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病也是“知彼知己”这个道理

品读《孙子兵法》，毛泽东对其或评论、或运用、或发挥，大都涉及的是军事领域。他引用孙武子“知彼知己”的战争指导原则，主要谈的仍然是战争哲学和战略问题。

但事情也有例外，20世纪50年代，有一次他与保健护士长吴旭君谈到医疗和保健，就跳出了军事领域而谈起了孙子“知彼知己”原则。

吴旭君，福建德化人，1949年毕业于上海国防医学院护理科。1953年至1974年，前后二十一年任毛泽东保健护士长。有一次，毛泽东与吴旭君谈读书。谈着谈着，不知不觉谈到治病时，毛泽东说：

“你们医生用抗生素消灭细菌，不要只看它的正面作用，权衡利弊再作决定。我就不信医院里全是‘妙手回春’呐？经验不足，技术不高，责任心不强也出差错事故，重要的是要重视这反面教训，反面经验，有时给人印象更深。‘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看病也是这个道理，你不了解细菌又不了解病人能看好病吗？学术界、医学界双方争论，你不了解双方的观点你能发表意见吗？”（孙宝义、刘春增、邹桂兰、李凯旗编著：《毛泽东谈读书学习》，中央文献出版社2008年版，第326—328页）

看病也是“知彼知己”这个道理，这是毛泽东把孙武子的军事辩证法运用到医疗领域。

“用抗生素消灭细菌”，这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还是新鲜事物，还是科学道理。但是毛泽东依据“知彼知己”的辩证法，则进一步提出不但要看它的正面作用，也要注意它可能产生的负面作用，因此要权衡利弊“再作决定”用与不用。他把“了解细菌”和“了解病人”，看作医生治疗病患的两方面，以为这样才能“看好病”，这种思维方法无疑是科学的。

现在，医学界正在研究和实践“合理用药”这个大题目。“过当过滥使用抗生素”可说是其中最普遍、最突出、危害最大的问题。毛泽东早在半个世纪前就警示人们不要相信它全是“妙手回春”，这是科学的洞见，也是科学的预见。当然，这不是因为毛泽东“能掐会算”，而是因为他掌握了“两知”的科学思维方法。

毛泽东由用药看病又扩展到学术界、医学界的“双方争论”。在“两知”方法的观照下，毛泽东提出学术上的争鸣，只有“了解双方的观点”，才能“发表意见”。这显然是能够推动“百家争鸣”，推动学术发展的正确意见。毛泽东说的道理，使吴旭君折服。两个人继续谈保健问题。

有一天，吴旭君见到毛泽东运动量少时，对毛泽东说：“你整天不停地读书，可方法不够科学。”“我怎么不科学？你倒说说看。”“你写的《矛盾论》里说一切事物都存在着矛盾，文武之道，一张一弛，读书也该这样吧？大脑里兴奋与抑制是两个对立而统一的东西，你总是劳动兴奋，那矛盾就向另一方转化，发生抑制大脑就要疲劳。你不休息也不是劳逸结合，这不是违背辩证法吗？”吴旭君向他笑着问。“你怎么知道我这不是休息？你比我更懂辩证法？你好大的口气哟!”毛泽东歪着头在笑。“你应该进行体力活动代替脑力活动来休息一下，对晚上睡觉也有好处。”“我看你的辩证法也很有限，你认为只有脑力改体力才是休息，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还有个秘密武器，你不知道。”“主席你还有什么新式秘密武器呀？”“一种脑力活动换另一种脑力活动也是休息。”“都是脑力活动，怎么能休息呢？”“你应该比我更了解，脑子这么大，功能这么复杂，感觉、思维、视听一定也是各有分工啊!我看文件累了换换报纸，看政治累了看看文艺小说，看诗词累了看看自然科学，看文字累了看看小人书，怎么样？”“你还挺有办法。”“我看累了还可听听京剧唱片，再不然和你吹一吹，我视力换听力，听力换语言，大脑潜力很大，我只活动一部分，让另一部分休息。”“主席，你说得对，大脑里对感觉、运动、视听、语言都有不同的中枢，也各有权力范围，可总这么变换也够累的，你说不疲劳，那是真的吗？”“我如果真累得不舒服，我能坚持几年，几十年吗？你要有目的，有兴趣，即使有点累成习惯就不觉得了。‘发愤忘食，乐而忘忧’，这也是一种享受，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难道你就从来没体验过？”“我也体验过，没你那么深。”“双手劳动促进大脑的发育，‘用进废退’。马克思、恩格斯、达尔文早就说过，人类的成长就是这样走过来的。”毛泽东说得悠然自得。“主席，学解剖时有一张图给我印象最深，大脑分管各部的中枢，大脑中所占密集容量不同，管手的部分特别大，拇指部分更大，口、舌、唇这些都比别的部分大，说明人类的双手、拇指、语言器官的运动与大脑的发育互相促进。大脑确是用进废退，脑力互相变换可以是一种休息方式，但脑力与体力互相变换的方式，休息的效率会是更好些。难道我的意见道理不足吗？”“这回你说的还是有道理，怎么样，我们到院子里让四肢也劳动劳动？别等四肢萎缩了大脑也受牵连。”

于是，吴旭君和毛泽东的讨论停止了。两人来到长有七棵柏树的小院中缓缓散步。毛泽东对问题的认识分析，从不受书本的、世俗的、历史的、舆论的束缚。他喜欢独出心裁，独立思考，有理有据地提出独到的见解。他也经常鼓励别人“用自己的脑筋想问题”。

他与吴旭君后面的讨论，虽然没再提“知彼知己，百战不殆”的字眼儿，但仍然使用“两知”的思想方法。他们继续探讨保健中的辩证法，理解脑力与体力、紧张与松弛、兴奋与抑制、用进与废退等辩证法的各个具体范畴。毛泽东不愧是辩证法的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