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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里的行影

时间:2022-01-1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拉马丁一定深深体会时间那双布施的手,一八一六年初秋他在爱克司温泉认识艾薇,产生了像但丁对贝德采一般神圣的感情。释迦牟尼生活在宫殿中,不知道人只是生存在时间里的行影,时间对这位年轻王子的馈赠特别丰厚,富贵、荣华、华衣美食、权力、地位、美貌的妻子……他是时间里的贵族,在时间布施的手尚未收回它的馈赠前,他毅然奉还所有的一切,走入贫苦众生当中去寻求生命的答案。

布施

一个新的日子来临了。

时间一点也不吝啬,对那生存在时间里的托钵僧——人类,它广于布施,声名的桂冠,智慧的王国,四季的变化,宇宙穹苍的繁丽……

个旧的日子结束了。

面对苍茫的暮色,就会感到那双布施的手也在一点一滴收回它慷慨的馈赠。

马丁一定深深体会时间那双布施的手,一八一六年初秋他在爱克司温泉认识艾薇,产生了像但丁对贝德采一般神圣的感情。一八一七年诗人再赴温泉区之约,艾薇已染沉疴,不能再来赴约,就在当年十二月间病逝。拉马丁无比沉痛,他低低吟出:

时间布施的

也会在时间里腐蚀

奇岩峥嵘,芦草低吟,湖波吹起涟漪微浪,月光下的湖永远留存在拉马丁的记忆中,他一定盼望能留住那永恒的一刻,暂时在时间的海洋中抛锚;但时间的边岸没有回音,只有风掀起浪花,无数的碎浪拍打危岩,发出低沉的吼叫声。

释迦牟尼生活在宫殿中,不知道人只是生存在时间里的行影,时间对这位年轻王子的馈赠特别丰厚,富贵、荣华、华衣美食、权力、地位、美貌的妻子……他是时间里的贵族,在时间布施的手尚未收回它的馈赠前,他毅然奉还所有的一切,走入贫苦众生当中去寻求生命的答案。

我英国伯肯赫德乡居花园中有一株树,栖息一对啄木鸟夫妇,一大清早就听到敲击啄木之声。四月一路洒着花朵回来了,春雪早已消融,嘹亮的鸟歌临空飘过,四月只举行一个简单的告别式,就悄悄走了,缤纷的落英在雨点上涂上了颜色,纷纷洒落,那告别弥撒没有俄国田园诗人叶赛宁笔下燃烧白桦木的哀调……啄木鸟夫妇依旧忙着筑新巢喂养小鸟,树端也不时传来像木鱼梵唱的敲击声,它们对时间的消逝了然无知。

而我,只是生存在时间里的托钵僧,一个新的日子来临了,我满怀感激欣然接受时间的布施;当我独自面对苍茫的暮色,惆怅若失,感觉那双布施的手也在一点一滴收回它的馈赠……

浪花的故事

夕阳无声无息地沉落,沉落在海的边缘,染红了天边,一只海鸟唱起清冷的歌调……

古代犹太人或罗马人将夜分成三更或四更,中国人将夜分成五更,当长夜第一个时辰降临,浪花的歌吟突然换了商调,它轻声低诉源远流长的故事:古代亚述帝国首都尼内瓦、希腊闻名城市提卜斯、尼罗河畔卡那克城……都成了废墟。

它又换了一个话题:伟大人物背后都有一段故事,甚至一个影响他的人物,亚历山大一生的功业,这位历史舞台上伟大的角色,背后也有一位导演,他是亚历山大的父亲——马其顿的菲利浦。

菲利浦是位古代典型的国王,属于雅利安部族旧式的贵族,但他懂得将农民、猎人甚至醉汉训练成一队精兵,他曾在希腊人中当过人质,受过最好的希腊教育,和亚理士多德是至交,他雄才大略……

亚历山大大帝南征北讨,建立版图最大的亚历山大大帝国,三十二岁还想装扮成美少年,他不留胡子,成了希腊和意大利的新潮。然而时间对他并不慷慨,在巴比伦一次醉后,突然热度疾升,一病不起,他手中紧握的梦,就在时间里化为虚无,那年他只有三十三岁。

浪花依旧在低吟浅唱,这回它引用法国当代小说家杰克·马都内小说中一对少年男女在夕阳下玩起一场游戏,少男扮成古罗马皇帝阿纳斯塔,少女扮成皇后普雪依,那是拜占庭帝国最后的历史……

