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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衣局寻人

时间:2022-12-3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而且这麻烦还不能告诉太皇太后、镇国公,甚至不能让别人知道。他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中等身材,相貌平凡,衣饰朴素,属于那种丢在人群中就找不到的人。特别是两人笑的时候,都爽朗明亮,热情而灿烂。有些事,她并不准备告诉白愫。现在掌管宗人府的是姜宪外祖父孝宗皇帝的胞弟,太皇太后的小叔子,也是先帝的叔父,赵翌的叔祖父,简王赵政。

李谦的身子从慈宁宫门前的古柏树后探了出来,嘉南郡主竟然私下里约见王瓒,这就有趣了!李谦不由仔细回忆起刚才姜宪和王瓒在御花园见面时的情景。两人一开始还有说有笑的,后面神色就慢慢严肃起来,嘉南郡主看见他,目光甚至带着隐隐的防备,是嘉南郡主遇到了什么麻烦吗?而且这麻烦还不能告诉太皇太后、镇国公,甚至不能让别人知道。她在内宫几乎是几人之下,众人之上,有什么麻烦连她也深深忌惮呢?

李谦看了看姜宪身影消失的地方,又看了看王瓒远去的方向,悄然离开慈宁宫,回了李家临时落脚的帽儿胡同。

王怀寅迎了上来。他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中等身材,相貌平凡,衣饰朴素,属于那种丢在人群中就找不到的人。他是李长青的军师伏玉的亲传大弟子,这次出来,李长青把王怀寅安排在了李谦身边,让他协助李谦。

李谦把手中的马鞭丢给了随身的小厮冰河,一面大步地朝里走,一面问王怀寅:“我爹在家吗?”

李谦手长脚长的,王怀寅要疾步才能跟得上他的步伐:“大人去了严阁老家,还没有回来。”

严阁老名严华年,是当朝首辅,钱塘人,和所有读书人一样,他不太瞧得上李长青,李长青进京给曹太后拜寿,几次想拜见严华年,都被委婉地拒绝了。

李谦闻言不免脚步一顿,道:“严阁老怎么愿意见我爹了?”

王怀寅低声道:“据说是曹太后的意思,让严阁老问问大人福建抗倭的事。”

李谦点了点头,觉得曹太后行事有点太过于急迫,未必是件好事。

他进了自己住的西跨院,小厮打了水进来。李谦净面更衣,和王怀寅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喝茶。

“您见到白小姐了吗?”毕竟是年轻人,王怀寅笑着问李谦,目光中带着几分好奇。

“没有。”李谦回答得干净利落,“你和我爹还是少打白家小姐的主意吧,我是不会娶京城高门大户家的姑娘为妻的。你有时间关心我见没见到白小姐,还不如想想下次曹太后再提起这件事的时候,用什么方法搪塞过去好。”

王怀寅见他又提起这件事来,不由皱了眉,只好再次道:“曹太后这次让李家进京给她祝寿,老师和大人思来想去,觉得多半是要重用李家。至于想让李家守边还是留在京中,我们和内阁的大学士、六部的尚书们一点交情也没有,根本没办法打探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和高门大户的人家联姻,在京里有个帮衬,这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甚至生死攸关,这个我不说你也应该明白。不过你怎么又提起这件事了,是不是白小姐给你气受了?”

“我没去见白小姐。”李谦有些不悦地打断了王怀寅的话,“你们有没有想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是谋逆,也罪不及出嫁女。若是李家犯事,那些高门大户为了家族的利益,怎么会管个出嫁的女儿?反倒是我,嫡妻为李家的宗妇,若她的娘家与李家为敌,她又有什么脸面?我的嫡子有了这样的母亲,被族人诟语,又怎么堂堂正正地继承李家的基业?怀寅,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一旦李家没有了规矩,分崩离析也就不远了。我绝不会娶京城高门大户人家的女儿为妻的;何况,利益是建立在平等的权势与地位上的,想占绝对的利益,就得有绝对的武力,你们这样,完全是将老虎关在笼子里养。难道当初伏玉先生劝我爹招安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为朝廷卖命了吗?”

