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的悼亡诗

中国最早的悼亡诗，是西晋文学家潘岳的组诗《悼亡诗》。见《昭明文选》。

潘岳（247—300），字安仁，荥阳中牟（今属河南）人。少聪颖，被称为“奇童”。热衷功名而仕途坎坷。举秀才十年始任河阳令，郁郁不得志。依贵戚杨骏，任太傅主簿。杨骏被诛后，遭除名。后历任著作郎、给事黄门侍郎等职。其人性轻躁，趋势利，曾与石崇等谄事贵戚贾谧，为“二十四友”①之首。后为赵王司马伦及其亲信孙秀所杀。其人擅长多种文体，尤善用诗赋表达哀伤感情，然亦有冗繁之弊。原有集已佚，明人辑有《潘黄门集》。

《悼亡诗》是潘岳为悼念亡妻杨氏而作，共三首。杨氏是西晋书法家杨肇之女。潘岳十二岁时就和她定了亲，婚后大约共同生活了二十多个年头。夫妇二人感情极好，杨氏亡后，潘岳写有悼亡诗赋，除《悼亡诗》三首外，还有《哀永逝文》《悼亡赋》等，表现了夫妻之情深。在这些悼亡诗赋中，《悼亡诗》三首堪称杰作。在三首中，以第一首最为知名，而第一首又以第二部分八句最为精彩。兹将这部分录出，以飨读者：

望庐思其人，入室想所历。帏屏无仿佛，翰墨有余迹。

流芳未及歇，遗挂犹在壁。怅怳②如或存，回惶忡惊惕。

《悼亡诗》三首作于晋惠帝元康六年（296）。其时妻殁已一年，服丧期虽已满，但诗人哀伤之心仍未尽。第一首写“望庐思其人，入室想所历”，睹物忆念，以至有“怅怳如或存”的错觉，忧思缠心，夜不能眠。其中第二部分的心理描写，十分细腻地表现了诗人思念亡妻的感情，真挚动人，真可谓情至深而语至浅。第二首写月下独处空室，在“床空委清尘，室虚来悲风”的孤寂中寄托对亡妻的哀念。第三首写除去丧服，将要入朝复职时对亡妻的怀念。诗中极写欲从哀思中挣脱而出却终不能出的心绪，将丧妻之痛写得缠绵悲切，表达了真挚深厚的伉俪之情。确如清人陈祚明《采寂堂古诗选》所云：“每涉一笔，淋漓倾注，宛转侧折，旁写曲诉，剌剌不能自休。”就其文字而言，虽长于铺叙，造句工整，体现了太康体③讲求形式美的倾向，但总有些给人“繁冗”之感。然而综观全诗，层次分明，笔触细腻，具有缠绵悱恻、委曲深婉的特色，难怪为时人所称道，亦为后人所模仿。后世专以“悼亡”为哀念亡妻的诗题，即源于此。

【注释】

①“二十四友”：西晋时期的文人集团。这一群体依附于贾后亲信、一代权臣贾谧。成员有潘岳、石崇、欧阳建、陆机、陆云、刘琨、刘舆、缪徴、杜斌、挚虞、诸葛诠、王粹、杜育、左思、邹捷、崔基、刘瑰、和郁、牵秀、周恢、陈眕、郭彰、许猛和刘讷。这些人多为当时名士、才子和豪门子弟，并非都以文学名世。后贾谧因事被诛，许多人被牵连。“二十四友”遂自行解散。

②怅怳：恍惚，怳，“恍”的异体字。

③太康体：指西晋时期一种诗风，或一种诗体。太康（280—289）为晋武帝司马炎的年号。这一时期的诗歌注重炼字，讲究对偶，追求雕饰，流于轻靡。代表作家陆机、潘岳、张载、张协、陆云等的作品虽风行一时，但大多成就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