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金姑婆家的篱笆

从前的江南多篱笆。

普通人家的小院周边或自家的地里，常种上木槿、小竹、冬青或月月红之类，再立上小木桩，用竹条夹一下，篱笆就建成了。当然，还有用茅草、竹枝、杉枝、松枝等围起来的篱笆。

从小我就记得父亲极爱修篱笆，自留地里总是能修则修，一则防牛羊偷吃作物，二则对作物有挡风保暖之功能，三则是心理因素，仿佛做了篱笆，里面的东西才是自己的，心里踏实。我想，在父亲的心里，篱笆就是他心里的“长城”。

我印象最深的篱笆是阿金姑婆家的。因为阿金姑婆家的“篱笆”跟吃的有关，所以令我至今难忘。叫阿金姑婆，倒不是说她与我家有亲戚关系，只因村里的大人小孩都这么称呼，我也就跟着叫。否则，父母亲这么叫，我们小辈也这么叫，岂不乱了辈分。阿金姑婆因丈夫去世早，从我记事起就寡居，人长得胖胖黑黑的，常戴着副老花眼镜，在自家的木窗下做着纳鞋底、补衣服的针线活。她家的一块自留地常种些瓜果蔬菜，但最吸引我的却是她家篱笆上的一棵矮李(野生小樱桃)。每年初夏时节，那矮李总能结出红红的小果实，甜中带酸，酸中带甜，还有点涩涩的味道。想起这些，我的口中至今仍会生出酸味。

因知道我们这帮“馋鬼”会来偷吃，阿金姑婆管矮李管得很紧，白天边做针线活，边时不时用眼瞟一下，她耳朵又很灵光，一有响动，立马出门。有一年，矮李又红了，我们几个小伙伴商量着晚上去偷吃。半夜的时候，我们三个小伙伴约好偷偷出门，蹑手蹑脚地来到篱笆前，同时下手，从树上抓来一把就往嘴里塞。“哇”一声，有个小伙伴吃到了青的，忍不住吐了出来，响声惊动了阿金姑婆家的狗，狗狂吠着窜出来，我们只得撒腿而逃。

我们不甘心失败，瞅着机会想再下手。没几日阿金姑婆去她一个亲戚家喝喜酒去了，那条狗优哉游哉地也跟在她后边去“开荤”。那天下午，我们三个小伙伴像三只猴子，呼地窜到篱笆前，霎时，篱笆上的矮李不是进了我们的肚子，就是塞进口袋里。看看差不多了，赶紧脚底抹油溜了。回过头来看，一树的矮李只剩下青的了……

还有人家用木槿树做篱笆。仲春时，新叶满枝;夏秋时节，木槿花开，红绿相间，十分好看。村民们还用木槿树叶调出汁来洗头，现在看来，这种没有一点化学成分的原始洗头方法，最原生态也最环保。据说每年“七七”，用木槿叶洗头，能使头发乌黑发亮，效果很好。

那时，尽管有篱笆，家家户户的门上却很少上锁，要借用锄头什么的农具，若人不在，便自行取用，只要用后放回原处便可。桌上放着主人出门时凉的开水，渴了，推门进去喝一口，但出门时要把门带上。半道上要是碰到主人，说一声，主人会很开心，因为这是看得起他家。

篱笆不仅有实用价值，而且是田园风光的重要元素，更是诗人眼中美好家园的象征。如“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荒苔野蔓上篱笆，客至多疑不在家”“青山修竹矮篱笆，仿佛林泉隐者家”，还有“垒石缘流一径斜，寺门幽似野人家。西风黄叶响篱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