王怀寅心生不悦,正要说几句,门口突然传来几声啪啪的击掌声。

“说得好!”李长青豪迈地笑着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个叫柳篱的幕僚,“虎父无犬子,我家大郎如今真是长大了。”

“爹!”

“大人!”

李谦和王怀寅不约而同地朝李长青行礼,请李长青坐到了炕上,招了小厮送茶进来,李谦和王怀寅、柳篱坐在了下首的太师椅上。

李长青笑望着儿子,道:“不过,虽然你说得有理,可我觉得若是和北定侯府联姻,还是很好的。”说完,他朝着儿子眨了眨眼睛,“据说北定侯府的大小姐长得非常漂亮,又从小在宫里长大,知道规矩,见多识广,你们若是成了亲,生出来的孩子也一定很好看,孩子们的礼仪也肯定不会有差错。”

血缘是很奇妙的东西。李长青浓眉大眼,紫金脸庞,高壮健硕,和李谦完全不同,可只要两个人站在一起,就没有谁会觉得他们不是父子的。特别是两人笑的时候,都爽朗明亮,热情而灿烂。

王怀寅和柳篱都笑了起来。

李谦知道父亲这是下了决心要和北定侯府联姻了。他顿生不悦,但知道自己再和父亲说下去,父亲虽然不会生他的气,却会让父亲在下属面前失了颜面,遂压下心中的不快,转移了话题,道:“父亲去见严阁老,还顺利吗?”

李长青笑容全无:“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坐上首辅这个位置的,他就像曹太后的一条狗,曹太后往哪里指,他就往哪里哮!”

李谦知道,父亲这是在严华年那里受了气。他有点后悔提起这件事。

柳篱和王怀寅显然也这样想,王怀寅更是在听完了李长青的抱怨之后,笑着问起李谦红豆饼的事:“慈宁宫收下了吗?”

李谦也不想让父亲气愤下去,道:“在御花园的时候正巧遇到了嘉南郡主,就给了嘉南郡主。”

李长青一听,精神大振,忙道:“你怎么会遇到嘉南郡主?那嘉南郡主的为人怎样?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柳篱和王怀寅听着都支起了耳朵。

李长青一直想弄清楚皇上、皇太后、太皇太后、镇国公之间到底有哪些恩怨,这关系到李家站在朝廷上的立场——皇上最终还是要亲政的,他们目前虽然要仰仗曹太后,可也不想变成曹太后手里的一把剑,鸟尽弓藏这种事自古就不稀奇。

这是他们来京城之前就定下来的事,李长青打听嘉南郡主,多半是想通过嘉南郡主窥视这几家的关系。

李谦心里明白,可被父亲这样大大咧咧地问出来,还当着柳篱和王怀寅的面,他心里莫名觉得有些不舒服。

“不过是偶尔在御花园遇到了,”李谦下意识地不想多说,“一群宫女、嬷嬷、内侍跟着,能说什么?”

李长青闻言也觉得自己太急切了些,叹道:“我这是在严华年那里受了气,想着从哪里扳回一局才好。”

李谦不愿意谈这些,道:“父亲,过了这个月各地的寿礼就应该送进来了,我们的寿礼准备得怎样了?再就是和白家的亲事,我看还是放一放吧。虽说皇上亲太皇太后,白家大小姐又是在慈宁宫长大的,可有些事往往出乎人意料,别做了曹太后手里的棋子才好。曹太后倒是可以随时换人,于我们李家却生死攸关。”

李长青何尝不知:“我们家还是根基太浅了。”

李谦安慰父亲:“这路总是要一步步地走。”

李长青点头,和王怀寅等人议起寿礼的事来。

李谦在旁边听着,有些心不在焉,嘉南郡主到底找王瓒干什么呢?

