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理论教育 太尉衛公會昌一品集序

太尉衛公會昌一品集序

时间:2022-01-0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一〕李德裕見《李衛公》注〔一〕。此序是代桂管觀察使鄭亞寫的。會昌四年,德裕因平定澤潞功兼守太尉,進封衛國公。九月,德裕編定《會昌一品集》,收集他在會昌一朝所作的册命、典誥、奏議、碑贊、檄文等。此序即本德裕來信意而作。有霍光等十一人。此言德裕掌管軍國文書,功第一。朝廷每有大手筆,皆持令嶠爲之。蘇瓌字昌容,中宗時封許國公,不及事玄宗,此當作頲。太白晨出東方,察日行以處太白之位。

太尉衛公會昌一品集序〔一〕

唐葉十五帝謚昭肅,始以太弟,茂對天休〔二〕。遂臨西宫,入高廟〔三〕。將以準則九土,指麾三靈〔四〕。乃顧左右曰:“我祖宗並建豪英,範圍古昔。史卜宵夢〔五〕,震嗟不寧。是用能文,惟睿掌武,以永大業〔六〕。今朕奉承天命,顯登乃辟,庸不知帝賚朕者其誰氏子焉〔七〕。”左右惕兢威靈,迷撓章指,周訥揚吃〔八〕,不能仰酬。

〔一〕李德裕見《李衛公》注〔一〕。此序是代桂管觀察使鄭亞寫的。會昌四年,德裕因平定澤潞功兼守太尉,進封衛國公。大中元年二月,宣宗以德裕爲太子少保分司東都,罷了他的相位,給事中鄭亞外調爲桂管觀察使。九月,德裕編定《會昌一品集》,收集他在會昌一朝所作的册命、典誥、奏議、碑贊、檄文等。寫信給鄭亞請他作序,有《與桂州鄭中丞書》説:“某當先聖(武宗)御極,再參樞務,兩度册文及《宣懿太后祔廟制》、《聖容贊》、《幽州紀聖功碑》、《討回鶻制》、《討劉稹制》五度、《黠戛斯書》兩度、用兵詔勅及《先聖改名制》、《告昊天上帝文》并奏議等,勒成十五卷。貞觀初有顔岑二中書(顔師古、岑文本),代宗朝常相(常袞),元和初某先太師忠公(李吉甫),一代盛事,皆所潤色。小子詞業淺近,獲繼家聲,武宗一朝册命典誥軍機羽檄皆受命撰述,偶副聖情。伏恐制序之時,要知此意。”此序即本德裕來信意而作。

〔二〕葉:代。十五帝:高祖、太宗、高宗(不計武則天)、中宗、睿宗、玄宗、肅宗、代宗、德宗、順宗、憲宗、穆宗、敬宗、文宗、武宗。武宗尊號至道昭肅孝皇帝。文宗暴疾,宰相李珏、知樞密劉宏逸奉密旨以皇太子監國。神策軍中尉仇士良、魚宏志矯詔廢皇太子成美,迎潁王於十六宅爲皇太弟。文宗崩,即皇帝位。茂:盛德。天休:天命。

〔三〕臨:哭弔。西宫:文宗停靈處。高廟:高祖廟。

〔四〕九土:九州,指中國。《國語·魯語上》:“共工氏之伯(霸)九有也,其子曰后土,能平九土。”三靈:日、月、星。《漢書·揚雄傳》:“方將上獵三靈之流。”

〔五〕史卜:《史記·周本紀》:“西伯將出獵,卜之曰:‘所獲非龍非螭,非虎非羆,所獲霸王之輔。’於是周西伯獵,果遇太公於渭之陽。”宵夢:又《殷本紀》:“武丁夜夢得聖人,名曰説(悦)。乃使百工營求之野,得説於傅險中,舉以爲相,殷國大治,故遂以傅險姓之,號曰傅説。”指擇相。

〔六〕是用:是以,因此。睿:聖智。此句互文,即是用惟睿,能文掌武。擇相只求聖哲,能文武。大業:指帝業。

〔七〕顯登乃辟:光榮地作你們的君主。登,登位。乃:汝。辟:君。庸:乃。賚:賜。此言不知用誰作相。

〔八〕迷撓:猶迷惑。章指:意旨。周訥揚吃:《漢書·周昌傳》:“昌爲人(口)吃。”又《揚雄傳》:“雄口吃,不能劇談。”指左右像口吃那樣不能回答。

既三四日,乃詔曰:淮海伯父〔九〕,汝來輔予。霞披霧消,六合快望〔一〇〕。四月某日入覲,是月某日登庸〔一一〕。淵角奇姿,山庭異表,爲九流之華蓋,作百度之司南〔一二〕。帝由是盡付玄機,允厭神度〔一三〕,左右者咸不知其夢耶卜耶?金門朝罷,玉殿宴餘,獨銜日光,靜與天語。帝亦幽闡,徵《召誥》《説命》之旨,定元首股肱之契〔一四〕,曰:“我將俾爾以大手筆,居第一功〔一五〕。麒麟閣中,霍光且圖於勳伐,玄洲苑上,魏收别議於文章〔一六〕。光映前修,允兼具美。我意屬此,爾無讓焉。”

〔九〕淮海:德裕時爲淮海軍節度使。伯父:《儀禮·覲禮》:“同姓大國則曰伯父。”德裕是唐朝宗室,故武宗稱他“伯父”。

〔一〇〕霞:指祥雲。霧:指昏暗。六合:上下四方。

〔一一〕覲:見帝。登庸:進用。按《通鑑》開成五年:李德裕“九月甲戌朔(初一)至京師,丁丑(初四),以德裕爲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新、舊《唐書》同。此作四月,當誤。

〔一二〕淵角:顔回額角似月形,月是水精,故稱淵。見《論語撰考讖》。山庭:指鼻梁高,見《論語摘象輔》。華蓋:張衡《西京賦》:“華蓋承辰。”薛綜注:“華蓋星覆北斗,王者法而作之。”指統率者。百度:各種法度。司南:指南車。

〔一三〕玄機:變化不測的政事,猶萬機,都交德裕處理。厭:同饜,滿足。神度:神的測度,指應驗。

〔一四〕幽闡:闡幽,發明深隱的旨趣。《召誥》,《書》篇名,是召公告誡成王的話。《説命》:武丁命傅説的話。《書·益稷》:“(舜)乃歌曰:‘股肱(指大臣)喜哉!元首起哉!’”此言武宗與德裕君臣契合。

〔一五〕俾:給。《晉書·王珣傳》:“珣夢人以大筆如椽與之,既覺,語人云:‘此當有大手筆事。’”《漢書·蕭何傳》:“位爲相國,功第一。”

〔一六〕麒麟閣:《漢書·蘇武傳》:“宣帝思股肱之美,乃圖畫其人於麒麟閣。”有霍光等十一人。玄洲苑:《北史·魏收傳》:“(齊武成)帝於華林别起玄洲苑,詔於閣上畫(魏)收,其見重如此。自武定二年以後,國家大事詔命、軍國文詞,皆收所作。”此言德裕掌管軍國文書,功第一。

公拜稽首曰:“臣某何敢以當之。在昔太宗,有臣曰師古,曰文本〔一七〕高宗有臣曰嶠,曰融〔一八〕,玄宗有臣曰説,曰瓌〔一九〕,代宗有臣曰袞〔二〇〕,至於憲祖,則有臣禰廟曰忠公〔二一〕,並稟太白,以傅精神,納非烟而敷藻思〔二二〕。才可以淺深魏邴,道可以升降伊皋〔二三〕。而又富僧孺之新事,識庾持之奇字〔二四〕。清風濯熱,白雪生春〔二五〕。淮南王食時之工,裴子野昧爽之獻〔二六〕。疑王粲之夙構,無禰衡之加點〔二七〕。然後可以宏宣王略,輝潤天文,豈伊乏賢,可纂舊服〔二八〕。”

