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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贡之辩不得谓之佞

时间:2022-01-0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子贡结驷连骑,束帛之币以骋享诸侯,所至,国君无不分庭与之抗礼。所谓“子贡一出,五国有变”,他也因此被视为“纵横家”。青年毛泽东读子贡的传记材料,对此事记忆颇深。1915年7月,他在湖南一师读书时给一位朋友写信,信中说:“孟轲好辩,不得谓之佞;子贡存鲁、乱齐、破吴、强晋而霸越,不得谓之佞也。”

孔子的得意门生子贡,春秋末期卫国(今河南濮阳一带)人,姓端木,名赐,字子贡。他一度经商于曹国、鲁国之间,富至千金。在孔子的学生中“最为富益”。他常在鲁、卫做官,参与政治活动。聘问各国诸侯时,所到之处“国君无不分庭与之抗礼”。

史料多处记载子贡巧于辞令,能言善辩,有外交才能:

言语:宰我、子贡(《论语·先进》)

子贡利口巧辞。(《史记·仲尼弟子列传》)

子贡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子曰:“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论语·子路》)

子贡曰:“赐也愿齐楚合战于莽洋之野,两垒相当,旌旗相望,尘埃相接,接战构兵,赐愿著镐衣白冠,陈说白刃之间,解两国之患,独赐能耳,使夫二子者为我从焉。”孔子曰:“辩哉士乎!倦倦者乎!”(《说苑·指武》)

史料多处记载子贡参与外交活动或出使各国:

十五年春,邾隐公来朝,子贡观焉。(《左传·定公十五年》)

晏子使鲁,孔子命门弟子往观,子贡反,报曰……(《晏子春秋·内篇杂》)

赵简子将袭卫,使史默往睹之,期以一月,六月而后反。赵简子曰:“何其久也?”史默曰:“谋利而得害,犹不察也。今遽伯玉为相,史鳅佐焉;孔子为客,子贡使令于君前,甚听。……其佐多贤。”(《吕氏春秋·召类》)

昭王将以书社地七百里封孔子。禁令尹子西曰:“王之使使诸侯而如子贡者乎?”王曰:“无有。”(《史记·孔子世家》)

子服景伯使齐,子贡为介,齐归我侵地。(《史记·十二诸侯年表》)

其明年,吴与鲁会缯,征百牢。太宰嚭召季康子,康子使子贡往,然后得已。(《史记·孔子世家》)

孔子闻卫乱……是时子贡为鲁使于齐。(《史记·仲尼弟子列传》)

子贡既学于仲尼,退而仕于卫……子贡结驷连骑,束帛之币以骋享诸侯,所至,国君无不分庭与之抗礼。(《史记·货殖列传》)

史料记载表明:子贡有外交之才,而且有多次外事活动,与邾国、齐国、楚国、晋国、吴国、卫国都打过交道,并多次取得外交胜利。刘勰评论说:“端木出而存鲁,亦其美也……一人之辨,重于九鼎之宝,三寸之舌,强于百万之师。”(《文心雕龙·论说》)

春秋末期鲁哀公时,子贡曾经还有一次非常出色的外交活动:齐将伐鲁时,他从鲁国出发,十年之间,连续出访,游说齐、吴、晋、越四国诸侯,最后使吴国出兵伐齐,齐败而鲁得救,搅到各国政局纷纷变化。所谓“子贡一出,五国有变”,他也因此被视为“纵横家”。

青年毛泽东读子贡的传记材料,对此事记忆颇深。1915年7月,他在湖南一师读书时给一位朋友写信,信中说:

“孟轲好辩,不得谓之佞;子贡存鲁、乱齐、破吴、强晋而霸越,不得谓之佞也。”(《毛泽东早期文稿》,湖南出版社1995年版,第13页)

