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到的时候,朱梅坐在一个塌窖沿上,一村的人都围着。
朱梅披头散发的,她说:“你们谁再过来,我就跳下去。”
塌窖有两丈多深。
朱梅是朱正成的女儿。朱梅出嫁的日子快到了,没想到家里连着死了两头猪和一头骡子,折了大财。
我去朱正成家看过,怀疑是瘟病。可朱正成却不认为,他说叫兽医来看过,但兽医说不知道得了什么病。我没有这方面的知识,但我怀疑兽医的水平。可朱正成说兽医看好过不少牲口,连兽医站看不好的牲口他都看好过。他抽了几口烟,脸色很难看。
朱正成说:“那狗日的娃生在败月里,瞒了我们。”
我问:“什么叫败月里呢?”
“一个属相有一个月是最不好的,就是败月。生在那个月里,男败妻家,女败婆家,要是血败,会败得家破人亡的。”说着他念出一个口诀来:
正蛇二鼠三牛头,
四猴五兔六狗头,
三猪八马九羊头,
十月里鸡儿架上愁,
十一月老虎满山吼,
十二月老龙不抬头。
我说:“什么叫血败呢?”
朱正成说:“就是怀在败月里,比如属蛇的要是在正月怀上叫血败。”
我说:“真这么灵验吗?”
他说:“不假的,前山里王成全家就是娶了个生在血败里的媳妇,一进门家里就死羊牲口,不久儿子又得了病,不到一年,儿子死了,羊牲口折腾光了。”
“生在败月里一般都要瞒月份的,不瞒月份是成不了亲的。”
我说:“那是迷信。”
朱正成说:“你不懂,这里的事你不懂。”
说着他就心事重重地忙去了。
朱正成要朱梅跟那小伙子散,可朱梅不散。朱梅跟那小伙子好了好几年了,好得像一团麻,没有头绪,扯不开。结果父女弄到了这个份上。
朱正成让我给朱梅做工作,不管咋先把人救下来。
好说歹说,总算把朱梅从窖沿上搬离了。
后来的几天,我经常去朱梅家,可她只是哭。而我也无法说,向着哪方面说呢?也只能说些安慰的话。可看着朱梅那么痛苦,我想做做朱正成的思想工作。
我说:“那是迷信,你怎么还相信那事呢?你也是念过点书的。”
朱正成说:“你不懂咱这山里的事,你真不懂。”
我说:“你应该好好读点书,就明白了。”
朱正成说:“咱这山里的事你真不懂。”
说着便忙自己的事去了。
我只能仰天长叹一声。
过了几天,听说朱梅的婚事散了。
又过了几天,我在村口碰见朱正成,他请我给他家写喜联。我说:“朱梅的婚事不是散伙了吗?”
他说:“跟周家湾周家,女大不能留,留下结冤仇。”
我在村口遇到了朱梅,她看着我,脸色憔悴了许多,但看得出她已经认了。
她走了,步子有些踯躅,最后她回过头来说:“我认命了。”
麦子收割上场,有一段相对较闲的岁月,油籽正在黄熟时期,糜谷、荞麦正在灌浆,人们便利用这段闲时间打麦。一般说来,这里的秋雨是最多的,麦子摞到场上,遇雨自然是要发霉长芽的。麦子是这一带的细粮,是最最重要的作物,因此,打麦是庄稼人最激动的事情。
麦场在村部旁边。麦场是存积一年的希望与失望的地方。麦收过后的麦场,是丰满的。即使是旱年,也能看见表面丰满但其实干瘪的麦摞堆满麦场,蔚为壮观。
糜子锄过,麦子就该打了。于是场上便热闹红火起来。
早晨起来,浓雾遮盖了山村。整个村子坑洼处填满了雾,仿佛一大团一大团的棉花在微风中蠕蠕而动。
今天,朱梅就要出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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