〔一七〕顔籀字師古,高祖朝遷中書舍人,專掌制誥。太宗擢拜中書侍郎。岑文本字景仁,貞觀元年拜中書舍人。所草詔誥,殆盡其妙。各見《舊唐書》本傳。

〔一八〕李嶠字巨山,高宗時爲鳳閣舍人。朝廷每有大手筆,皆持令嶠爲之。崔融字安成,遷鳳閣舍人。爲文典麗,朝廷所須諸大手筆,並付融。各見《舊唐書》本傳。

〔一九〕張説字道濟,開元時爲尚書左丞相、集賢院學士,封燕國公。掌文學之任凡三十年。蘇瓌字昌容,中宗時封許國公,不及事玄宗,此當作頲。頲,瓌子,襲爵許國公。玄宗以爲中書侍郎,掌文誥。各見《舊唐書》本傳。

〔二〇〕常袞,代宗選爲翰林學士、知制誥。後拜門下侍郎、同平章事。見《舊唐書》本傳。

〔二一〕禰廟:親廟。李吉甫是德裕的父親,所以不稱名,稱親廟曰忠公。李吉甫字弘憲,憲宗任爲考功郎中,知制誥。擢爲中書侍郎、平章事。卒謚忠懿。見《舊唐書》本傳。

〔二二〕《史記·天官書》:“察日行以處位太白。”太白晨出東方,察日行以處太白之位。又:“若烟非烟,若雲非雲,鬱鬱紛紛,蕭索輪囷,是謂卿雲。”此指以上大臣都稟有太白星的精神,有慶雲的才華。

〔二三〕魏相字弱翁,漢宣帝時爲丞相。丙吉字少卿,代魏相爲丞相。各見《漢書》本傳。伊尹,輔湯伐桀有天下。皋陶,虞舜時執法平正。見《史記》的《殷本紀》、《五帝本紀》。此言以上大臣才比魏邴有餘,道比伊皋不足。淺深猶深,升降猶降,是偏義複辭。

〔二四〕王僧孺字僧孺,聚書至萬餘卷,無所不睹。其文麗逸,多用新事。庾持字允德,善字書,每屬辭,好爲奇字。並見《南史》本傳。

〔二五〕清風:指節操清高,不熱中。白雪:指文辭格調高,有如《陽春》《白雪》之歌。

〔二六〕淮南王(劉)安入朝,上使爲《離騷傳》,旦受詔,日食時上。見《漢書》本傳。梁武帝命裴子野爲書喻魏相元乂,夜受旨,及五鼓,子野徐起操筆,昧爽便就。見《南史》本傳。

〔二七〕王粲善屬文,舉筆便成,無所改定,時人常以爲宿構。然正復精意覃思,亦不能加也。見《三國志·魏書》本傳。禰衡《鸚鵡賦序》:“衡因爲賦,筆不停綴,文不加點。”

〔二八〕纂:繼承。舊服:指前人的事業。

帝又曰:“舜何人也,回何人哉〔二九〕?朕思丕承,汝勉善繼,無忝乎爾之先〔三〇〕!”公復拜稽首曰:“《易》曰‘中心願也’,《詩》曰‘何日忘之’,臣敢不夙夜在公,以揚鴻烈〔三一〕。”

〔二九〕《孟子·滕文公上》:“顔淵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爲者亦若是。’”回:即顔淵,孔子弟子。

〔三〇〕丕承:很好繼承。丕,大。忝:辱。先:先人。

〔三一〕《易·泰》:“中心願也。”《詩·小雅·隰桑》:“何日忘之。”夙夜:朝夜。鴻烈:大業。

會一日,上明發於法宫之中,念兆人之衆,顧九州之廣,永懷不待之痛,式重如存之敬〔三二〕。公伏奏曰:“惟先后懋守丕基,允資内助〔三三〕。秀南頓嘉禾之瑞,開烈山神井之祥〔三四〕。德駕河洲,淑肩沙麓〔三五〕。將顯降嬀之配,未宏褒紀之恩〔三六〕。淪美椒塗,掩華蘭掖〔三七〕。緣山破芿,夙聞齊主之悲;採石傳形,早降漢皇之慟〔三八〕。繞樞有慶,鳴社承輝〔三九〕。而懿號未彰,貞魂莫祔〔四〇〕。恐無以懋遵聖緒,光慰孝思。”公於是承命有宣懿祔廟之制。

〔三二〕明發:天亮。法宫:正殿。《漢書·鼂錯傳》:“處於法宫之中,明堂之上。”《韓詩外傳》九:“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也。”式重:敬重。《論語·八佾》:“祭如在。”

〔三三〕先后:先帝,指穆宗。懋:勉力。丕基:大業。允資:確實依靠。内助:指穆宗宣懿皇后。

〔三四〕《後漢書·光武紀》:“南頓令欽,生光武。論曰:是歲縣界有嘉禾生,一莖九穗,因名光武曰秀。”神農氏一稱烈山氏。《荆州記》:“隨郡北界有厲鄉村,村南有重山,山下一穴,相傳云神農所生,周圍一頃二十畝,有九井。神農既育,九井自穿。”此言武宗誕生。

〔三五〕《詩序》:“《關雎》,后妃之德也。”詩稱:“關關雎鳩,在河之洲。”《漢書·元后傳》:“元城郭東有五鹿之虚,即沙鹿地也。後八十年,當有貴女興天下云。”此言宣懿皇后德勝周后,淑比元后(漢成帝后)。

〔三六〕《書·堯典》:“釐降二女于潙汭。”堯把二女下嫁給舜,在潙水北。《春秋》桓公二年:“秋七月,紀侯來朝。”紀本稱子,因天子將娶紀女,故褒稱爲侯。此言宣懿皇后嫁與穆宗,未受褒揚。

〔三七〕椒塗:皇后房牆上塗椒,稱椒房。蘭掖:蘭殿,正殿兩旁稱掖。此言宣懿皇后的美德被掩蓋。

〔三八〕《樂府詩集·讀曲歌》:“南齊時,朱碩仙善歌吴聲《讀曲》。武帝出遊鍾山,幸何美人墓。碩仙歌曰:‘一憶所歡時,緣山破芿(狉é狀犵)荏(軟)。’”芿:草。《拾遺記》:“漢武帝思李夫人,李少君曰:‘暗海有潛英之石,其色青,刻之爲人像,神悟不異真人。’乃使人得此石,刻作夫人形,宛若生時。”此言穆宗悼念宣懿皇后。

〔三九〕《帝王世紀》:“少典氏娶附寶,見大電光繞北斗樞星,照郊野,感附寶,孕二十月生黄帝于壽丘。”《藝文類聚·符命》:“《春秋潛潭巴》曰:里社鳴,此里有聖人,其呴(鳴聲)則百姓歸之。”此言宣懿皇后誕生武宗。

〔四〇〕懿號:指當時未有謚號。莫祔:指神主没有附祭在穆宗廟。宣懿皇后韋氏,穆宗爲太子時,得侍,生武宗。穆宗立,册爲妃。武宗立,妃已死,追册爲皇太后,上尊謚宣懿,奉神主附祭于穆宗廟。德裕作《宣懿太后祔廟制》。

初,文宗皇帝思宗社之靈,祧祖之重,傳於夏啓,既不克終,歸於與夷,又未能立〔四一〕。乃推帝堯,敦敍九族之道,宏魏文榮樂諸弟之志〔四二〕。常曰:“潁邸,吾寧忘耶〔四三〕?”及武宗讓踰三四,位當九五,出潛離隱,躍泉在天〔四四〕。揚八采于堯眉,挺四肘于湯臂,故外則上公列辟,内則常侍貴人〔四五〕,咸願擬議形容,依稀彩飾。公搢圭歸美,吮墨摛詞,詠日月之光華,知天者之務也,贊乾坤之易簡,作《易》者之事乎〔四六〕?公於是有聖容之贊。

〔四一〕宗社:宗廟社稷,宗族和國家。祧祖:曾祖廟。夏啓:禹傳子啓。此指文宗立子永爲太子,太和六年立,開成三年廢,暴死。與夷:春秋宋穆公姪,穆公臨死,傳位於與夷,不傳子。見《左傳》隱公三年。此指文宗病重時,立敬宗第五子成美爲皇太子,文宗死,仇士良立潁王爲武宗,成美不得立。

