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师”想到的

“一字师”的典故很多，早已传为美谈，这里不想饶舌了。本文所要谈的，是由郭沫若同志的 “一字师”想到的一个问题。

1942年，郭老的历史剧 《屈原》在重庆上演。郭老看后觉得剧中婵娟责骂宋玉的一句台词 “你是没有骨气的文人”很不够味。一位演员建议将 “你是”改为 “你这”。如此改动一字，语言顿然生色传神。郭老非常赞赏，称他为 “一字师”。

后来郭老在作 《水牛赞》时也如法套用，把原句 “你有殉道者的胸怀”和 “你有革命家的风度”中的 “你有”改为 “你这”，这样一来却又不甚得体，大为逊色了。

在 《屈原》中将 “你是”改为 “你这”为什么好？郭老本人及其他人的分析文章都没有从语言学的角度说出所以然来。我以为原话中的 “你是”虽然表示肯定判断，但只是一般的叙述，语气不坚决，感情不强烈。而改动后，“你”和 “这没有骨气的文人”构成了一个同位词组，前后两个成分完全是指同一个人。再用上指示代词 “这”，表示特指和强调，语气就更为坚决严厉，憎恶之情溢于言表。像 “你这……”之类斥责性的句式在京剧中也屡见不鲜。比如，打严嵩和骂毛延寿的戏中就有 “我把你这卖国的奸贼！”这类台词。这类句式完全符合我国语言的民族传统，气势磅礴，感情充沛。

那么在 《水牛赞》中的改动又为什么不甚得体呢？郭老的本意如何，我不敢妄加揣测，但从字面意思来看， “你”和 “胸怀”、“风度”不属于同类事物，用同位结构来复指不太恰当，前后两个成分不能搭配。

由此想到一点：遣词造句如果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只能见子打子，甚至还会出现语病。相反，要使语言准确、鲜明、生动，就得学点语言知识，掌握用语的规律，这样才能举一反三，运用自如。

1983年2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