送走了李长青等人,已是暮色四野,李谦静静地坐在无人的书房里,沉默了良久,吩咐冰河:“你去叫云林来。”云林是他的长随,练了一身好武艺,管着他身边的三十来个护卫,这些护卫全都效忠他个人。

冰河应声而去。

慈宁宫里。

姜宪把李谦带来的红豆饼随手放在了临窗大炕的炕几上,笑着调侃白愫:“喏,你要的红豆饼!”

白愫讶然,道:“曹宣过来了?”

“不是曹宣。”姜宪道,“是李谦带来的,曹宣让李谦带过来的。”

姜宪心情有些烦躁。

前世她第一次见到李谦的时候是她垂帘听政,做了太后,为了巩固皇权,不管是远在云贵还是近在蓟州的总兵都要求进京述职。李谦那个时候是大同总兵,第一次见她就敢大咧咧地朝着她看。那个时候她就记住了他。怎么重生回来,这个人就开始隔三岔五地在自己面前晃呢?

姜宪抿了抿嘴。要不是曹太后马上就要被围困了,她不想因为自己而横生枝节,早就收拾他了。不过,李家要是真投靠了曹太后,不用自己动手,赵翌也会收拾他们吧。

她在心里冷笑,拉了白愫说悄悄话:“你能不能想办法给我大伯母送个信,我有要紧的事,最好这两天能出宫一趟。”

太皇太后抚养她长大,对她爱若珍宝,姜家来接她出府,太皇太后虽然不会阻止,可心里却隐隐害怕再失去这个外孙女。若是她回姜家后回来,欢天喜地地说起大伯母房氏对自己如何好,自己在姜家玩得如何高兴,太皇太后就暗暗不喜,怕她更喜欢镇国公府,觉得住在慈宁宫里规矩太多,不自在,想回姜家去。

姜宪在很小的时候就觉察到了外祖母的这种微妙情绪。之后她再回姜家,提起镇国公府的人就变得淡淡的,更不要说主动提出回镇国公府去看看了。

白愫自然也是知道的,她立刻紧张起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事。”姜宪笑道,“我有些担心太后娘娘会借着寿诞的事向姜家发难,想回去提醒提醒我伯父。”

有些事,她并不准备告诉白愫。白愫现在没有能力帮她,甚至一不小心还会被拖下水。她希望白愫这辈子都平安喜乐,再也不要因为自己的缘故受任何的伤害,就如同前世白愫曾经像姐姐那样拼尽全力地庇护着她,今生她也会拼尽全力地保护白愫。

白愫松了口气,有些苦恼地道:“曹太后到底准备干什么?你都不知道,现在大家提起她来都噤若寒蝉,一会儿死这个,一会儿死那个的,你看看贵妃生的几位皇子……”

姜宪重重地咳了几声,示意白愫不要再说了。

现在掌管宗人府的是姜宪外祖父孝宗皇帝的胞弟,太皇太后的小叔子,也是先帝的叔父,赵翌的叔祖父,简王赵政。他受几代皇帝的尊宠,虽从不干涉朝政,手中的权柄却很大。当年曹太后就是得了他的青睐,才能够垂帘听政的。可最终也是因为得到了他的支持,赵翌才敢下决心围困万寿山的。而且在做了这些事之后,他依旧隐居简王府,只管着宗人府的那些事。

当年姜宪不明白,以为简王是看中了赵翌雄才大略,想拱赵翌上位。后来她自己摄政,好好地教养着赵玺,简王每次见她都露出赞赏的目光,说她不愧是太皇太后教养出来的,她这才后知后觉地知道,简王之所以帮赵翌,并不是因为赵翌有什么能耐,而是不想让曹太后再伤及赵氏的子孙而已,可怜她还以为赵翌有治国的才能。现在想想都觉得自己那时候脑子里全是水。