〔四二〕《書·堯典》:“克明俊德,以親九族。”敦:厚。九族:指同姓親族。魏文帝曹丕爲太子後,猜忌諸弟,並無與諸弟共榮樂事。曹丕《玄武陂》:“兄弟共行游,驅車出西城。忘憂共容與,暢此千秋情。”或指未爲太子時事。

〔四三〕潁邸:武宗未接位前封潁王。按文宗以成美爲皇太子,無傳位潁王意。潁王得位,由太監仇士良擁立,此是替武宗掩飾的話。

〔四四〕《漢書·文帝紀》:“代王(文帝原封代王)西向讓者三,南向讓者再。”《易·乾》:“九五,飛龍在天。”指即位。又:“初九,潛龍勿用。文言曰:‘潛之爲言也,隱而未見。’”此言潁王離開王位。又:“九四,或躍在淵。”淵字避諱作泉。此言潁王離王位升入帝位。

〔四五〕《帝王世紀》:堯“眉有八采”。又湯“臂四肘”。列辟:列侯。常侍貴人:指宦官。《後漢書·宦者傳》:“漢興,仍襲秦制,置中常侍官。”《漢書·李廣傳》:“上使中貴人從廣。”此指武宗的異表和得内外官員擁戴。

〔四六〕搢圭:插朝版於腰帶上。圭,上尖下方的玉器,指朝版。《尚書大傳·虞夏》引《卿雲歌》:“日月光華,旦復旦兮。”《易·繫辭上》:“乾以易知,坤以簡能,易簡而天下之事得矣。”此指德裕所作《真容贊》。

天寶季年,物豐時泰,骨骾者慕周偃武,肉食者效晉清談〔四七〕。豕不豶牙,蠆因摇尾,氛興燕易,駕狩巴梁〔四八〕。九十年鑾輅不東,三千里華戎遂隔〔四九〕。日者上玄降鑒,元聖恢奇,遂於首亂之邦,先有納忠之帥〔五〇〕。復我疆理,平我仇讎。負羽蒙輪,已聞於深入,赤茀邪幅,將事於駿奔〔五一〕。陳萬賄以展儀,備四旗而告捷〔五二〕。仍願於箕星之分,巫閭之旁,追琢貞珉,彰灼來葉〔五三〕;以文上請,屬意宗臣〔五四〕

〔四七〕骨骾:指忠直。《書·武成》:“乃偃武修文。”肉食者:指庸俗官吏。《左傳》莊公十年:“肉食者鄙,未能遠謀。”清談:玄談。魏晉時何晏王衍等崇尚老莊學派,談玄理,尚浮虚,不務實。見《世説新語·言語》。

〔四八〕《易·大畜》:“豶(bēn)豕之牙,吉。”豶,防止,防止豕牙損物。不豶牙,指不加防止。蠆(chài):蠍子類,尾有毒鈎。氛:戰氛。燕易:燕州、易州,指安禄山在范陽叛亂。駕:車駕。巴梁:巴州、梁州,指玄宗逃奔入蜀。

〔四九〕鑾輅:有鈴的車子。不東:指安史亂後,車駕不再到洛陽。華戎遂隔:指隴右諸郡爲吐蕃占領。

〔五〇〕上玄:指天。玄字原脫,據《全唐詩》補。元聖:大聖,指武宗。《書·湯誥》:“事求元聖。”首亂之邦:指范陽一帶。納忠之帥:指雄武軍使(治在河北薊縣東北)張仲武。會昌二年,回鶻部將那頡啜南下雄武軍,仲武把它擊敗。見《新唐書》本傳。

〔五一〕負羽:掮旗。《後漢書·賈復傳》:“被羽先登。”注:“被猶負也。析羽爲旌旗。”蒙輪:用大盾掩護。《左傳》襄公十年:“狄虒彌建(立起)大車之輪,而蒙以之甲以爲櫓(大盾牌)。”《詩·小雅·采菽》:“赤芾(fú)在股,邪幅在下。”赤芾,赤色的蔽膝,這裏指在股,即幫腿。駿奔:指快跑。

〔五二〕萬賄:多種財幣。展儀:陳列禮品。四旗:《隋書·禮儀志》:“有繼旗四以施軍旅。”軍中有四種不同的旗幟。

〔五三〕箕星:《史記·天官書》:“尾箕幽州。”箕星的分野是幽州。巫閭:《周禮·夏官·職方氏》:“東北曰幽州,其山鎮曰醫無閭。”一稱廣寧山,在遼寧北鎮縣西北。貞珉:指碑石。

〔五四〕宗臣:與君同宗的大臣,指德裕。此指請德裕作幽州紀功碑文。

公乃更夢江毫,重吞羅鳥〔五五〕。町畦河濟,呼嘯神祇,述烈聖之英猷,答大藩之深懇〔五六〕。既事包理亂,思屬安危,不惟嵩岳降神,固亦文星助彩〔五七〕。螭蟠龜戴,蟲篆鳥章〔五八〕。構思而君苗硯焚,灑翰而元常筆閣,公於是有幽州紀聖功之碑〔五九〕

〔五五〕江毫:見《上兵部楊公啓》〔四〕。《藝文類聚·鳥》引《羅含傳》:“含少時晝卧,忽夢一鳥,文色異常,飛來入口。含於是才藻日新。”

〔五六〕町畦(qí):田界,引申爲規劃。河濟:黄河濟水。當時朝廷不能控制河北,此指用河濟來規劃河北。呼嘯神祇:使神道呼嘯贊助。大藩深懇:指張仲武懇請立碑紀功。

〔五七〕《詩·大雅·崧高》:“崧(嵩)高維岳,駿極於天。維岳降神,生甫(甫侯)及申(申伯)。”文星:文昌星助文彩。

〔五八〕螭蟠:碑上刻盤龍。龜戴:龜戴碑石。蟲篆鳥章:指碑上刻的篆字。許慎《説文序》:“及亡新(王莽)居攝,使大司空甄豐等校文書之部,自以爲應制作,頗改定古文。時有六書,六曰鳥蟲書,所以書幡信也。”字體像鳥或蟲。

〔五九〕《晉書·陸機傳》:“弟雲嘗與書曰:‘君苗見兄文,輒欲燒其筆硯。’”《三國志·魏書·王粲傳》注引《典略》:“粲才既高,辯論應機。鍾繇(字元常)、王朗等雖各爲魏卿相,至于朝廷議奏,皆閣筆不能措手。”指德裕作《紀聖功銘》。見《舊唐書·張仲武傳》。

天街之北,獯鬻攸居,結以閼氏,降我皇女〔六〇〕。奉春君婁敬嘗爲遠使,下杜人楊望長作畫工〔六一〕。乘以無年,遂忘舊好〔六二〕。分偵邏於甌脫,遺祭酹於螮林,俾我刁斗晨驚,兜零夜設〔六三〕

〔六〇〕《史記·天官書》:“昴、畢間爲天街。”《正義》:“街南爲華夏之國,街北爲夷狄之國。”獯鬻:商周時北方少數民族,借指回紇。攸居:所居。閼氏(yān zhī):匈奴君主的正妻。皇女:漢以皇女嫁匈奴君主爲閼氏,此指唐以公主嫁回紇。

〔六一〕《漢書·婁敬傳》:“賜姓劉,號曰奉春君。”又《匈奴傳》:“使劉敬奉宗室女翁主爲單于閼氏。”《西京雜記》:“元帝後宫既多,不得常見,乃使畫工圖形,案圖召幸之。諸宫人皆賂畫工,獨王嬙不肯。匈奴入朝,求美人爲閼氏,於是上案圖,以昭君行。及去召見,貌爲後宫第一。乃窮案其事,畫工有杜陵毛延壽、安陵陳敞、新豐劉白、龔寬、下杜陽望樊育,同日棄市。”