时间的手伸展在夕阳下将普罗旺斯城涂上黄金的一刻,而倒塌在沼泽地上的这座名城,却为拜占庭帝国的历史写上最后一笔。

浪花依旧重翻历史的典故,窗外北威尔斯的海景是那么迷人,大自然借用造物主的智慧创造的唯美,就不是时间的手可以摧毁的。

时间的跫音

常常,我会有世纪末的孤寂之感。

客散了,留下几只空杯子,看到长廊的一角在夕阳下投影,突然显得那么阴暗,让人戛然止步……岁月的磨石像老旧的钢琴,敲击出变调不合节拍的音符。

一颗星陨落了,就像一桩被埋葬或遗忘的往事,一个降霜的夜晚,满地化为泥尘的枯叶。

我突然能以米歇尔·比托(Michel Butor)克洛德·西蒙(Claude Simon)亚兰·罗伯—格利叶(Alain Robe-Grillet)等人的眼光去看世界。他们从事“新小说”的创作,这批新小说作家经过战争的沉痛,在法国被德国占领期间蒙受国家尊严丧失、战后物质的贫乏、政局的波荡……他们内心有种伤痕。存在主义作家在作品中表达人生存的有限条件,人与生存时空的矛盾;无疑的,新小说深受存在主义作家萨特、卡缪、卡夫卡等人的影响,不过新小说作家不因袭存在主义的风格,而偏向内心意识的活动和外观世界的描述。

他们将知识分子内心的焦虑不安淡化了,将时空倒转,新小说其实更接近散文,特别讲求文字的结构,精雕细琢追求纯艺术的手法。他们不像存在主义那么尖锐去对待生存的世界,而是躲进艺术构筑的象牙塔里,抹掉时间留下的伤痕。

曾在一八八一年成为法兰西学院院士,一九〇一年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普鲁德姆(Sully Prudhomme)他获奖的评语:“普鲁德姆的诗表现崇高理想主义与完美的艺术,同时是心灵与智慧的凝结。”我最爱他的《碎瓶》与《眼睛》两首诗。

《碎瓶》以物喻人,是一颗颤动的心,瓶子由于扇子一碰跌成裂痕,几乎在无声中,它碎裂了,瓶中清水都流干了,在人们漫不经心中瓶花也凋萎了。诗人比喻情人的心是易碎的,那受伤的心就像破瓶,留下时间的伤痕。

《眼睛》一诗含有浓厚的哲学意味,碧眼星眸都像星星一般,眼睛看到曦日,也潜藏着坟墓死亡的阴影,人的生命有限,眼睛会闭上,不像星星经常闪烁。眼睛既然不像星光那么永恒,诗人自问自答“它们会消逝吗?不,它们会朝向没有名字的地方,就像隐逝的星,暂时离开星空,仍会再度出现……”

眼睛会落幕,不会死亡,碧眼星眸会在黑夜的彼岸看到一切,诗人从眼睛揣度生死,继而参透生死,在感伤气氛中隐含乐观的思想。

普鲁德姆也是时间里的托钵僧,他以《眼睛》一诗向时间挑战。

翠鸟

生活不只是在时间流逝中劳苦跋涉,

时间也立下了纪念碑

烙印许多美好的记忆……

暮秋最后几个时辰,一堵爬满了枯藤的古墙还留下几片黄金叶片。

沉寂的午后,突然一只远地飞来的鹤,在林园沼泽地带与我共度惊艳的一刻。

也是午后,导游将我们引领到一处湖滨小城说:“从现在到晚餐这段时间归入自由活动。”

我突然觉得富有了,不必在时间掌握中赶场,从一个地点到另一个地点。我悠闲地在湖滨蹓跶,累了就坐在湖滨木条凳上,蓦然“翡翠胁翼而来萃兮”,湖滨水草丛中一只翡翠鸟出现了。不,我并没有置身在五色炫曜的宫殿中,像司马相如《长门赋》里谪居在长门宫中的陈皇后,只是颜色鲜艳的翡翠鸟令我臆想司马相如的文采缤纷,我似乎正踩在一块五彩耀眼花纹交错的“瓴甓”(地砖)上,在潜意识中闯入《长门赋》的场景与氛围中。

那些明月夜,一首曲子弹着弹着突然转变成流征的哀音,因而陈皇后踪履彷徨,扬袖自翳……她躺在荃兰熏过的秋席上,感到宫中的夜正长……

单独与一只翡翠鸟共度午后的一刻是多么微妙,它一定飞越过迢遥的路程,像我一样是异乡之客。它轻盈地拂过水面,捕到一条小鱼,快乐地享用不算丰富的一餐后就振羽飞走了。

整个下午我怀着一份美的秘密,是不是那只飞进“长门宫”的翡翠鸟在时间里变成不朽?若万物都有灵性,它一定会为陈皇后吟出“哀伉俪之生离”的悲韵。

我的思维随着远逝的翡翠鸟与风吹起的湖波忧郁地飞翔,就为一位尊贵的皇后被谪入冷宫的老故事与一只飞翔在时空交错里的翡翠鸟。

其实当一只鸣禽在时空里消失,只是一片寂静,并没有哀伤的音乐令人闻之泪陨,像人间葬礼肃穆的仪式,人对时间在刹那终止的一刻——死亡,怀着无比的悲感,繁文缛节加重对死者的尊敬。

人解不开时间的谜题,

鸟不去注释时间,

不记得是谁写过这么一段诗:

何事啁啾如鸟声,那儿一片沉寂,众鸟已死。

(That Silence where the birds are dead, yet some thing pipet like a bird?)

但孩子们一定不这么想,鸟儿只是随季节像枯藤般睡着了,所以那只绿衣翠衿的翡翠鸟一定是在时间里走迷了方向。

(1997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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