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恶虎村》及其同类的戏，自然不是历史剧，可以说属于公案戏之列。但里面又有一个历史人物施世纶，尽管是个极不重要的配角，究竟写了这么个人物。拿《恶虎村》说吧，戏的展开、人物的矛盾，还是因施世纶而起。因此，在讨论戏的时候，不能不涉及历史，归根是对施世纶如何看法的问题。
说到施世纶，是个道地的清官。从康熙二十四年开始任泰州知州，到康熙六十一年五月卒于陕西督饷任所，他做的官分两类：一类是地方官，如扬州知府、江宁知府和顺天府尹；一类是管理钱粮及漕运总督，皆有治绩。做地方官时，民号曰“青天”。值得注意的是，《清史稿》对他的八字评价：“廉明爱人，不畏强御。”又说他“摧抑豪猾，禁戢胥吏”。康熙命他佐陕西总督鄂海督军饷，他却把这个顶头上司参了，鄂海被免官。康熙对施世纶的批评是：“遇事偏执，民与诸生讼，彼必袒民；诸生与搢绅讼，彼必袒诸生。”这倒使我们对施世纶这个人有了概念。康熙所批评他的，正是人民应该颂扬他的。
施世纶所摧抑的是地方豪强。地方豪强对人民的危害，和官府没有不同，有时且过之。这就得联系到戏了。所谓施世纶“与绿林作对”，这个绿林，是要进行分析的。是农民革命队伍吗？还是地方豪强？甚而至于是真正的强盗？历史上没有施世纶镇压农民起义的记载，不能妄加附会。如果摧抑的是后两者，那就只能说是好事。问题是戏中的绿林，是含糊的。《恶虎村》中的濮天雕、武天虬，也弄不清是哪一类。尽管戏并不是写施世纶，由于他究竟是个不算太不重要的历史人物，这些问题，就得搞搞清楚。
我以为《恶虎村》还是可以演应该演的。从戏来说，也很可看。盖派的表演，也很有特色。但不能说《恶虎村》就尽善尽美了。
说《恶虎村》是批判揭露黄天霸的，这个说法，我未能苟同。作者其实是把黄天霸当成英雄写的，这在《天霸拜山》中更明显。我认为，在《恶虎村》中，作者对黄天霸前后采取了不同的态度。不同之处在于：黄天霸做事太绝，过了头，作者在戏的后半部有所批评。只能说有所批评，不是什么揭露黄天霸的“奴才嘴脸”。何况，有些细节，恐怕是多次演出中，演员增加上去的。如王梁一句“猫哭耗子，假慈悲”，未必原来作者写时就有。
究竟应该怎样处理，还可以进行研究，不可贸然下结论。目前戏曲上演的剧目，是太窄了，许多可以演的而未演，有的是属于思想不解放的问题，有的是没有演员能演了，可能还有其他问题。这里面有一个抢救问题。青年演员先学会，应该给他机会到台上去滚，丢了枪也没有关系，哪一个演员是天生就成熟了的？多滚几次，就会由不精而精。京剧舞台上的百花齐放，有待于努力。同时，还要抓推陈出新，面目总要日新又新，不能抱残守阙。不推陈出新，也会有危机。反之，也不能以其陈而搁置。演、议，才能推陈出新。
（本文是作者在一九七九年上海戏剧家协会和《上海戏剧》编辑部组织的京剧《恶虎村》座谈会上的发言，原载《上海戏剧》一九七九年第五期，题目为编者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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