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最早的爱情诗集

中国现代最早的爱情诗集，是诗人汪静之的第一部诗集《蕙的风》。它也是早期最有争议的诗集。经胡适推荐，1922年8月由上海亚东图书馆出版。

五四前后的爱情诗，基本上为旧文人的遗风所笼罩，思想颓废，格调低下。五四运动中涌现的新诗歌，大都以社会问题为主要内容，以个人爱情为题材的极少。即便有人涉足，也多是抒发个人情怀，又带有旧体诗痕迹的半新半旧的方块诗。正是汪静之这个不足二十岁的年轻人，“因受五四运动的教化……写情诗时不知不觉有向封建社会宣战的气概，有向庸俗社会示威的态度”①，于是才有这本清新扑面的爱情诗集问世。

《蕙的风》共四辑，收有作者写于1920年至1922年间的《题B底小影》《蕙的风》《伊底眼》《过伊家门外》《我愿》《海滨》《恋爱的甜蜜》《祷告》《微笑的西湖》等短诗一百六十一首。由朱自清、胡适、刘延陵作序，周作人题签。汪静之本人写有自序。扉页上“放情地唱呵！”的题词，是他热恋中的女友、后为他爱妻的符竹因女士鼓励他的话，而这本诗集正是献给她的。

《蕙的风》中的诗章，除吟咏大自然的诗篇外，许多爱情诗都写得率真坦白，无拘无束。主题积极健康，令人精神振奋；语言清新真切，使人为之感动；诗体彻底解放，叫人耳目一新。五四文坛三大名家胡适、鲁迅、周作人均赞叹不已。胡适曾审阅删改过诗稿，并在序中说：“我读静之的诗，常常有一个感想：我觉得他的诗在解放一方面比我们做过旧诗的人更彻底得多。”又说：“他的诗有时有稚气，然而可爱呵，稚气的新鲜风味！”周作人在《情诗》一文中谓：“所以见了《蕙的风》里‘放情地唱’，我们应该认为诗坛解放的一种呼声，期望他精进成就，倘若大惊小怪，以为‘革命不能革到这个地步’，那有如见了大象还怪他比牛大，未免眼光太短了。”

然而《蕙的风》出版之后，却受到猛烈攻击，汪静之被诬为“无赖文人”，“有故意公布自己兽性冲动和挑拨人们不道德行为之嫌疑”，汪诗被诬为“叫人堕落的极不道德的诗”，《蕙的风》被称为“失败为零”的诗集，被要求“严格取缔”。而诸多作家、学者则予热情支持，纷纷撰文予以驳斥，肯定《蕙的风》的价值。特别是鲁迅，在诗集出版前阅看过原稿，帮助作过修改。诗集出版后，又专门写了《反对“含泪”的批评家》一文，严厉地抨击守旧势力的观点，嘲讽其“眼泪的确洒得非其时，非其地，未免万分可惜了”②。这场争论由于卫道者一方少有人支持，不久即告结束。

令人颇为遗憾的是，就是这部冲决封建礼教樊篱，追求个性解放自由，对当时新文化运动起了推波助澜作用的诗集，诗人汪静之在1957年9月人民文学出版社再版时，却删去了初版中三分之二的诗，其中包括大多数当年守旧势力抨击的章节和句子，并在格律上作了“规范”调整。作者将选定的五十一首诗，与其1927年9月出版的《寂寞的国》中的六十首诗合成一册。在“左”的思想指导下的这一改动，使《蕙的风》完全失去了原有的风貌。尽管如此，诗人仍被列入另册，诗集也未能逃脱被贬低甚至被否定的命运。粉碎“四人帮”后，特别是进入改革开放时期，拨乱反正，诗人才得以恢复名誉，《蕙的风》才得到应有的评价。在此特别要告慰诗人的是，由飞白、方素平历时近十年编纂的《汪静之文集》③（杭州西泠印社2006年1月版），对1957年以来屡屡重版的《蕙的风》（其中包括《寂寞的国》），全面恢复了其五四时代初版本的原貌。

【注释】

①汪静之：《爱情诗集〈蕙的风〉的由来》，载1984年5月4日《文汇报》。

②摘引自1921年7月23日鲁迅给汪静之的回函。见汪静之《回忆湖畔诗社》，载《诗刊》1979年第7期。

③此文集分编为诗歌卷上《蕙的风》，诗歌卷下《六美缘》，文论卷《诗歌原理》，书信卷《漪漪讯》，小说卷《耶稣的吩咐》，以及回忆杂文卷《没有被忘却的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