〔六二〕乘:四,屢。無年:荒年。即《爲李貽孫上李相公啓》:“屢緣喪荒,亟致攜貳。”

〔六三〕甌脫:《漢書·蘇武傳》注:“區脫,匈奴邊境爲候望之室也。區讀與甌同。”酹:澆酒祭。《史記·匈奴傳》:“秋,馬肥,大會蹛林。”《漢書音義》:“蹛音帶。蹛林,地名。”指秋高馬肥,準備南下。刁斗:軍中用具。兜零:籠子。《史記·魏公子傳》:“而北境傳舉烽。”《集解》:“作高木櫓,櫓上作桔槔,桔槔頭兜零,以薪置其中,謂之烽。”指告警的烽火

公乃上資宸斷,旁耀軍謀,心作靈臺,手爲天馬〔六四〕。充國四夷之學,此日方知,薛公三策之徵,他時未爽〔六五〕。既而鬼箝飛辨,邳石降籌〔六六〕。不使郭閎,仍讒於段熲;寧教李邑,更毁於班超〔六七〕。勢協聲同,火熸水灌〔六八〕。遂得朝還貴主,暮遁名王〔六九〕。轄柳塞之歸車,復梅妝而向闕〔七〇〕

〔六四〕宸斷:帝的决斷。宸,帝居。靈臺:觀察天文氣象的臺,見《三輔黄圖》,指觀察一切。天馬:天馬行空,比起草各種文件的才氣奔放。

〔六五〕充國、薛公:並見《爲李貽孫上李相公啓》第二段注〔一一〕。

〔六六〕鬼箝:蘇秦、張儀的老師鬼谷先生,著《鬼谷子》,有《飛箝篇》,指游説時如何像用飛鉗箝住對方。邳石:下邳圮(橋)上黄石公傳兵書與張良,後化爲黄石。張良後作劉邦謀臣,運籌劃策。見《漢書·張良傳》。

〔六七〕《後漢書·段熲(jiǒng)傳》:“諸種羌共寇并涼二州,熲將湟中義從討之。涼州刺史郭閎稽固熲軍,使不得進。義從役久戀鄉舊,皆悉反叛。郭閎歸罪於熲,熲坐徵下獄。於是吏人守闕訟熲以千數。”《後漢書·班超傳》:“李邑始到于闐,而值龜兹攻疏勒,恐懼不敢前。因上書陳西域之功不可成。又盛毁超擁愛妻,抱愛子,安樂外國,無内顧心。帝知超忠,乃切責邑。”此言德裕力破謬論。

〔六八〕火熸水灌:水澆火滅,指平息叛亂。

〔六九〕朝還貴主,暮遁名王:迎還穆宗妹太和公主嫁回紇者,回紇烏介可汗遁走,見《爲李貽孫上李相公啓》。

〔七〇〕柳塞:高柳塞,在山西陽高縣北。歸車:即太和公主歸朝之車。梅妝:南朝宋武帝女壽陽公主卧含章殿簷下,有梅花落額上成五出花,因有梅花妝。見《御覽》九七○引《宋書》。

及晉城赤狄,喪帥歸珪七一。有閼伯之弟兄,誕景升之兒子〔七二〕。將憑蜀閣,欲恃吴錢,姑務連鷄,靡思縛虎〔七三〕。既垂文誥,尚有羣疑〔七四〕。公乃挺身而進曰:“重耳在喪,不聞利父;衛朔受貶,祇以拒君〔七五〕。今天井雄藩,金橋故地〔七六〕,跨摇河北,脅倚山東。豈可使明皇舊宫,坐爲污俗,文宗外相,行有匪人〔七七〕?”忠謀既陳,上意旋定。

〔七一〕《春秋》宣公十五年:“晉師滅赤狄潞氏。”赤狄,在潞州,今山西長治縣地。此指唐建潞州。《白虎通·崩薨》:“諸侯薨,使臣歸瑞珪於天子。”此指澤潞帥劉從諫死。

〔七二〕《左傳》昭公元年:“昔高辛氏有二子,伯曰閼伯,季曰實沉,居於曠林,不相能也,日尋干戈,以相征討。”《後漢書·劉表傳》:“表字景升。在荆州幾二十年,家無餘積。二子琦、琮。會曹操軍至新野,琦走江南,琮舉州請降。”按劉從諫死,其姪稹抗拒朝命,此借兄弟相争來作比,用典不切。

〔七三〕蜀閣:四川棧道,指凭藉險要。吴錢:吴王濞煮錢,指依靠財富。連鷄:指連合河北三鎮。並見《爲李貽孫上李相公啓》。《後漢書·吕布傳》:“操笑曰:‘縛虎不得不急。’”指把吕布綑得緊。

〔七四〕《通鑑》會昌三年:“上以澤潞事謀於宰相,宰相多以爲回鶻餘燼未滅,復討澤潞,國力不支,請以劉稹權知軍事,諫官及羣臣上言者亦然。”

〔七五〕《禮·檀弓下》:“晉獻公之喪,秦穆公使人弔公子重耳,且曰:亡國(失去晉國)恒於斯,得國恒於斯。舅犯曰:父死之謂何?又因以爲利,孺子其辭焉。”衛朔:見《爲李貽孫上李相公啓》第四段注〔二〕。

〔七六〕天井:《宋史·地理志》:“澤州雄定關,舊名天井。”指澤潞。金橋:在潞州,即在山西上治縣西南關。景龍三年,唐玄宗經此橋至京師。

〔七七〕舊宫:《舊唐書·玄宗紀》:“景龍二年兼潞州别駕。開元十一年正月,幸并州潞州,别改其舊宅爲飛龍宫。”外相:劉從諫在文宗太和時加同平章事,爲外相。

俄又埃昏晉水,霧塞唐郊〔七八〕。殊懿公之東徙渡河,若紀侯之大去其國〔七九〕。稽於時議,憚在宿兵〔八〇〕。公又揚笏而言曰:“彼地則義師,帥惟宗室〔八一〕。乃玄王勤商之邑,后稷造周之邦〔八二〕。瓜瓞具存,堂構斯在〔八三〕。苟虧策劃,不襲仇讎,則是奬夙沙縛主之風,長冒頓射親之俗〔八四〕。昔武安君用鉞,坑卒四十一萬;齊桓公受胙,立功一十二國〔八五〕。今真將軍爲時而出,賢諸侯代不乏人〔八六〕。况其俗産代地之名駒,富管涔之良璞〔八七〕;有抱樹辭榮之節,有漆身報德之風耶〔八八〕?躡足以謀,屈指而定〔八九〕。謝安之圍棋尚劫,曹參之飮酒正酣〔九〇〕。適有軍書,果聞戎捷〔九一〕。邯午謝衆,丕豹出奔,樂毅不歸,鄒陽已去〔九二〕。砥磨周鉞,水淬鄭刀〔九三〕。萬里來袁尚之頭顱,二冢葬蚩尤之肩髀〔九四〕。何其纂立大效〔九五〕,樹建嘉績,若是之速歟?”