佞,能说会道,引申为巧言谄媚。毛泽东在替孟子和子贡辩护:意思是这两个人都善于言谈争辩,但是不能说他们是花言巧语、巧言令色。

“孟轲好辩”见《孟子·滕文公下》:“公都子曰:‘外人皆称夫子好辩,敢问何也?’孟子曰:‘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

“子贡存鲁、乱齐、破吴、强晋而霸越”的史事见之于《史记·仲尼弟子列传·子贡》。子贡曾经在鲁国出仕当外交官。这件史事可看出子贡的纵横家风采。

据《史记·仲尼弟子列传》载:

春秋诸侯争霸时期,齐国的权臣田常想在国内篡权作乱,却害怕高氏、国氏等世家大族的势力,为了提高自己的声威,转移视线,便调集军队进攻鲁国。鲁国是孔子的故乡,为了保家卫国,他就决定派其子弟去齐国说服田常退兵。

孔子对弟子们说:“鲁国,是祖宗坟墓的所在地,现在面临如此危难,你们为什么不挺身而出呢?”

子路、子张、子石都请求出使援救鲁国,孔子却没答应,而他答应了子贡的请求,很明显是因为相信子贡的外交才能。

子贡到了齐国,就向田常游说道:“你要讨伐鲁国,这实在是个大错误!鲁国的城墙又薄又低,其土地狭小而不丰腴,其国君愚蠢而不仁义,其大臣虚伪而无能力,其兵民弱小而厌恶战争。所以鲁国是难以攻取的,你不如去讨伐吴国。吴国的城墙又高又厚,其土地宽广而肥沃,其器甲坚固而新颖,其兵民饱食而精壮,其守将骁勇而贤明。所以,吴国是很容易被攻克的。”

田常一听,满面怒容地质问子贡说:“你认为的困难恰恰是人们公认的容易,你认为的容易恰恰是人们公认的困难。你用这种颠倒是非的说辞来教训我,是何居心?”子贡不慌不忙地解释说:“我听说内忧则攻强,外忧则攻弱?现在你想攻取鲁国而扩张齐国的势力,这当然是容易得逞的。但是,战胜则骄主,破国则尊臣。若齐国每战必胜,必然会导致齐国国君的骄横傲慢;若齐将不断地攻城略地,必然导致这些将帅的妄自尊大。因而即使攻取了鲁国,也根本显示不出你的功劳。你这样做,只会上使国君起骄横之心,下使群臣生放肆之意。在这种情况下,你不但难以成就你的大事,恐怕还会因为与国君有嫌隙、与群臣有利害之争,你想在齐国立足都困难了。所以,你不如去讨伐吴国。若攻打吴国不能取胜,兵民和将官大多死在了国外,国内必然空虚。这样,上边就没有强臣与你作对,下边也不会有吏民指责你,你就可以乘机随心所欲地孤立国君而控制齐国了。”

田常听后,立即转变了态度,说:“你讲得很有道理。但是,我已经发兵去攻打鲁国了,若要突然从鲁国撤兵转而去攻打吴国,群臣必然会对我产生怀疑,怎么办呢?”子贡献策说:“你可以先按兵不动,等我去吴国劝说吴王出兵救鲁伐齐之后,你再借机下令从鲁国撤兵转而去迎战吴国。”田常同意子贡的计策。

子贡赶到吴国,面见吴王夫差而游说道:“如今拥有万乘之众的齐国,正要夺取有千乘车马的鲁国,而与吴国争强,我很为大王担忧啊!如果大王出兵救援鲁国而讨伐齐国,就会立即显名于天下。况且大王讨伐齐国,不但可以削弱齐国的势力,而且还可以震慑中原各国诸侯,甚至可以使强大的晋国向吴国屈服。因此,这名义上是保全了危在旦夕的鲁国,而实际上则是困住了强大的齐国。这种有利可图的事情,稍有智慧的人都能看出,大王还能怀疑而不出兵吗?”

