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寒知松柏

子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子罕第九·二十八章》

已经很难考证孔子因为什么和对谁说的这句话。但能够合理地推断，孔子说这句话的时候可能是一个寒冷的严冬，凝视着严冬之中苍翠的松柏，回望自己几十年来恓恓惶惶的人生经历，感慨系之。

是的，蓬勃向上的心很难体会到寒风中松柏孤独的坚韧，没有人生的沉浮不大会注视松柏傲然立雪的景致。但这就是真的人生，有春风得意，有夏花灿烂，有秋的静穆，也有冬的萧肃。在布道的路上，孔子的确是走得很远很累了。然而他是坚强的，总在知其不可而为之。不管遇到怎样的打击，坚信即是在没有温热的环境里，也有鲜活的绿色在昭示着生命的意义。这种意义，比起平白的人生更有价值，更显得可贵。

“岁寒知松柏之后凋也”，与其说是孔子对君子精神和人格的期许，倒不如说这是圣人的自况。孔子“十五志于学”，学的就是怎样实现自我的人格；“三十而立”，立的仍然是自我的人格。然而，事实并不是一帆风顺。如果没有刚强如松柏一样的人格和精神，就不容易和浊世抗衡。有了独立的人格和精神，才能有所守，进退不失其据。如果我们把孔子作为一个执著追求自己理想的典范，回过头来再读他所说过的“三军可以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以及“岁寒知松柏之后凋也”这类话，就不会再感觉到它是空洞的，而是温暖亲切与意味深长。

当然，我们还可以把这句话与“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相类比起来理解。李泽厚先生对这句话作了注解之后，感叹道：“文天祥所云‘唯其义至，所以仁至’，‘读圣人书，所学何事’，极为精辟地概括了责任感与天地感、道德与情感的关系，文天祥以力行实践完成了这一关系，由至大至刚而至美至圣。中国古典传统的典范，如焉斯见。”这是把自然之物的精神与人的精神相互融合在一起来谈的，是意义上的引申。

越是在艰难困苦中，越能感受到生命的力量与坚强，越能坚信黑暗正是黎明的前奏，这正是孔子留给我们最宝贵的精神遗产。现在有好多励志的故事，把落脚点几乎放在谁谁经历了怎样的不堪，最后拥有多少财富过得如何滋润。是的，人人都向往过好日子，过得舒适自在，但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物以外，还有更重要就是“精神”两个字。我常常想，之所以现在鲜讲“精神”，刻意回避甚至污蔑“精神”，根本的是“精神”挡了“不义之财”的道。泱泱华夏，三千多载，也曾四分五裂，赤贫如洗，靠的就是中华文化凝聚起来的精神才巍然屹立。然而，当下的情形，真的让人感觉到很担心很无奈也很无力。

“风骨”不在，“精神”不存，人何以堪？家何以堪？国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