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庆龄故居隔壁的弄堂

曾经认识一个男孩子住在康平路，他每天都要踩着自行车从康平路滑入一条弄堂，经过蜿蜒的、伸缩变化的一长段弄堂之旅，由淮海中路1857弄的另外一个出口滑出。每每那刻，他仿佛经历过一小场奇妙的仪式，更卖力地将车踩向华山路上的复旦中学。

最初知道淮海中路1857弄，仅仅是因为那个男孩子。后来他搬走了。

中学时代每天步行换车，天天路过宋庆龄故居，都不曾留意到隔壁那条弄堂，倒总是赞叹马路对面武康大楼的美。1857弄的入口实在太容易被错过，任何路人走过朝里看一眼，都会以为左侧灰色高墙与篱笆的尽头，将无路可走。

这是上海最幽深、最让人琢磨不透的一条弄堂，它像一行冷艳的俳句，也如一道洞口的弧光。在某一个什么也不必思考的、暖风徐徐的下午，你沿着墙慢吞吞地走了进去，不知道会遇见什么。

连绵在视线里依次绽露的，是一栋又一栋风格迥异的楼房，每一栋看起来都布满灰尘，却有不同的底色。各自门洞外的水泥墙上，镶嵌着墨绿的邮箱，以及窗口晒着的陈旧棉毛衫，暗示你那房子里还是有人住的。哪怕是在双休日的白天，四下也静得出奇，只听见不知道从哪一栋房子里传来断断续续的狗叫。再往里走一段，又有诵经一般的鸽子在“咕噜，咕噜”，掺和了拍打翅膀的声音。有时看不见一只鸽子，但是在这样的一条弄堂行走，又被午后的太阳恩惠着，你就会有一种午觉时间做梦的感觉，不由自主停下脚步站个一分钟，不想辜负这沉默的场景。

大块的空地忽然出现，冷不防有扭着腰的粗壮梧桐，横在路的中间。梧桐的后面，某个孤独的小孩子在跳绳，或者两个年轻人，在打羽毛球。弄堂里的大树参天，茂盛的叶子长成了一张天然的顶篷，遮挡住风，正适合打羽毛球。弄堂的宽度与弯度非常随性地变化着，仿佛是不定的变奏。在你刚刚想着“这里可以开车进来”之后，它忽然情绪化地收缩成只容得下一人行走的羊肠小道。

又一片篱笆进入眼帘的时候，恍如隔世，你会在心中惊叹：“这是个适合拍摄电影的场景。”80年代初，郭凯敏与张瑜主演的电影《小街》，就是在这里拍摄的。我将电影的画面在脑中过一下，仿佛能看见满脸泪痕的张瑜正被红卫兵追赶着，从眼前篱笆下的小道奔跑过去。

就在你还企图发现一点什么的时候，不知不觉地已经走到了康平路上的出口，弄堂口有家幼儿园。宛平路上还有一个出口，仿佛埋在草堆里很不起眼。

这里头的人，都没有声响，好似游魂。走出弄堂，仿佛从一场仅仅持续了十分钟的梦中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