〔七八〕晉水、唐郊:晉水源出山西太原市西南懸甕山,山麓有晉祠,祀唐叔虞,因稱唐郊。此指太原楊弁作亂,見下注。

〔七九〕《左傳》閔公二年:“衛懿公及狄人戰於滎澤,衛師敗績。狄入衛,又敗諸(衛于)河。(衛人)宵濟。”按懿公戰死,衛人渡河。《左傳》莊公四年:“紀侯大去其國,違齊難也。”紀侯避齊國入侵逃走。此指李石出奔。會昌三年討澤潞,命河東節度使李石以太原兵助王逢軍,李石使楊弁將兵助逢,弁見太原空虚,遂作亂,李石奔汾州。

〔八〇〕時議:《通鑑》會昌四年,楊弁作亂,“朝議喧然,或言兩地皆應罷兵”。憚在宿兵:怕駐軍,即主張罷兵。

〔八一〕義師:指唐高祖在太原起義之地。宗室:李石是唐代宗室。

〔八二〕《國語·周語下》:“玄王勤商。”殷商尊始祖契爲玄王,封於商。《史記·周本紀》:“后稷母有邰氏女曰姜原,生后稷,封於邰。”后稷爲周始祖。這是借商周的始封,比唐高祖起自太原,太原是唐的始封地。

〔八三〕《詩·大雅·緜》:“緜緜瓜瓞。”瓜蔓不斷,由小到大,瓜大瓞小。指唐始封之跡都保存着。《書·大誥》:“若考(父)作室,厥(其)子弗肯堂(作堂),矧(况)肯構(作屋)。”指唐始封營建都。

〔八四〕夙沙:見《爲濮陽公與劉稹書》第五段注〔六〕。冒頓:匈奴冒頓射死其父,見《史記·匈奴傳》。此指劉稹部下將起來背叛。

〔八五〕《史記·白起傳》:“趙括軍敗,卒四十萬人降,武安君(白起)乃挾詐而盡坑殺之。”用鉞(大斧):指用兵。《左傳》僖公九年:“會於葵丘,王使宰孔賜齊侯胙(祭肉)。”《史記·十二諸侯年表》列十三國,因吴在夷狄不計數。

〔八六〕漢文帝稱周亞夫爲“真將軍”,後爲漢平吴楚七國之亂。見《史記·絳侯周勃世家》。

〔八七〕《史記·蘇秦傳》:“蘇厲遺趙王書:代馬胡犬不東下,昆山之玉不出,此三寶者亦非王有。”《山海經·北次二經》:“管涔之山,其下多玉。”山在山西寧武縣西南。

〔八八〕介子推隨晉文公流亡,文公回國,子推隱居綿山,文公燒山求子推,子推抱樹,被燒死。見《史記·晉世家》。趙襄子滅智伯,豫讓爲智伯報仇,漆身爲厲,吞炭爲啞,使人不識。見《戰國策·趙策》。

〔八九〕《漢書·陳平傳》:“淮陰侯(韓)信破齊,自立爲假齊王,使使言之。漢王怒而駡。平躡漢王,漢王寤,乃厚遇齊使。”《三國志·吴書·顧譚傳》:“徒屈指心計,盡發疑謬。”此指德裕算無遺策。

〔九〇〕《晉書·謝安傳》:“(謝)玄等既破(苻)堅,有驛書至,安方對客圍棋。”圍棋對殺,有打劫。《史記·曹相國世家》:“來者皆欲有言,參輒飮以醇酒,醉而後去。”此言德裕早操勝算,處亂不驚。

〔九一〕《春秋》莊公三十一年:“齊侯來獻戎捷。”指河東兵取太原,平定楊弁之亂。

〔九二〕《左傳》定公十年:“初,衛侯伐邯鄲午于寒氏,城其西北而守之,宵熸。”注:“午衆宵散。”又僖公十年:“(晉)丕豹奔秦。”因其父丕鄭被殺而出奔。樂毅爲燕昭王攻齊,下七十餘城。昭王死,惠王疑樂毅,樂毅奔趙。鄒陽仕吴,吴王濞陰有邪謀,鄒陽去之梁。見《爲濮陽公與劉稹書》第四段注〔三〕。此指劉稹叛亂,必使部下衆叛親離。

〔九三〕《書·牧誓》:“(武)王左杖黄鉞。”《周禮·考工記》:“鄭之刀。”

〔九四〕《後漢書·袁紹傳》:“(袁)尚(袁)熙與烏桓逆操軍,戰敗走,奔公孫康於遼東。康曰:‘卿頭顱方行萬里。’遂斬首送之。”《史記·五帝本紀》:“蚩尤作亂,於是黄帝乃徵師諸侯,與蚩尤戰於涿鹿之野,遂禽殺蚩尤。”《集解》有蚩尤塚與肩髀塚。

〔九五〕纂:繼。立大效:指稹部下郭誼殺稹,澤潞亂平。

宗英可汗既畏王威,遂聞請吏〔九六〕。留犂徑路,對湩酪以知羞,毳幕氈裘,望衣冠而有慕〔九七〕。大畢伯士之胤,呼韓單于之師〔九八〕。或執玉而朝靈囿,或解辮而拜甘泉〔九九〕。並垂於册書,光彼明命,百王共貫,三代同規。

〔九六〕宗英可汗:《通鑑》會昌五年:“册黠戛斯可汗爲宗英雄武誠明可汗。”黠戛斯原出突厥。三年二月,遣使獻名馬。四年三月,遣將軍入貢,請與唐兵聯合攻回紇。

〔九七〕《漢書·匈奴傳下》:“單于以徑路刀、金留犂撓酒。”應劭曰:“徑路,匈奴寶刀也。留犂,飯匕也。撓,和也。”湩酪:乳制品。此指黠戛斯來附。

〔九八〕《國語·周語上》:“今自大畢、伯氏之終也,犬戎氏以其職來王(見王)。”大畢、伯氏,犬戎氏二君。胤:後嗣。呼韓單于:匈奴呼韓邪單于,甘露二年正月謁見漢宣帝。見《漢書·匈奴傳下》。此指回紇將嗢没斯率衆内附。

〔九九〕《後漢書·明帝紀》:“永平二年,宗祀光武皇帝於明堂,禮畢登靈臺。烏桓濊貊,咸來助祭,單于侍子,亦皆陪位。”靈囿:此指靈臺,即天象臺。《漢書·匈奴傳》:“呼韓邪單于正月朝天子於甘泉宫,漢寵以殊禮,賜以冠帶衣裳。”加冠就要解辮。

公於是奉命有討北狄之詔,伐上黨之制,諭回鶻之命五,慰堅昆之書四〔一〇〇〕。每牙管既拔,芝泥將熟,上輒曰:“爾有獨斷,朕無疑謀,固俟沃心,不可假手〔一〇一〕。”公亦分陰可就〔一〇二〕,落簡如飛。故每有急宣,關於密畫,内庭外制,皆不與聞〔一〇三〕。此又豈可與美洞簫而諷於後庭,聞子虚而嗟不同世者〔一〇四〕,論功而校德耶?其有勢切疾雷,機難終日〔一〇五〕。屬宣室未召,武帳不開,公莫暇昌言〔一〇六〕,且陳密疏。賈太傅之憂國,故動深誠,山吏部之論兵,詎因夙習〔一〇七〕。凡所奏御,罕或依違。

〔一〇〇〕討北狄:討伐回紇烏介可汗。伐上黨:討劉稹。諭回鶻:曉喻回紇嗢没斯。慰堅昆:堅昆,古部落名,唐稱黠戛斯,即安慰黠戛斯。

〔一〇一〕牙管:飾象牙的筆管。芝泥:印泥。熟:成熟,製成。沃心:《書·説命上》:“啓乃(汝)心,沃朕心。”沃,猶豐富。假手:指詔敕皆由德裕起草,不可請别人。

〔一〇二〕分陰:《晉書·陶侃傳》:“侃曰:‘大禹聖者,乃惜寸陰,至於衆人,當惜分陰。’”

〔一〇三〕内庭:指翰林學士所掌制誥。外制:指中書舍人、知制誥所掌制誥。此指不歸内庭、外制,都歸德裕。

〔一〇四〕《漢書·王褒傳》:“太子(元帝)喜褒所爲《甘泉》及《洞簫頌》,令後宫貴人左右皆誦讀之。”又《司馬相如傳》:“蜀人楊得意爲狗監,侍上。上讀《子虚賦》而善之,曰:‘朕獨不得與此人同時哉!’得意曰:‘臣邑人司馬相如,自言爲此賦。’”

〔一〇五〕《六韜·龍韜·軍勢》:“故疾雷不及掩耳。”《易·繫辭下》:“君子見幾而作,不俟終日。”

〔一〇六〕宣室:漢未央宫中宣室殿,是漢文帝召見賈誼處,見《史記·賈生傳》。武帳:帝王用的帷幄:《史記·武帝紀》:“上嘗坐武帳中。”指武宗没有召見德裕時。昌言:正論。