吴王听后,心有所动,说:“好啊!但是,我曾与越国结怨,现在越国正在处心积虑,准备对我进行报复。还是等我讨灭越国之后,再依你所说去讨伐齐国吧。”

子贡又说:“大王如不及时救援鲁国而去讨伐越国,我担心齐国会乘机吞并鲁国,那时再想讨伐齐国恐怕就困难了。况且,大王与越国早有和约,已享有存危亡、继绝世的美名,如今却又要去讨伐弱小的越国而不敢讨伐强大的齐国,这算不上勇敢啊!勇敢的人是不会逃避艰难的,讲仁义的人是不会单方面毁约的,有智慧的人是不会坐失良机的。因此,大王应当保存越国以显示您的仁义,及时出兵救鲁伐齐,并进而向晋国施威,那么,各国诸侯必然会竞相归顺吴国,您的霸业便可以成就了。如果大王实在痛恨越国的话,我可以去越国劝说越王派兵跟随大王一起讨伐齐国,这样越国的兵力也就削弱了,大王也就不用再担心了。”

吴王听了这番话十分高兴,就让子贡立即去越国。

子贡来到越国,会见越王勾践,说:“我在吴国劝说吴王出兵救鲁伐齐,吴王虽然已有出兵之意,但又担心越王您乘机出兵向吴国报复,所以他想先讨伐越国。而现在越国的力量尚弱,还不足以与吴国相抗,我很为大王担忧啊!因此,为了消除吴王的怀疑和担心,大王就必须派兵跟随吴王一起去攻打齐国,这样吴王也就不会再为难越国了。况且,如果吴王攻打齐国失败,折损的主要是吴国军队,这自然有利于越国;如果吴王侥幸胜了,必然会接着向晋国用兵施威,那时我再去面见晋国国君,让晋国会同其他诸侯一起攻打驻齐的吴国精锐,越国就可乘机出兵攻打吴国本土,如此必胜无疑。”

越王听后赞叹不已,欣然接受了子贡的建议。

子贡回到吴国,向吴王报告说:“我已将大王的意思传达给了越王,越王十分恐惧,他说越国永远铭记着吴王的恩德,根本没有图谋报复之心,并已经答应派兵随同大王一起讨伐齐国。大王可以放心地出兵讨伐齐国了。”

五天之后,越王勾践又派遣大夫带着厚礼出使吴国,并向吴王郑重表示:“听说大王将兴大义,诛强暴,救弱者,出兵讨伐残暴的齐国。我们请求将越国国内的三千士卒全部调出,越王勾践还请求亲自披坚执锐作为先锋,跟随大王一起讨伐齐国。”

吴王大喜,询问子贡说:“越王想亲自跟随我去讨伐齐国,可以答应他吗?”子贡说:“不行啊!大王如果把越国的军队全部调出而使其国内空虚,还让越王亲自跟随出征,这是不义之举。大王只可以接受他的礼物,并答应他派遣部分军队跟随出征,但不要让越王也随同作战。”吴王欣然应允,谢绝了越王的请求。随后,吴国终于调集九郡兵力去讨伐齐国了。

子贡离开吴国后,又迅速赶到晋国,面见晋国国君说:“我听说不预先考虑事情的后果,就无法应付突发事变;不预先分析敌我双方的军事形势,就不可能战胜敌人。如今吴国与齐国就要打仗了。如果齐国打败吴国,越国必然乘机伐吴,天下必将大乱;如果吴国打败齐国,吴国必然要进一步兵临晋国,晋国就危矣!”