白愫得了姜宪暗示,就和姜宪说起出宫的事来:“你写封信,我让柳信悄悄地带给我母亲,让我母亲转交给镇国公夫人。”

姜家来接姜宪回去,和姜宪自己主动要回去是两回事,太皇太后不会拦着。毕竟她年事已高,姜宪以后还是要靠镇国公府的。

姜宪去写了信,封了漆红,交给白愫。

白愫想了想,把炕几上的红豆饼交给了柳眉,道:“若是有人问起,就说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赏了我两盒点心,我吃着好吃,母亲大病初愈,请她也尝尝。”

柳眉拿着点心退了下去。

姜宪忍不住笑了起来,道:“真没有想到,你还有这欺上不瞒下的手段。”不然前世白愫也不会在宫里混得如鱼得水了。

白愫不以为意,笑道:“是这两盒红豆饼来得太及时了。”

说完,两人想到这红豆饼的来历,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送信给北定侯夫人,再由北定侯夫人转交给镇国公夫人,镇国公夫人突然接到这样的一封信,肯定惊恐难安,要去和镇国公商量对策,等商量好了再递帖子进宫,姜宪预计最少也得三五天。

她也不急,正好趁着这个工夫把她的家底清算清算。前世,她一直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钱,后来做了太后,国库入不敷出,当时的户部尚书梅城每次来给她算账的时候,她听着都很困难,后来还是曹宣私底下告诉她怎么算账,她才懂了一些。

想到这些,姜宪心中生悚,呆坐在了炕上。如果事情顺利,她今生也不用再嫁赵翌,她会在慈宁宫住到她出嫁或是太皇太后殡天。前世,太皇太后是在她及笄礼过后第三天去世的。太皇太后走的时候很平静,御医院的御医们说,太皇太后是老死的。她虽然重生了,却没有长生不老的灵丹妙药,姜宪捂着面无声地抽泣起来。

外祖母最担心的就是姜宪的婚事。她总说,王瓒是男孩子,若是娶的妻子不合心意,还可以纳个自己喜欢的妾室;姜宪是姑娘家,若是嫁得不好,以后可怎么办?所以她和赵翌成亲之后,不管赵翌怎样冷落她,她在外祖母面前却一点痕迹也不敢露。她那时候不知道外祖母没几天好活了,心里还在想,这样隐忍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头。还担心在太皇太后面前露了破绽,会把外祖母给气坏了——她和赵翌的婚事,还是太皇太后撮合的,她至今仍记得两人的婚事定下来之后,外祖母那满脸的欢喜之色。

说起来,外祖母走的时候不过六十三岁。虽说人活七十古来稀,可若是外祖母能多活几年该有多好。姜宪想着想着,就有些坐立不安起来。她去了太皇太后的寝宫,腻在太皇太后身边,要和太皇太后一起睡。

太皇太后呵呵地笑,轻轻地抚着她柔顺的头发,说着“乖儿,已经是大姑娘了,以后嫁了人可怎么办”,但还是吩咐孟芳苓帮着姜宪拿套寝具过来。

许是回到了小时候歇息的地方,姜宪睡得有些沉,醒来的时候室内已是大亮,太皇太后睡过的地方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她有些惊讶,但被褥间暖烘烘的舒适却让她慵懒地不想起床。她把自己裹成了一个茧。

外面传来太皇太妃的声音:“说是程德海怂恿着,把拜寿的寿堂定在了万寿山的佛香阁,难道她还要扮成王母观世音菩萨?她就不怕老天爷报应?”

“别管这些事了。”太皇太后不以为意,“反正那天我们不去,随她怎么折腾去吧!”

