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雀六尊者

司马懿面上微露不悦，但仍耐着性子解释：“本都督说过，蜀寇兵多，远超出我军！我们当下只有让蜀寇自己耗尽粮草，等他们兵困师乏，狼狈退走之际，我们再行出击，如此自可一战而胜，把诸葛亮的首级，高高地挂在洛阳城头上！”

张郃极其不满，冷冷地反讥道：“想得倒好！你莫非看不出诸葛老贼正打算退往祁山，先攻下祁山堡垒，然后利用当地的存粮，好整以暇，等待汉中补给部队抵达？一旦兵秣充足、士气饱满，届时我方早已军心低迷，敌张我弛，阁下又打算如何制敌？”

司马懿猛地站起身说道：“本都督自会观察时机，伺机出击！战场时机的拿捏，难以一言而尽，本都督自有主张，请张老将军不必过于担忧！”

张郃怒气冲冲：“呵！老夫曾听说你昔日袭击孟达之时，调兵如神，行军如火……结果如今亲见，反不如耳闻，实令老夫失望万分！老夫实在不懂陛下怎会派你来接替曹真都督？”

司马懿已有些按捺不住，眯眼冷声道：“张老将军，还请你注意说话的态度……”

帐中其他人皆不敢言，只好默默地低着头，当作没看到也未听到。

张郃一拍胸脯：“仲达，若你不敢出击就罢了！让老夫来替你出击！”

司马懿尽力压下心中的怒气：“你说什么？”

张郃冷笑道：“老夫替你绕道去祁山，去狠抄那诸葛老贼的后路！一旦祁山蜀军被击溃，措手不及的诸葛老贼就会进退两难，到时军心必乱，仲达你正好伺机出击！”

司马懿闻言，不禁劝阻道：“张老将军，祁山的蜀将乃是王平！此人冷静英勇，据闻您当初街亭大捷后，以疑兵遏制您追击的，便是此人！”

张郃极不在意地道：“是没错，但那又如何？勇者不惧战，老夫可不会因敌人厉害，便当缩头乌龟，放着自己友军等死而不去救援。今日再会王平，正好争一口气回来！”

司马懿极力阻止：“不准！本都督不准……”

张郃直接打断司马懿：“老夫只带自己所属的人马出击，如此总行吧？你若要告诉陛下，说老夫不受你节制，来治老夫的罪，那也无妨！好了，该说的都已说了！老夫这就随魏将军一道前去祁山！为了国家，为了社稷，老夫甘愿受罚，回来之后自会请罪！更何况陛下聪明睿智，老夫相信陛下绝对不会因此而降罪于老夫。告辞！”

张郃一甩披风，愤而转身离去，魏平看了一眼，也起身跟随张郃离开。

“你……”

司马懿大怒，用力捶着桌子。

其余几人见此情景，也都不敢多言，抱拳行礼之后，便陆续离开。

“怎么了，已压不住张老将军了吗，司马都督？”就在这时，营帐后方帘帷遮掩的地方，忽然传来一个年轻人的声音。

司马懿一阵惊讶，闻声转过头去，只见原来是几名穿着颜色各异长袍的神秘人物，其中最边上那位身穿青衣，是一位面容清秀的少年，少年旁边是一位身穿赤衣，面容秀丽的女子；另一边，一名身穿白衣的年轻男子持剑而立，浑身上下皆散发出冰冷的气息，他的身旁，分别是身穿黄衣与乌衣的年轻人，而正中间那位，一身紫衣，有紫色面具蒙面，正是之前前来营中犒劳军队的紫衣尊者！

“怎……怎会是您？”

“没错，是我们！”

司马懿急忙走下主帅台，向几人行礼。

“没想到诸位尊者亲自驾临前线，老夫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洛阳已收到消息，得知你们前线如今士气浮躁，军中不安，所以紫衣才特地带我们赶来。”身穿一袭赤衣的女子微笑着说。

“原来如此……”上次偷袭木流渊成功，还得亏紫衣尊者手下之人厉害，虽说最后得知那些都是枯枝败叶冒充的粮食，但是从那一次，司马懿便真正看出了紫衣尊者的实力之强。再加上他来自皇帝身边，自带尊贵且神秘的身份，故而司马懿的震惊与尊敬，便都在情理之中了。

