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文化考释

“万岁”是一种文化，产自古老的中国。“万岁”一词的渊源，可追溯到上古。有《诗经》为证。《诗经》曰：“跻彼公堂，称彼兕觥，万寿无疆。”（《诗经·豳风·七月》）意思是你到了对方的公堂（家庭），要问候人家“万寿无疆”。到了战国时代，互称“万岁”“万寿无疆”“千秋万岁”一类的话语，是屡见不鲜的，不过没有登堂入殿，只是在民间行走而已，基本属于“公”颂，更像是庶人之间的一种平身问候。如《韩非子·显学》中记载：“今巫祝之祝人曰：‘使若千秋万岁。’”很明显，这种巫祝之只是一种口头问候，算不上什么高雅，也没什么政治意味，朝野均可共之。

那么，“万岁”一词，何时被赋予神圣尊严，成为最高统治者的专用颂词呢？至少在夏、商、周时代没有见过这个词，倒是从《史记》中找到答案。据司马迁的《史记·滑稽列传》记载，秦王嬴政统一六国后，始称皇帝，当他临朝时，众臣就呼“上寿万岁！”《史记》是信史，“万岁”从秦始皇专私的可能性很大。特别是秦始皇一生怕死，当上皇帝后，就派徐福等人遍访长生不老的仙丹妙药，他接受“万岁”之颂不但是政治的需要，也是延年益寿的奢望。

到了汉武帝刘彻时，则正式规定凡拜见皇帝，必须三呼“万岁”。为什么要三呼呢？据《汉书·武帝纪》记载：“元封元年（公元前110年）正月，武帝登临中岳嵩山时，御史、乘属，在庙旁吏卒咸闻呼万岁者三。”皇帝闻后特别开心。这可能是山谷回音，于是又产生了“山呼万岁”这个谐音的颂词，意为山海同呼万岁。

汉朝还正式规定，“万岁”之谓只许皇帝一人专私，不许别人使用，否则就是一个严重的“政治”问题，就会引来身外之灾，要治僭越之罪，于是人们都小心避之。据《后汉书·韩棱传》记载：大将军窦宪奉召回朝“述职”，“尚书以下议欲拜之，伏称万岁。棱（窦宪字棱）正色曰：‘夫上交不谄，下交不黩，礼无人臣称万岁之制。’议者皆惭而止。”由于窦宪的自知之明，立即制止了众臣之议，免却了一场飞来之祸。

到了唐朝武则天女皇时代则创造了比万岁还万岁的“万万岁”的“独占权”。由于自己专朝有点“名不正言不顺”，因此她特别喜欢别人的崇拜，希望超过历史上一切皇帝的“万岁”之谓，想方设法在“万岁”之上再加上一个“万岁”，即“万万岁”，但她又不想明言，于是，想出了一种借他人之口的办法。一天，她在金銮殿集翰林院众学士“议政”，她先出上联，命众学士对答下联。她脱口而出：“玉女河边敲八梆，叭梆、叭梆、叭叭梆！”众学士搜肠刮肚，对答了几十句，武后都不满意，这时一位惯于拍马屁的学士，悟出了她的心意，高声相和：“金銮殿前呼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这似乎是《风物原记》上一则轶闻，但“万岁”一词的“升级版”，源于唐朝是不争的事实，因为此前未见这个叠加词。

到了宋朝，如不呼皇帝“万岁”，明文规定要处以“杖死”。及至明清，对皇帝的崇拜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不但要连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而且要双腿跪拜，不经皇帝允免，就一直跪下去。

从上述史实看，“万岁”一词贯穿整个封建社会。

这标志着封建帝王思想是源远流长、根深蒂固的，一直象征着阶级、地位、权力、崇高、英明、伟大、神圣。对人民的思想管制、思想枷锁、精神禁锢是特别严重的，理在必除。

1912年1月1日，“中华民国”南京临时政府成立伊始，孙中山先生以临时大总统名义发布多项命令和文告，坚决清除君权专制的旧制度和陈规陋习：（一）禁缠足、禁鸦片、禁赌博。（二）改称谓。命令中说：“官厅为治事之机关，职员乃人民之公仆，本非特殊之阶级，何取非分之名称……不得再沿前清官厅恶称。”取消“老爷”“大人”之称，规定民国政府职员相互之间一律称职务，民间普通称呼改为“先生”或“某君”。（三）“废跪拜”，以鞠躬礼和脱帽礼代替先前的跪拜、作揖、拱手等旧式礼节。

时代变迁，“万岁”一词立即禁止使用，“悉行蠲除”（蠲：音捐，废除之意），随后又推行36项社会风化的改革。

应当说，孙中山先生的“改革”是有进步意义的，也取得了很大成效，特别是先生本人对“万岁”之称深恶痛绝，“万岁”一词一时间消声止息了。

但是，由于历史的惰性，由于对2000多年封建残余思想批判得不够彻底，“万岁”之谓在特殊情况下还会死灰复燃的。

真正有能力终止“万岁”的专一性，是中国共产党人。在党的十一届六中全会上一致通过了《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这是历史性的决议，这一天是1981年6月27日，历史永远不会忘记这个日子。从这天起，2000年的“万岁”文化回归社会、回归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