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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老顽童

时间:2022-01-1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老陈曾与姜昆在一个农场共事,为丰富农场业余生活,联袂演出过几回文艺节目。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中央曲艺团广泛招募演员,发现姜昆如获至宝,而同样能搞笑的老陈正在读书,自然错失哄笑海内外的契机。逃费的计谋终于得逞,老陈装出一副不明就里的尴尬样,讪讪地跳下驴车。

我从执教生涯的次年开始,与学校主授内燃机原理和机械制图的陈老师邻居五年,同住校内单身寓所。陈老师长我十多年,我平时就叫他老陈。老陈父籍北京,母籍天津,出生地上海,12岁随父母南迁象山。他在20岁完婚的当月,蜜月未逾,积极响应时政号令,夫妻比翼,龙翔凤翥支边去了北大荒,驻扎在佳木斯农郊。他本来就秉有诙谐乐观的天性,犹有跨省联姻的家庭背景和自己走南闯北的人生履历,逐渐练就一口能把活人说死、死人说活的嘴皮子,浑身是包袱,笑话不断。

老陈曾与姜昆在一个农场共事,为丰富农场业余生活,联袂演出过几回文艺节目。后来荐擢工农兵大学生,老陈中彩,姜昆则继续锄犁黑土地。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中央曲艺团广泛招募演员,发现姜昆如获至宝,而同样能搞笑的老陈正在读书,自然错失哄笑海内外的契机。知青生涯结束后,老陈在返乡途中逗留京城,竟敢讥诎老伙计江郎才尽,说他在《如此照相》以后再无像样的作品,弄得大腕很没面子。其时,姜昆的巅峰之作《虎口遐想》尚未产出。

老陈的到来极大地丰富了我的业余生活,“印象东北”的气候、饮食、民俗,教科书一般揽入我囊中。昨天接到他的问候电话,我尽管烦冗缠身,还是款款地跟他乐呵几分钟。来电第一句话是宁波方言的“夏主任好”,我一时反应不及,怎么把我的姓氏都篡改了?他就咯咯地笑,解释道:“主任的方言是嘴唇,副主任在正主任之下,老哥叫你‘下嘴唇’没错吧?”搁下话机,昔日教书时的若干“陈氏笑话”再度回响在我的耳畔。

学校有一辽籍女教师,高度近视,惯把“肉眼”念成沈阳方言的“右眼”。黄昏下班时,她正在停车棚寻找什么东西,我们趋前询问,她说自行车钥匙掉地,地面铺着碎石,肉眼怎么也找不到。老陈捡起钥匙,眯着右眼递交给她:“右眼看不见?左眼看!”

某夜,我等三友在大马路逛街,大老远看见老陈骑一辆邮绿色单车,风驰电掣地驶过来。听到我们招呼,他来一个急刹,人车趔趄地停在跟前。我问:“骑得比小伙子还快,猴急着干吗去?”老陈一脸严峻:“找厕所。”三人大笑,他继续严峻道:“为了找厕所,买了自行车。”接着发牢骚:“学校堵不住我的嘴巴,就分一套无厕所的住房堵我屁股,分明是不让我泄私愤(粪)嘛。”嚷着嚷着,内急也不急了,煞有介事地告诫我们:“你们三人行是不吉利的,三人行,必有我死。”解颐之后,经老陈加盟变成四人行,谁也死不了,谁也休想为师了。

台风过境后的一个中午,我和老陈骑车去东谷湖游泳,途经象山县交通监理所,发现单位招牌的“象”字油漆剥落,成了“山县交通监理所”。他嗤笑这单位名称不雅,问缘由,他作提示:“象字没了,最后添加‘当然’二字,效果会怎样?”我领悟能力还算凑合,不待他进一步解说,立即笑翻了:山县交——通监——理所当然。

笑话之于老陈,就地取材,张口就来。我调离学校去了机关供职,他偶尔跑来看看老搭档,第一次造访,就把办公室同事给逗乐了。同室的既是我的上峰,又是我敬重的长者,姓郑名纪元。老陈听罢介绍,忽问老郑:“你经常向励老师借钱的?”老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说?”我知道他在调侃我领导了。“你的钞票只‘剩几元’了,日子紧巴,不是要跟励老师借钱了吗?”啧啧,一个大气恢宏的好名字,就这么被他糟蹋了。