紫衣尊者抱臂沉思道：“没料到采用长期持久战，老将士们如此不满……这作战方式应是对的，但有些军心细节，当初真的并未考虑周全。”

司马懿抱拳道：“但这是陛下亲自下达的战术啊！”

赤衣尊者扑哧笑了：“那个笨皇上，大概自己也没料到将士的情绪会如此激动，把主帅搞得焦头烂额。所以呀，我们才决定前来帮仲达你呀！”

紫衣尊者抬头，认真地对司马懿说：“以后若遇到此类情形，我教你一个法子！也就是佯装写奏章回去请示皇上，然后用他的名义来堵大家之口，如此他们便无话可说。”

司马懿闻言，小心地试探道：“但如此做来，恐长久之后，有伤皇上圣明，仿若我们臣属回避自身所该担当之责，全推给陛下，实在不敢造次！”

“既然他要当皇帝，这责任就是他必须扛的，不然还当什么皇帝，你说对不对？”赤衣尊者笑盈盈地看着紫衣尊者。

“妹子说得对极了。所以仲达，你以后不必考虑那么多，就依我所言。洛阳朝廷若收到你的奏章，自会立刻派如辛毗、刘晔等正直之臣前来前线，帮你压住那些难以驾驭的老将老兵们，切莫担心。”紫衣尊者笑着说道。

“是！如此，老臣便放心了！”

“倒是妹子，你觉得此次张老将军贸然出击祁山，有可能会赢吗？”紫衣尊者忽然看向赤衣。

“很难说。张老将军老当益壮，勇气可嘉！而且他的想法确实也没错。只是听说那个飞羽，这一次也来到了前线……”

“没错，飞羽一众人等，确是十分棘手的问题。”紫衣闭目想了一下，猛然睁眼道，“仲达！你立刻带部分兵力去，准备支援张老将军！”

“啊？但……”

紫衣笑着反问：“你怕坏了消耗战术吗？如今张老将军已经出击了，数千人的部队就算绕走山道，蜀寇迟早也会侦察得知……所以消耗战术，如今只好暂时抛到一旁，首先是要保全张老将军。敌人有飞羽这一群奇兵异人暗中助阵，善以奇袭扰我军心，张老将军或许还不知他们的棘手之处。我们此行，其实也是为了再次探查他们的底细与实力。”

司马懿微愣，疑惑地呢喃道：“飞羽？”

赤衣笑了笑，从怀中拿出符节，高举着说道：“仲达听令！立刻准备出击！此令等同皇上亲下之谕旨。”

司马懿急忙半跪：“是！懿这就立刻去调度兵马，准备支援张老将军。”

营帐内只剩下铜雀六尊者。

看着司马懿的背影，紫衣尊者喃喃自语：“飞羽……诸葛老贼也真不简单，何时竟训练出如此厉害的一群高手，摆在身边了呢……”

白衣尊者站了出来，正是之前闯关偷袭木流渊的徐暮云！

他面无表情地说道：“当初我与他们中的五人交过手，其他的都不足为惧，倒是那飞羽第一将焉逢，算是有些本事。”

黄衣也点点头，看了一眼赤衣：“我们两个当初去援救白衣的时候，也遇见了那个人……当时初次交手，才发现我们竟非他的对手。”

紫衣尊者点点头：“我听说过此人，当年号称是蜀汉之地百年一遇的剑道天才，可惜后来不知为何，修为连连倒退，最终泯然于众人。只是没想到在与暮云一战后，他竟恢复了修为。不过妹子与你皆擅长术法，遇到他不敌，也在情理之中。”

徐暮云也点点头：“想来定是被我打伤之后，破立而获新生，从而才止住颓势，一朝恢复修为。”但这些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怕还是与那金色剑气有关吧……徐暮云心里想。

汉军营寨中。

离开邽岭之后，飞羽十将的驻地便从峭洞回到了营寨中，与军中其他官兵一般，同吃同住。

此时营帐之中，皇甫朝云一个人站在里面，来回踱步，若有所思。

突然间，他愤愤地把拳敲向拱立营帐的木桩，砰的一声，木桩震动起来。

他喃喃自语道：“不对……身为王者之师，岂能如此做？不应该！不应该！”