晋国国君一听大惊,赶紧问子贡:“对此,晋国应该怎么办呢?”子贡说:“晋国必须立即修造武器,养精蓄锐,时刻做好与吴国打仗的准备。”晋国国君接受了子贡的建议,下令备战。

子贡完成了上述一系列的外交活动之后,就离开晋国,回到鲁国向孔子复命。随后,齐国果然从鲁国撤兵,而与吴国军队在艾陵展开大战,结果吴王大败齐军,俘斩无数。接着,吴王又挥师乘胜进攻晋国,与晋军在黄池相遇,结果,晋军勇猛,加之事先早有准备,终于大败吴军。越王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刻出兵乘机袭击吴国本土。吴王赶紧率残部回救,结果在五湖三败于越国军队,最后吴国都城失守,吴王夫差被擒杀。三年之后,越国终于在东方称霸。

由此可见,正是由于子贡游说列国的一系列外交活动,最终保全了鲁国,搞乱了齐国,使吴国灭亡,使晋国强盛,使越国称霸,从而一举改变了五个国家的命运。

司马迁在《史记·仲尼弟子列传》中概括子贡此次外交的历史作用说:

故子贡一出,存鲁、乱齐、破吴、强晋而霸越。子贡一使,使势相破,十年之中,五国各有变。

司马迁的概括显然是大史学家的史识和独特眼光。子贡的外事活动改变了各诸侯国的政治走向,也重新组合了东方和中原各诸侯国之间的政治格局,影响了春秋末期的历史进程。

《孔子家语·屈节解》记载了孔夫子对此事的评论:

孔子曰:“夫其乱齐存鲁,吾之始愿,若能强晋以弊吴,使吴亡而越霸者,赐之说之也。美言伤信,慎言哉!”

孔子的意思是说:“搞乱齐国而保住鲁国,这是我最初的愿望。至于使晋国强大以削弱吴国,使吴国灭亡而越国称霸,这是端木赐游说的结果。好听的言辞有损诚信,对于说话要特别谨慎啊!”

孔子对子贡的出使四国外交活动,有肯定有批评。他的“慎言”主张,他指责“美言伤信”,不仅是老师又下学生的臧否指导,也可视为儒家对早期纵横家的批评。

“子贡一使,五国有变”的故事传播久远。明代冯梦龙在《智囊》一书中叙述完上述子贡的故事后,随即发表评论说:子贡的所作所为“直是纵横之祖,全不似圣贤门风”。

毛泽东读《智囊》中这段故事,看了冯梦龙的评论,提笔写下批语:

“什么圣贤门风,儒术伪耳。孟轲、韩非、叔孙通辈,都是纵横家。”(《毛泽东读文史古籍批语》,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版,第65页)

毛泽东的批语,是对冯梦龙评论的批评。两人阐述思想所依据的史实都是“子贡一出,五国有变”。冯梦龙的看法是子贡是纵横家的鼻祖,行事没有一点儒家的“圣贤门风”。毛泽东一生虽然对儒学多有借鉴,也时有好评,但也时不时地指责批评,不承认孔子是“圣人”,也不承认子贡等孔子高足是“贤人”,情绪化时甚至痛斥“儒术伪耳”。在这里,毛泽东不是批评子贡,而是批评冯梦龙观点的迂腐。

早年,毛泽东就说孟子和子贡的善辩游说“不可谓之佞”,这里他又断言“孟轲、韩非、叔孙通辈,都是纵横家。”这是就子贡乃“纵横之祖”基础上说的,当然包括子贡;批语中一个“辈”字还包括众多的像张仪、苏秦、淳于髡等纵横家。其实,纵横家队伍里很杂,先秦诸子不少都有纵横家的特征。孔子周游列国人所共知,孟子曾游说于齐、邹、滕诸国,荀子游说齐、秦两国,墨子步行千里止楚攻宋,韩非游说韩王和秦王,叔孙通是晚期纵横家,他先是秦二世胡亥的博士,后依项羽叔父项梁为属下,再后来归附刘邦。纵横家学派的著作也很杂,韩非子的《说难》就可看作纵横学专著,《孟子》的不少篇章就是游说辞实录。《史记》《子贡传》中“子贡一出,五国有变”有记载,可看作一位早期纵横家——纵横之祖的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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