢吃。喜奴默默埋头吃窝头,嗓子里像长了几只小手,一转眼就吃了三四个。

喜奴吃饱了,慢慢走过来,挨着我坐下。我这奶兄弟,头发细细的、黄黄的,胳膊、腿更是细细的,只一双脚宽宽的。我发现喜奴长得一点儿也不像老胡,倒和我有点像,心里头就稀罕他。

大雪封门,老胡出不了门,喜奴便归了我。喜奴可真是个天生的好演员,右玉道情、朔县耍孩儿、广灵大秧歌、阳高二人台、灵丘罗罗腔、临县的要饭调、河曲的民歌和酸曲儿,没有他不会唱的。方圆几百里的方言土语,没有他不会说的。快板也会打,胡琴也会拉,唢呐也会吹。最绝的是,他一个人能演整出的《沙家浜》,他一会儿是胡传魁,一会儿是阿庆嫂,一会儿是刁德一……一个人数九寒天忙得满头大汗。

年关要到了,喜奴又要走了。我虽百般舍不得,但情知留不下他,就翻箱倒柜找出些好玩的东西要送给他。喜奴却说:“奶哥哥,我不想一辈子要饭,我可想到学校上学了。要饭时路过学校,听到里面的读书声,我就一步也不想走了。你把你用过的旧书、旧本子送给我吧。”

要饭的喜奴——我的奶兄弟,拿着我的旧书、旧本子和两截一寸长的铅笔头走进了腊月的风雪天,也走进了我的记忆深处。从此,我再没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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