二十多年过去,许多趣闻逸事多半褪色,淡出了记忆的荧屏,但老陈在东北亲历的“会说驴话”的故事言犹在耳,还记得分明。

老陈在佳木斯度过了十七年的知青生涯,其中在建设兵团“刨地球”有三年整。那是支边伊始,所有的农活层层分包,营连排班一直包到人头为止,内行、勤快又利索的,干完了当天的定额任务后,就可以撒腿走人,回到营地的暖炕上早早歇下。老陈那天出勤有些迟缓,中间又闹了肚子,挨到收工时分已经日黄天晏,作为交通工具的兵团马车只剩下车辙,不见了鞍铠。北大荒地广人稀,村屯之间相隔十分遥远,农垦与住宿地之间少说也有十几华里。

老陈犯愁之余,骂骂咧咧一个“操”字儿,扔下镰锄器具,净空双手往驻地的方向走去。合是天无绝人之路,他刚跨过田埂地塍,跃上机耕路,蓦地从背后传来“噶咕噶咕”的赶驴声,扭头一看,嗨,一位老汉驾着一头驴子,由远而近驶将过来。老陈大喜过望,慌忙把手举过头顶,交叉挥动着双臂,示意停车搭人。特殊的地理催生了特殊的民俗,汽车也好,牲车也罢,如无意外,凡是遇到招呼搭车的路人,通常会施以援手,在解除行人长途跋涉、踉跄道途的困顿的同时,自个捞几个碎银两,补贴烟酒零花,利好的双赢,何乐而不为呢?搭车的犒赏给车主几个小钱,是不成文的通则,至于给多给少不打紧,主随客便了。若是男性,还可能递上并点好烟卷。老陈心里打起小鼓,他身无分文,兜里仅有最后一支烟,还是熬着节省下来,等到憋不住的时候解馋用的。他打定主意,不停歇地跟老汉搭腔、唠嗑、套近乎,老汉每一个牵扯、扬鞭的动作,他一概不啬溢美之词进行赞誉,以分散对方的注意力。

驴车行进到半程的时候,老汉终于憋不住烟瘾,掏出旱烟“吧嗒吧嗒”抽将起来。老陈见状松了口气,心安理得把那根救命稻草给点燃了。抽着抽着,暗暗发觉对方神色不对劲,脸拉得贼长,方才的山聊海侃猝然打上休止符。明白了,老汉一定是鄙夷自己抠门,不给他敬烟,于是不慌不忙取出空烟盒,夸张地攥成一团,奋力朝车前扔了出去。

驴车继续前进。老陈重新巴结讨好老汉,不时抛出南方的喜闻乐见,宾主再度谈笑风生。驶至距离驻地不足一华里处,营房瓦舍零星开始放光。老陈抓住老汉吆喝使唤驴子的契机,一阵哈哈大笑,继而发出赞叹:“大爷,您可真行啊,赶驴车是老把式了,想不到您会说驴话,还说得这么地道!”老汉闻言勃然大怒,一个急停勒住缰辔,恶狠狠勒令老陈:“下去,你给我滚下去!”逃费的计谋终于得逞,老陈装出一副不明就里的尴尬样,讪讪地跳下驴车。等到老汉扬长而去,才气壮山河地笑了起来,乐颠颠窜进忽明忽隐的屯子。

盘腿坐在热炕头,享用新娘子端上来的素白肉和凉皮,老陈一边啜老白干,一边将今晚的奇遇娓娓道来。妻子听罢,边笑边戳丈夫的鼻梁,嗔责道:“好你个吝啬鬼,人家这把年纪了,搭载你十几里,你倒好,小费没给,还耍了一出鬼把戏!”当丈夫的不乐意了,反诘道:“就你行侠仗义!你钱权独揽,我跟瘪三似的,拿什么酬谢人家?”妻子沉寂良久,若有所思地跟夫君说:“以后给你一点零用钱吧,不再让你难堪了。”

初识老陈时他未逾四十,充其量算个“中陈”,方言与“忠臣”同音。老陈曾经自谑:“小陈不小,老陈不老,你叫我奸臣得了。”如今退休有些年头,是名副其实的老陈了。他每次来宁波必先预告,我回象山却不敢提前启禀,生怕无暇会晤,反而给他添堵。从挈妇将雏进校门,我们相识到现在,追加十年,恰好与毛主席阔别井冈山的时间重叠——三十八年过去,弹指一挥间。我已打定主意,今年无论如何也要拨冗得闲,与老陈好好斟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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