太皇太后和太皇太妃都是长辈,而且还是孀居之人,按理说,是不可能去给曹太后拜寿的。姜宪听着,却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从前太皇太后不会这么不讲情面的,纵然再不喜曹太后,也不会这样直白地说出来。可见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只等一个结果——如果曹太后能被拘禁,她的喜好已不足为惧;如果失败,等待太皇太后等人的是无情的打压,就算是求饶,曹太后也不可能放过她们。

姜宪在床上发了会儿呆,这才窸窸窣窣地起床。

百结悄声走了进来,在姜宪耳边低声道:“郡主,世子打发了人过来,说在御花园后面等您。”

姜宪精神振作,猜着可能是萧容娘的事有了着落。她匆匆地喝了口粥,在太皇太后面前撒了半天的娇:“我想去找阿瓒表哥玩一会儿。”

太皇太后不准,道:“他在当值,你找去了算什么?你这几天懒懒散散的,一页经书都没有抄,今天下午给我好好地抄几页经书才是正经。”

姜宪嘟着嘴,在太皇太后身边拱来拱去。

太皇太后没有办法,只好应了:“可不许到处乱走,找到了阿瓒,就和他一起来慈宁宫,在这里用午膳。”

姜宪大喜,笑盈盈地走了。

王瓒独自一人在御花园的降雪轩等她,穿了件六品太监衣饰,手里提着个毡包。姜宪乍看一眼没认出来,认出来后吓了一大跳。

王瓒则朝着她使眼色,让她把身边服侍的宫女遣了出去,把手中的毡包递给她,道:“这里面有件小太监的衣饰,你等会儿让百结帮你换了,我们扮成宫里的内侍,悄悄地去浣衣局。”

这个点子好。只是浣衣局在宫外,德胜门附近,离慈宁宫有点远。

姜宪道:“外祖母让我们回慈宁宫用午膳……”

“放心,”王瓒笑道,“我在神武门外安排了马车。”

姜宪眯了眼睛笑,叫了百结进来,换了衣服,让百结带着随身的宫女等在这里:“都不许出去,若是露了馅,就说我和世子爷玩去了,你们不知道我们在哪里,明白了吗?”

百结连连点头,心里却担忧不已,怕姜宪中午不能回来,她们这些随从要挨板子。

姜宪的心却早已飞到了宫外,她跟着王瓒急步穿过顺贞门,到了神武门。王瓒拿出了令牌。姜宪瞟了一眼,居然是坤宁宫程德海的令牌,她不由抿了嘴笑,阿瓒真是太贴心了,若是他们的事被太皇太后或是曹太后知道了责怪下来,程德海也要跟着喝一壶。她心情大好。

神武门当值的侍卫见了程德海的令牌却神色大变,低声道:“世子,您这是……”显然他认出了王瓒。

姜宪心中一惊。

谁知道王瓒却像没事人一样,对着当值的那个侍卫眨了眨眼睛,笑道:“奉了程公公之命,出宫去办点事。”

那侍卫满脸纠结。

王瓒把脸一板,道:“怎么?还要请程公公过来确认确认不成?”

那侍卫闻言心里苦闷不已,嘴上却忙道“不敢,不敢”,退到一旁,放了王瓒和姜宪出门。

王瓒领着姜宪直奔停在神武门对面垂柳之下的马车,一面走还一面低声对姜宪道:“宫里的事通常都是欺上不瞒下,有时候瞒也瞒不住,不如咄咄逼人地堵住这些人的嘴。”

“我明白。”姜宪答着,扶着王瓒的手踏着脚凳上了马车。

她掌管六宫那会儿,太监、宫女二十四衙门的人不知道贪了多少,别人三分银子一束的绣花线到了她的手里就变成了二两银子,她又能说什么?所以说,不聋不哑,不做阿翁。这朝野内外如同一个家似的,不知道有多少难念的经。

马车飞快地驰离了神武门,与一辆围着秋香色锦帷的平顶马车错身而过。平顶马车很快停了下来,李谦撩着帘子探出头来,望着远去的朱漆宝蓝色锦帷马车咦了一声,道:“那不是恩亲伯家的马车吗?”