〔一〇七〕《漢書·賈誼傳》上治安策,表達憂國深心。《晉書·山濤傳》:“因與盧欽論用兵之本,以爲不宜去州郡武備,其論甚精。於時咸以濤不學孫吴,而暗與之合。”

及武宗下武重光,崇名再易〔一〇八〕。公又觀圖東序,按諜西崑〔一〇九〕,率億兆同心,列公卿定議,以一十四字,垂百千萬年。藻縟辭華,鋪舒名實。秦晉於玉檢瑶繩之内,平勃於緑疇讒鼎之間〔一一〇〕。方將命禮官,召儒者,訪匡衡后土之議,採公玉明堂之圖〔一一一〕;考肆覲之禮於梁生,取封禪之書於犬子〔一一二〕。盡皇王之盛事,極臣子之殊功。而軒鼎將成,禹書就掩〔一一三〕。然猶進先嘗之藥,獻高手之醫,藏周旦請代之書,追漢宣易名之義〔一一四〕。作爲大誥,祈於昊天〔一一五〕。始終一朝,紹續九德〔一一六〕。其功伐也既如彼,其制作也又如此。故合詔誥奏議碑贊等凡一帙一十五卷,輒署曰《會昌一品集》云。紀年,追聖德也;書位,旌官業也;不言制禁,崇論道也〔一一七〕

〔一〇八〕《詩·大雅·下武序》:“下武,繼文也。”武王繼承文王。指武宗繼承文宗。《書·顧命》:“昔君文王武王宣重光。”指雙重光耀。崇名:會昌二年,羣臣上武宗尊號曰“仁聖文武至神大孝皇帝”,五年復上尊號曰“仁聖文武章天成功神德明道大孝皇帝”。即下一十四字。此指兩次上尊號,爲雙重光耀。

〔一〇九〕《書·顧命》:“天球、河圖在東序(東廂房)。”按諜:按照譜牒。西崑:《穆天子傳》:“天子西登崑崙。”此指李德裕觀察各種祥瑞。

〔一一〇〕秦晉:國勢相等。玉檢瑶繩:封禪大典用玉匣蓋寶繩。平勃:陳平、周勃,地位相類。緑疇讒鼎:《書·洪範·傳》:“神龜負文而出,列於背有數至於九。”禹因作九疇。龜色緑,因稱緑疇。《左傳》昭三年有“讒鼎之銘”,讒鼎是寶鼎。此指上尊號跟封禪大典與得寶書寶鼎相似。

〔一一一〕《漢書·郊祀志》:“匡衡以甘泉泰畤、河東后土之祠宜可徙置長安。”又:“濟南人公玉帶上黄帝時明堂圖。”

〔一一二〕《書·舜典》:“肆覲(遂朝見)東后。”《後漢書·祭祀志》:“乃詔梁松等按索河(圖)洛(書)讖文言九世封禪事者。”犬子:司馬相如别號。《漢書·司馬相如傳》:“其妻曰:‘長卿未死時,爲一卷書,曰:“有使來求書,奏之。”其遺札書言封禪事。’”此言考求上尊號的禮制。

〔一一三〕《漢書·郊祀志》:“黄帝採首山銅鑄鼎於荆山,鼎既成,有龍垂胡髯下迎黄帝。”黄帝軒轅氏,故稱軒鼎。孔靈符《會稽記》:“昔禹治洪水,厥功未就。乃躋於此山(宛委山),發石匱,得金簡玉字,以知山河體勢,於是疏導百川,各盡其宜。”軒鼎成,禹書掩:暗指武宗將死。

〔一一四〕《禮·曲禮下》:“君有疾飮藥,臣先嘗之。”《書·金縢》:“王有疾,弗豫。周公乃告太王、王季、文王,史乃册,祝曰:‘以旦代某之身。’”《漢書·宣帝紀》:“(初名病己)今百姓多上書觸諱以犯罪者,朕甚憐之,其更諱詢。”《舊唐書·武宗紀》:“本名瀍,(會昌)六年,上不豫,制改御名炎。”

〔一一五〕大誥:《書·大誥》:周公作。又《召誥》:“用供王能祈天永命。”此指武宗改名,德裕作《告天地文》。

〔一一六〕紹續:繼承。九德:多種品德。《書·皋陶謨》:“九德咸事。”

〔一一七〕紀年:稱會昌年號。書位:即寫明一品。制禁:指書名不稱制,推崇“論道經邦”,不光代皇言。

惟公字文饒,姓李氏,趙郡人。蓋大昴中丘,有風雨翕張之氣;叢臺高邑,有山河隱軫之靈〔一一八〕。萃於直躬,慶是全德。許靖廊廟之器,黄憲師表之姿,何晏神仙,叔夜龍鳳,宋玉閒麗,王衍白晳,馬援之眉宇,盧植之音聲,此其妙水鏡而爲言,託丹青而爲裕〔一一九〕

〔一一八〕《漢書·地理志》:“趙地,昴畢之分野。”屬二十八宿中的昴宿區域。又:“常山郡,領中丘縣。”中丘,在今河北内丘縣西。叢臺:在河北邯鄲縣東北,相傳趙武靈王作。高邑:在今河北柏鄉縣北。隱軫:富盛。此指趙郡山川鍾秀之氣,誕生德裕。

〔一一九〕《三國志·蜀書·許靖傳》:“評曰:‘蔣濟以爲大較廊廟器也。’”指朝廷上的人才。《後漢書·黄憲傳》:“荀淑謂憲曰:‘子,吾之師表也。’”《初學記》引《何晏别傳》:“形貌絶美,咸謂神仙之類。”《嵇康别傳》:“而龍章鳳姿,天質自然。”宋玉《登徒子好色賦》:“玉爲人體貌閒麗。”《世説新語·容止》:“王夷甫容貌整麗,恒捉玉白柄麈尾,與手都無分别。”衍字夷甫。《後漢書·馬援傳》:“援爲人明鬚眉,眉目如畫。”又《盧植傳》:“盧植字子幹,音聲如鐘。”《三國志·蜀書·李嚴傳》注:“夫水至平而邪者取法,鏡至明而醜者亡怒,水鏡之能窮物而無怨者,以其無私也。”《漢書·蘇武傳》:“雖古竹帛所載,丹青所畫,何以過子卿(蘇武字)?”以上指德裕的品貌。

至於好禮不倦,用和爲貴;敬一人而取悦,謙六位而無咎〔一二〇〕。意以默識,確乎寡辭〔一二一〕。車匠胡奴,罔迷於半面;背碑覆局,無俟於專心〔一二二〕。聿成儉訓,不有長物〔一二三〕。昔猶卑官,端坐心齋〔一二四〕。江革分謝朓之舊襦,便爲卧具;周正得袁憲之談柄,常在講筵〔一二五〕。五車自娛,三篋能識〔一二六〕。麗則孔門之賦,清新鄴下之詩〔一二七〕。重以多能,推於小學,王子敬之隸法遒媚,皇休明之草書沉著〔一二八〕。異時相逼,當代罕儔。不妄過人〔一二九〕,慎於取友。與李杜齊名者少,願僑札交貺者稀〔一三〇〕。故能應是昌時,媚於天子,憲章皇極,燮理玄穹〔一三一〕。燭耀家聲,粉飾國史。侔帝典之灝灝噩噩,尊王道之蕩蕩平平〔一三二〕。而又不節怨嗟,知進憂亢〔一三三〕。張良竟稱多病,王充方務頤神〔一三四〕。無潁陽之善田,乏好畤之巨産〔一三五〕。何曾之食既去,虞悰之鮓方嘗〔一三六〕。憂其厚味,有爽和氣,肴蔌無佐,琴鶴有餘〔一三七〕。成萬古之良相,爲一代之高士。繄爾來者,景山仰之〔一三八〕

〔一二〇〕《論語·學而》:“禮之用,和爲貴。”《孝經·廣要道》:“敬一人(帝)而千萬人悦。”《易·謙卦》有初六、六二、六四、六五、上六都是無咎吉利。此指德裕的德性。