“唉……你啊！连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劝你了。”空气中，一道苍老的声音感叹道。

“先生，您知道吗？每次一看到那些受苦的百姓，我便会想到当初与我离散的姐姐和弟弟，如今我竟连他们在哪儿都不知道。”朝云痛苦地说。

“早日助丞相完成天下一统，找到你的姐姐弟弟，便能轻松许多。”苍老的声音说道。

“可是……天下一统，到底是为了什么？若是为了天下太平、百姓安康，为什么却先要让百姓受苦？”朝云按了按脑门，这个问题他已想了很久，却始终难以想通。

苍老的声音停顿片刻，悠悠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朝云？”一个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

“子君？”朝云闻声转头，才发现强梧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门口，那道苍老的声音也隐匿起来，不再出声。

“我有事找你，而且我看到你一整日都待在营中，也不出去走走，便顺道过来看看。”强梧皱着眉说，“你脸色不太好，发生什么事了？”

朝云疑惑地道：“子君，你觉得我们上回把上邽百姓的麦子都割完，是否是对的？”

强梧被问得一愣，挠挠头道：“怎么说是否是对的？”

朝云缓缓地道：“那或许是百姓一年的粮食，甚至可能是他们过冬的粮食……”

强梧嘿嘿一笑：“我还当是什么呢，这也用得着心里不畅快？那些粮食可是支撑了我军数日！他们那些粮食用到我们手里，我们应当感到高兴才对！”

朝云摇头道：“你不是他们，你体会不到他们的感受……”

强梧干咳两声：“……好吧，不过先别说此事。朝云，你不觉得这几日来，游兆的态度似乎有些奇怪？”

“游兆？”

强梧皱眉道：“是我私下里的感觉……他对横艾与我，都一脸冰霜，唤他他都不理睬。”

朝云深有同感地点点头：“我亦有此感觉……”

强梧难得严肃地说道：“我建议你私下去找他谈谈吧？如此下去，恐怕不太好。”

朝云点头应下：“我这就去找他。对了，子君，多谢你提醒我！”

强梧哈哈一笑：“自家兄弟，何必客气？”

朝云收起思绪，直接来到游兆的营帐内，但是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连个人影都没有。

“奇怪，他会去哪儿呢？”

“朝云，多闻使吩咐我前来通知你！他说有要事，请你单独去一趟他的主帐。”就在这时，横艾从远处向这边走来。

“横艾？多闻使找我，说是何事了吗？”朝云笑着打了个招呼，问道。

横艾摇摇头：“总之不像是有任务的样子。对了，增长使也来了……他们很少同时出现的……看来，应该是有什么要事，你快过去吧。”

“对了，你见到游兆了吗？”朝云问。

“从昨日到现在，都不曾见着。”横艾摇头，笑着问，“怎了，是想关心关心他吗？”

朝云无奈一笑：“他毕竟是我羽之部的人，不论关心还是照顾，都是应该的。”

横艾笑眯眯地道：“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去吧去吧。”

朝云笑着点点头，不知为何，心里忽然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你来了？”增长使先说话。

“焉逢拜见二位大人！”朝云抱拳行礼。

“焉逢，有一件重要的事，我们得告诉你……”多闻使开口。

“大人请说！”

“……这是一件人事调动的事情。”多闻使犹豫着，认真地说道，“游兆今日来找我们，提出离开羽之部，调入飞之部的请求……”

“呃！游兆？怎会如此……”

“他觉得羽之部，并未认真执行分派下来的任务。”增长使沉声说道。

“未认真执行任务？”朝云反问。

“本座仔细询问过他，大致就是之前你屡次放过砦堡内的人，不愿杀死他们的那几件事……”多闻使谨慎地说。

“焉逢，战场是战场，你对他们仁慈什么？”增长使极其不满地说。

“两位大人！属下认为他们不过是寻常百姓罢了，而非我们大汉的敌人！若为了一时之战绩，而滥杀无辜，我担心会伤及他们对我大汉王师的向心力！”朝云连忙抱拳解释。

“果然如此……本座明白了！”多闻使沉吟着，“此乃当初本座给你与端蒙的权限。你如此处理，确实也不能算错……”

“但游兆他并不能接受，他不同意你执行命令的方式。”增长使严肃地说。

“嗯……”多闻使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