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桥晓别（一）

回望高城落晓河（二），长亭窗户压微波（三）。水仙欲上鲤鱼去（四），一夜芙蓉红泪多（五）。

（一）板桥：在唐汴州（今河南开封市）西，又名板桥店，为汴州西方门户。白居易《板桥路》诗：“梁苑城西三十里，一渠春水柳千条。若为此路重经过，十五年前旧板桥。曾共玉颜桥上别，不知消息到今朝。”李商隐这首诗，即写板桥与情人言别的情景。大中四年春暮，他由徐州卢弘止幕奉使入京，路过汴州，与由汴幕赴苏州的诗人李郢相逢，欢宴言别。李郢有《送李商隐侍御奉使入关》、《板桥重送》二诗（均见童养年辑《全唐诗续补遗》卷十二）。按李郢赴苏州，系循水路，商隐入关，系取陆路。此诗有“水仙欲上鲤鱼去”之句，似“晓别”者为李郢与其在汴州结识的情人。

（二）高城：指汴州城。落晓河：天已破晓，银河西移垂地。明点题内“晓”字，兼寓期会已过，离别在即。“回望”中含有“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的意绪。

（三）长亭：当是板桥上或板桥边临水的亭阁。系昨夜别前聚会之处，也是晓来分别之处。“压”字形容长亭窗户紧贴水波的情景。这句板桥即景。写景颇似牛女鹊桥，夜合晓分。“微波”启三四句。

（四）《列仙传》：琴高，战国赵人，以鼓瑟为宋康王舍人。学修炼长生之术，游于冀州、涿郡间。后入涿水中取龙子，与弟子约定明日返。至时，高果乘赤鲤来，留月余，复入水去。吴均《登寿阳八公山》诗：“是有琴高者，凌波去水仙。”这句化用琴高乘鲤的神话传说，以水仙指即将乘舟凌波而去的男主人公，以鲤鱼指舟船。

（五）芙蓉：荷花，喻指女主人公。红泪：《拾遗记·魏》：“文帝所爱美人，姓薛名灵芸……闻别父母，歔欷累日，泪下霑衣。至升车就路之时，以玉唾壶承泪，壶则红色。既发常山，及至京师，壶中泪凝如血。”红荷晓珠，盈盈如泪，故说“红泪”，以喻指女主人公泣血神伤之泪。

喜欢从神话传说中汲取素材，构成诗歌的新奇浪漫情调和奇幻瑰丽色彩，是李商隐诗的一个特点。本篇所写的情人言别，本极平常，由于诗人将一系列神话传说（牛女鹊桥、琴高乘鲤、灵芸泣血）融入诗中，使现实与幻想打成一片，遂呈现出绚丽的色彩和童话式的意境。诗由“晓河”过渡到板桥下的“微波”，又由“微波”生出水仙乘鲤、芙蓉红泪的想像，从现实境界导入幻境，而幻境又都是现实境界的幻化，虽新奇瑰丽而自然真实。末句转写“一夜红泪”，不但将时间延伸到昨夜“蜡烛啼红怨天曙”的情景，而且从夜来的伤离进一步衬出了“晓别”的难堪，目睹芙蓉如面的情人泪光荧荧，行者“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黯然销魂之状如在目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