〔一二一〕孔融《荐禰衡表》:“安世默識。”張安世能暗記書中文字。《易·繫辭下》:“吉人之辭寡。”

〔一二二〕《後漢書·應奉傳》注引《謝承書》:“奉少爲上計吏,許訓爲計掾,俱到京師。在路所見長吏賓客吏卒奴僕,訓皆密疏姓名。還郡,出疏示奉。奉云:‘前食潁川綸氏都亭,亭長胡奴名禄,以飮漿來,何不在疏?’坐中皆驚。”又:“(奉)嘗詣彭城相袁賀,造車匠于内開扇出半面視奉。後數十年,于路見車匠,識而呼之。”《三國志·魏書·王粲傳》:“粲與人共行,讀道邊碑,因使背而誦之,不失一字。觀人圍棋,局壞,粲爲覆之,不誤一道。”此指德裕記性好。

〔一二三〕聿:語助詞。《晉書·王恭傳》:“恭曰:‘吾平生無長物(多餘物)。’”

〔一二四〕心齋:心無思慮,保持安靜。《莊子·人間世》:“唯道集虚,虚者心齋也。”

〔一二五〕《南史·江革傳》:“時大寒雪,(謝朓)見(江)革敝絮單席而耽學不倦,嗟歎久之,乃脫其所著襦并手割半毡與革。”又《袁憲傳》:“門客岑文豪與憲候(周)弘正,會弘正將升講座,乃延憲入室,授以麈尾,令憲豎義。弘正亦起數難,終不能屈。”“得”當作“授”。

〔一二六〕《莊子·天下》:“惠施多方,其書五車。”《漢書·張安世傳》:“上行幸河東,嘗亡書三篋,詔問莫能知,惟安世識之。”

〔一二七〕《法言·吾子》:“詩人之賦麗以則,詞人之賦麗以淫。如孔氏之門用賦也,則賈誼登堂,相如入室矣。”鄴:在今河南臨漳縣西南。曹操置鄴都,鄴下爲建安七子所聚。

〔一二八〕小學:指六書訓詁,這裏兼指書法。《晉書·王羲之傳》:“子獻之,工草隸。”獻之字子敬。王僧虔《名書録》:“吴人皇象能草,世稱沉著痛快。”象字休明。

〔一二九〕《後漢書·第五倫傳》:“不敢妄過人食。”

〔一三〇〕《後漢書·范滂傳》:“滂母曰:‘汝今得與李(膺)杜(密)齊名,死亦何恨?!’”《左傳》襄公二十九年:“吴季札聘於鄭,見子産如舊相識,與之縞帶,子産獻紵衣焉。”子産名公孫僑。

〔一三一〕《詩·大雅·假樂》:“媚於天子。”《禮·中庸》:“憲章文武。”《書·洪範》:“皇建其有極。”憲章皇極:指建立帝王的正道。燮理玄穹:指調和陰陽。

〔一三二〕《法言·問神》:“《商書》灝灝(浩浩,廣大)爾,《周書》噩噩(狀嚴正)爾。”《書·洪範》:“無偏無黨,王道蕩蕩(廣遠);無黨無偏,王道平平。”

〔一三三〕《易·節》:“不節若,則嗟若。”不節儉,引起嗟怨。又《易·乾·文言》:“亢之爲言也,知進而不知退。”此指憂過於高亢。

〔一三四〕《史記·留侯世家》:“留侯(張良)性多病,即道引不食穀。”《後漢書·王充傳》:“肅宗特詔公車徵,病不行。乃造養性書十六篇,裁節嗜欲,頤神自守。”此指宣宗即位,德裕已爲東都留守,是清閒職務。

〔一三五〕潁陽:在河南。當指鴻隙。《漢書·翟方進傳》:“汝南舊有鴻隙大陂,郡以爲饒。”大陂可以漑田,故有善田。又《陸賈傳》:“賈,楚人也,以好畤田地善,往家焉。”

〔一三六〕《晉書·何曾傳》:“然性奢豪,廚膳滋味,過於王者。日食萬錢,猶曰無下箸處。”《南史·虞悰傳》:“上(武帝)就悰求諸飮食方,悰乃獻醒酒鯖鮓一方而已。”

〔一三七〕爽:乖違。肴:魚肉。蔌:蔬菜。

〔一三八〕繄:惟。《詩·小雅·車舝》:“高山仰止,景(明)行行止。”景山,大山。

某昔在左曹,實事先帝〔一三九〕。雖詭詞望利,不接於話言,而申義約文,庶窺於風采。代天之言既集,蟠地之樂難忘〔一四〇〕。蓋屬才華,用爲序引。以騶衍之迂怪,將潁嚴之淺近〔一四一〕。忽焉承命,何所措辭。五嶺幽遐,八桂森爽〔一四二〕。莫逢博約,寧遇切磋。處無價之場,率然占玉,登不枯之岸,粗爾論珠〔一四三〕。雖嘗有意焉,亦不知量也。某叩頭再拜上。

〔一三九〕左曹:左面部曹,指給事中,此代鄭亞説。先帝:武宗。

〔一四〇〕代天:制書是代天子説話。《禮·樂記》:“及夫禮樂之極乎天而蟠乎地。”禮樂有祭天地的。

〔一四一〕《史記·孟子荀卿傳》:“騶衍深觀陰陽消息而作怪迂之變,終始大聖之篇,十餘萬言。”杜預《春秋左傳序》:“末有潁子嚴者,雖淺近亦復名家。”

〔一四二〕八桂:《山海經·海内南經》:“桂林八樹,在番隅東。”借指桂州。

〔一四三〕《尹文子·大道上》:“魏田父有耕于野者,得寶玉徑尺,鄰人取之以獻魏王。魏王召玉工相之。玉工曰:‘此玉無價以當之。’”不枯岸:見《爲李貽孫上李相公啓》第七段注〔八〕。

這篇《會昌一品集序》是大中元年桂管觀察使鄭亞請商隱代作的,是商隱四六文中極爲用力之作。商隱對李德裕的事功是極爲推重的,在《爲李貽孫上李相公啓》裏,推重李德裕是“命代先覺”,“動著嘉猷”。歷舉他的功勳,一是擊破回紇的南下,二是平定太原楊弁的作亂,三是平定澤潞劉稹的叛亂;再指出他的體恤人民,崇尚節儉,任用賢能。這裏,實際上已經接觸到他在開創唐朝中興的局面。《舊唐書》傳贊,稱他與武宗“言行計從,功成事遂,君臣之分,千載一時”。又稱他“料敵制勝,襟靈獨斷”。《新唐書》傳贊稱他“身爲名宰相”,可惜在黨派鬥争中没有處理好,以致“賢知播奔而王室亦衰”,“不然,功烈光明,佐武中興,與姚宋等矣”。指出他可以輔佐武宗完成中興的大業,可惜武宗一死,他被排擠掉,唐朝亦衰落,他在唐朝是中興還是衰敗的關鍵人物,所以商隱替《會昌一品集》寫序,確是當時的大文章。在李德裕時代,唐朝存在着幾個大問題:一是宦官專權。武宗前一代文宗受制家奴,宦官仇士良手握兵權,在甘露之變中殺死宰相大臣,又親自擁立武宗。但德裕擊破了仇士良的排擠,使仇罷職閒居,又使宦官監軍不得干軍政。在他掌權時,宦官已不能干政。二是藩鎮跋扈,軍人驕横。他平定太原楊弁之亂,平定澤潞劉稹之亂,使朝廷的聲威重振。只要假以時日,就可以使河北三鎮收歸朝廷,藩鎮的問題就可解决。可惜武宗只做了六年皇帝,死後宣宗即位,就把德裕趕走,使大功不成。三是回紇等的侵擾。當時回紇已衰,烏介可汗南下,被德裕决策擊敗。還有河湟一帶的收復指日可待。四是官吏聚斂無度,人民窮困。他崇尚儉約,簡冗官,罷額外貢獻,減輕剥削。他確實已經開創了唐朝中興的局面,功敗垂成,更爲可惜。這篇序寫在他被罷相閒居的時候,在對他的贊美裏,更含有這種惋惜大功不成的感情。

