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的诗祸

中国最早的诗祸，是发生在西汉宣帝五凤四年（前54）的杨恽事件。

杨恽，字子幼，华阴（今陕西华阴）人。司马迁外孙。父杨敞昭帝时官至相国，封安平侯。宣帝即位，不久杨敞去世，由长子杨忠嗣爵。经兄杨忠推荐，杨恽初做郎官，后补常侍骑。其人素有才干，名显朝廷，遂擢升左曹。大司马霍禹谋反，杨恽告发有功，封平通侯，迁中郎将。后官至光禄勋。杨恽为官廉洁公正，但居功恃才，待人刻薄，好揭人阴私，故人多怨恨。后与太仆戴长乐失和。戴长乐上书告其语言不敬，失人臣礼，杨恽于宣帝五凤二年（前56）被贬为庶人。

失去官职爵位后，杨恽便居家广治产业，大兴室宅，招朋聚友，以财自娱，颇有因祸得福之感，实为发泄愤懑之情。对此，外间颇多议论。友人安定太守孙会宗得知此情，写信劝他谨慎自守，闭门思过。接读来函，杨恽愈加愤怨结胸，复信加以辩解，草就《报孙会宗书》，并将自编自唱的“南山种豆”诗写入。平时，还说些牢骚怪话，发泄不满情绪。

五凤四年出现日食。杨家一仆人乘机告发主人居家讲牢骚怪话，并说日食是杨恽骄奢不悔过所招致。宣帝即派廷尉于定国前往查证，结果在杨家搜得《报孙会宗书》文稿。宣帝读之极为恼怒，遂以“大逆不道”罪将杨恽腰斩。妻儿被流放到酒泉郡，侄杨谭被贬为庶人。平素与杨恽友善的未央卫尉韦玄成、京兆尹张敞及孙会宗等人均被罢官。

古诗怨刺之作并不鲜见，《诗经》风诗、小雅中比比皆是，“而诸国中不闻以诗获罪者”（清程廷祚《诗论·六》）。战国后期屈原受迫害事件，虽有诗祸成分，但主要是政治斗争所致。秦汉以下的第一例诗祸，一般均认为是杨恽事件。“南山种豆”诗被举为自古以来第一首招祸之诗。杨恽酒后耳热，仰天拊缶歌呼，其诗曰：“田彼南山，芜秽不治。种一顷豆，落而为萁。人生行乐耳，须富贵何时！”宋人罗大经在《鹤林玉露》卷十中谓：“杨子幼以‘南山种豆’之句杀其身，此诗祸之始也。”后世学者多沿袭此说。晚出的吴楚材、吴调侯编《古文观止》，收录《报孙会宗书》，编者注“荒秽不治”云“喻朝廷荒乱也”；注“落而为萁”云“喻贤人放弃也”；注“须富贵何时”云“言国既无道，但当行乐，欲待富贵职位，亦何时也”；说全诗“含讥带诮，恽之得祸在此”。《古诗源》也收有此诗，题为《捬击歌》。编者清人沈德潜的看法是：“以力田之无年，比仕宦之失志。未尝斥朝廷也，然竟缘此得祸，哀哉！”也认为是诗祸，但属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