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微处尽显商务风范

创立于一八九七年（清光绪二十三年）的商务印书馆（简称商务），倏忽间已走过百十年的历程。无论是时间积淀还是空间效应，商务无疑是我国近现代出版史上的一个标志，一种垂范。

作为一个读者，一个旧书爱好者，我在旧书肆间寻寻觅觅，淘得最多的民国版旧籍，乃是商务出版的，不仅数量可观，书的品质及其装帧亦最令人倾慕。尤其是那些印刷精良、纸张考究的学校教科书，不少已过几十年甚至近一个世纪，捧在手上，依然视如新出。若是保管得当，那些道林纸依旧挺括、平整而有光泽。我不禁感喟：这就是老商务的出版风范啊！

在我淘得的一些商务版旧籍中，封三上常常印有一段文字：“民国二十一年一月二十九日敝公司突遭国难总务处印刷所编译所书栈房均被炸毁附设之涵芬楼东方图书馆尚公小学亦遭殃及尽付焚如三十五载之经营隳于一旦迭蒙各界慰问督望速图恢复词意恳挚衔感何穷敝馆虽处境艰困不敢不勉为其难因将需要较切各书先行覆印其他各书亦将次第出版惟是图版装制不能尽如原式事势所限想荷鉴原谨布下忱统祈　垂詧　上海商务印书馆谨启。”这则原无标点的启事，读之令人想起“一·二八”那幕惨痛历史。一九三二年一月二十八日深夜，日本海军陆战队侵犯上海闸北地区，第二天又派大批飞机进行狂轰滥炸，在位于宝山路的商务印书馆总厂投下六枚炸弹。到二月一日，日本浪人偷偷潜入东方图书馆纵火，一座有数十万册藏书的图书馆毁于一旦。

东方图书馆是张元济一手建造起来的。早年张元济将会稽徐氏、长洲蒋氏、太仓顾氏各家散出的藏书悉数收进，又购得清宗室盛氏、丰顺丁氏、江阴缪氏诸家藏书，历年又购欧美、日本出版的书籍，建立涵芬楼。在此基础上，扩建为一座五层大厦的东方图书馆，藏书四十六万多册，包括宋元明刻本等各种善本达三四万册。

商务遭此重创，元气大伤。然而，商务的主事者清醒地意识到，商务是中国最重要的出版机构，是传播文化的重镇，几十年来对于文化教育的贡献甚大，如由此一蹶不振，“必陷读书界于饥馑，为各方面利益计，实有复兴之必要”。因此，复兴商务，成为摆在商务人面前的第一要务。复兴的第一步，就是动员各方力量，尽快编制印刷供秋季开学所需的学生教科书，商务派专人到印刷厂坐镇督印，终于赶在八月底，将各种急需用教科书如数印出，其数量及质量与以前丝毫不差。因而，在当年的学校教科书及学生课外读物封三上，大多印有这则启事。历史的真相与商务的精神均达到简明扼要的阐述，使人读后对商务肃然起敬，钦佩至极。

商务给我另一个良好的印象，是其出版书籍的编校质量，在商务版的旧籍中，我很难找到错字别字。商务的不少出版物版权页旁，印着一行不起眼的小字，如我手头随意抽出的一册薄薄的小书《劝俗新诗》，是“民众基本丛书第一集”之一种，由胡寄尘先生编纂，出版于民国二十四年，小六十四开本，仅二十页，封三版权页上印着“本书校对者何继曾”，这亦商务重视编印质量的一个举措。在当时其他出版社的书籍中，亦难得见到将校对者的姓名印在书上，以示责任分明。对比时下，出书既多，却“无错不成书”，有的书一页中字词、标点的错处近十余处，令人不忍卒读。相比老商务的有效做法，时下的出版机构，真该好好抓抓书籍的校对质量，作为一种传之后世的精神产品，书籍的出版，一定要经得起历史的检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