這篇序是商隱代鄭亞寫的,鄭亞對這篇序作了不少改動。把商隱原作同鄭亞改本對照起來,可以幫助我們看到從構思到用詞造句中的問題。德裕請鄭亞作序,提出了集中的重點文章,如《宣懿太后祔廟制》、《聖容贊》、《幽州紀聖功碑》、《討回鶻制》、《討劉稹制》、《與黠戛斯書》、《先聖改名制》、《告昊天上帝文》。這些是他提出來的文章,要分别講一下。還有,他指出貞觀初、代宗朝、元和初幾朝掌制誥大臣的事,可以相比。序自當按照來信的要求寫,那末在構思上還需要作什麽改動呢?商隱原作和鄭亞改作開頭就很不同。

商隱原作的開頭,從武宗以太弟即位講起,講到擇相,任用德裕。即轉到德裕來信指出要講貞觀初、代宗朝、元和初幾朝掌制誥大臣的事。商隱爲什麽要從武宗即位任用德裕開頭呢?因爲這是篇大文章,會昌之治,主要是武宗和德裕君臣一心取得的,没有武宗的信任,德裕的政績是不可能取得的。看商隱寫的《韓碑》,即記平淮西吴元濟事。韓愈寫的《平淮西碑》,是一篇大文章,是從憲宗寫起,寫憲宗和相臣裴度的决策,把李愬雪夜襲蔡州擒吴元濟的事寫得很簡單。愬不平,愬妻唐安公主女入宫訴碑文不實,詔令磨韓愈文,命翰林學士段文昌重寫刻石。商隱寫《韓碑》,贊美韓愈的寫法,認爲應該強調憲宗與裴度的君相决策。這篇序是贊美李德裕在會昌年間所作的制誥的,是贊美會昌年間的功績的,那末強調武宗德裕的君相同心,更是切合。這個開頭是符合實際的,是無可疵議的。鄭亞爲什麽要改寫呢?

先看鄭亞改寫的開頭:

綸綍之興,載籍之始,先王發號施令,明罰敕法,蓋本於此也。唐虞之盛,二典存焉,夏殷之隆,厥有訓誥,自《胤征》《甘誓》,乃有誓令之書,皆三代之文,一王之法也。虞夏之際,代祀綿遠,其代工掌制之名氏,莫得而知。至於成湯太甲,則有仲虺伊尹,爲之訓誥,高宗得傅説,則有《説命》之篇,周公召公相成王,則有《洛誥》《酒誥》《周官》《顧命》。秦始皇帝并一區宇,丞相李斯實掌其言。漢興,當秦焚書之後,侍從之臣皆不習文史,蕭曹之輩,又乏儒墨之用,每封功臣,建子弟,其辭多天子爲之,縱委於執翰者,亦非彰灼知名之士。武帝使司馬相如視草,率皆文章之流,以相如非將相器也。厥後寖微寖長,下於魏晉,亦代有其人。我高祖革隋,文物大備。

這個開頭只從《會品一品集》是制誥這一點著眼,講制誥的起源,歷代制誥的演變,歷代寫作制誥的重要人物,一直講到唐朝。鄭亞爲什麽這樣改呢?原來會昌六年三月武宗死,宣宗即位。四月,就罷李德裕的相位,出爲荆南節度使;九月,以李德裕爲東都留守,投置閒散。大中元年二月,德裕再降級,以太子少保分司東都。給事中鄭亞外調爲桂州刺史、桂管防禦觀察使。對李德裕和他信用的人的打擊已經開始,這種打擊有進一步加重之勢。在這個時候寫這篇序,一開頭就強調武宗即位擇相,推重德裕,用史卜的姜太公、宵夢的傅説來比,鄭亞大概認爲在當時的政治氣氛中似不合適,所以他要把這些贊美的話移到結尾,不用商隱的開頭,另從制誥這一角度説。現在看來,寫這篇序,對德裕的贊美是符合實際的,是不能不説的。在開頭説,強調武宗和德裕的君臣同心,贊美武宗的擇相得人,比起把這些話放在結尾説更爲有力。至于宣宗等人對德裕這一派人的打擊,即使不寫這篇序,還是要繼續下去的。因此,鄭亞改寫這個開頭,倘真是從政治上考慮是没有用處的。再説從制誥開頭,寫了這樣多似無必要。比較兩個開頭,還是以商隱的開頭寫得簡括有力。

鄭亞把贊美德裕的話移入結尾,這樣,他改本的結尾不得不寫過。看改本結尾:

夫全功難持,大名難兼:日赫于晝而乏清媚,月皎于夜而無温煦;冬之爲候也,則雪霜飄暴,凍入肌髮,夏之爲用也,則金流石爍,火走膚脈,如陽春高秋者稀焉;南則瘴風毒虺之爲厲也,北則獯戎黠虜之爲患也,如洛邑咸秦者幾焉;鵰鷲不傅之以馳騁,驊騮不授之以騫翥,如應龍者鮮焉;仲尼聖賢之宗也,位止于司寇,師聃道德之祖也,官不過柱史,如姬旦者幾焉。是以保衡傅説,佐佑殷宗,召公畢公,寅亮周室,咸著大訓,克爲元龜,書契以來,未之多有。李斯以刻石紀號之文勝,而不在休明之運,又何足數哉?周勃霍光,雖有勛伐而不知儒術,枚皋嚴忌善爲文華而不至巖廊。自是已降,其類實繁。惟公藴開物致君之才,居元弼上公之位,建靖難平戎之業,垂經天緯地之文,萃於直躬,慶是全德,蓋四序之陽春,九州之咸洛,品彙之應龍,人倫之姬旦。後之學者,其景行之云爾。

這個改寫的結尾,看來有兩個缺點:一是專門推重德裕,不提武宗。其實,德裕的建立功業,完全依靠武宗的信任和君臣一心,没有這點,德裕的建立功業是不可能的。二是推崇他有才德而居相位,有武功而擅文章,擅全功,具全德,比於周公。但正如“全功難持”,他已被罷去相位,不能竟全功了。即就會昌之政來説,如王涯賈餗,在甘露之變中被宦官所殺,其子王羽賈庠投奔澤潞,平劉稹時被殺。德裕稱“‘逆賊王涯賈餗等,已就昭義誅其子孫。’宣告中外,識者非之。”(《通鑑》會昌四年)。德裕又怨牛僧孺、李宗閔,疊加貶斥,貶僧孺循州長史,宗閔長流封州。那末所謂陽春,具全德,未免有愧了。這是贊譽未免稍過。這個結尾,轉不如商隱的開頭結尾的妥貼了。

當然改本也有勝過原本的。如講到《宣懿祔廟制》,改本作:“會宣太后懿號未立,帝明發有永懷之痛。公述沙麓神井之瑞,贊繞樞懷日之慶,懋遵聖緒,光慰孝思,於是承命有宣懿祔廟之制。”這比原作寫得扼要而明白。接下來改本講到上武宗尊號,作:“及武宗郊昊天,拜清廟,文物胥備,朝廷有禮,華夷述職,河朔修貢。乃顯神庥,薦徽號,奉揚一德,以示萬方,於是撰《仁聖文武至神大孝之册》。”這段也比原作寫得簡要確切。原作在講了《宣懿祔廟制》後,有一段追敍,講文宗傳子不終,傳姪未立,“乃推帝堯”,即推潁王,要傳位武宗。這幾句是虚構的。文宗立成美爲皇太子,典禮未具而死。武宗之立,是宦官仇士良擁戴,非文宗意,這段彌縫,反落痕跡,改本全删是好的。講到上武宗尊號,用了鋪張揚厲的寫法,什麽明堂圖、封禪書都用上了,未免誇張過度,顯得失實了。原本和改本可資比較的地方還很多,這裏就不一一列舉了。總之,原本的構思勝於改本,個别地方的敍述,改本有更簡練確切的。原本是商隱四六中的大文章,硏究商隱四六,是值得加以探討的。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

我要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