赶车汉子看上去三十出头,身材魁梧健壮,穿了件褐色短褐,浓眉厚唇,一副老实忠厚的模样。听到李谦的话,他回头看了一眼:“是恩亲伯家的马车。”

李谦沉默了片刻,道:“卫属,我记得恩亲伯世子王瓒今天好像不当值……”

男子想了想,道:“少主,恩亲伯世子王瓒今天休息,明天下午才有轮值。”

李谦听着皱了皱眉,道:“卫属,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这里是京都,不能再喊我少主,要喊就喊公子。”

卫属有些不服气地轻哼了一声,但还是顺从地喊了声“公子”。

李谦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闪了闪,吩咐卫属:“跟上恩亲伯家的马车,我们也去看看吧。”

卫属讶然,沉吟道:“公子,你午时要到坤宁宫。”

“没事。”李谦笑道,“万一时间不够,我们提早回来就是了。”

卫属十五岁的时候就跟着李谦,知道李谦是有大主意的人,不敢多说,勒了枣红马,转过头来跟上了王瓒的马车。

王瓒的马车一路无阻地往德胜门去。

卫属见给王瓒赶车的车夫手如蒲扇,青筋虬起,十分精壮,知道不是等闲之辈,怕他发现被人跟踪了,就扬鞭超了王瓒的马车,走在了前面。

王瓒的马车夫果然没有怀疑,拐进了浣衣局所在的胡同里。

走在前面的卫属没想到王瓒会突然拐弯,绕了一圈才重新进了浣衣局所在的胡同。没想到那胡同不长,一条道通到底,王瓒的马车就大咧咧地停在浣衣局的门口,他们连个隐蔽的地方都没有,只好快马通过了胡同,把马车停放在了不远处一家生意兴隆的酒店门口。他进去叫了壶茶,李谦在马车上换了件粗布衣衫,戴了顶毡帽,压着帽檐遮着脸进了浣衣局胡同。

王瓒和姜宪已经下了马车。

姜宪扮作王瓒的随从,手里还装模作样地提着几盒点心,和王瓒直接去了浣衣局大太监刘清明的住处。

刘清明趿着鞋,系着衣带疾奔而来:“王大人,您怎么来了?看这天气冷的,您怎么不提前派个人来跟我说一声,我也好弄个火锅子我们兄弟两个喝两盅小酒啊!”说完,大声呵斥着身边的小太监,“还不快去如意楼整桌酒席来!”

王瓒装模作样地背手挺胸,一副倨傲的样子:“刘大人不必客气,我今天奉命而来,不好耽搁,改天再来打扰刘老哥,我来请刘老哥到如意楼喝酒吃羊肉锅子!”

刘清明连声应“是”,殷勤地问道:“王大人,程公公他老人家可好?太后娘娘要大寿了,他老人家很忙吧?我上次送去的鹿茸他老人家可喜欢?要不要我再想办法弄点给他老人家送过去?”

王瓒面色有点发黑。

姜宪低着头,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来。听这刘公公称王瓒作“王大人”,她原先还以为刘清明认识王瓒。现在看来,王瓒不知道跟这刘公公说了些什么,这位刘公公显然把王瓒误认成了程公公的干儿子或是干孙子。

她瞥了王瓒一眼。王瓒当没有看见,对刘清明道:“东西我已经送给程公公了,他老人家很喜欢,说等忙过了这阵子大家出来一起喝喝茶。”

刘清明喜出望外,躬身将王瓒和姜宪请进庑房,吩咐身边的小太监:“让她们把上次拿来织补的宝蓝色孔雀织金的斗篷拿过来,王大人要带回宫里去。”

小太监应声而去。

刘清明请王瓒喝茶。

姜宪已经知道王瓒是以什么借口不动声色地找到萧容娘的了。浣衣局负责浆洗内宫贵人的衣衫,因而有非常擅长织补的宫女,这些宫女的手艺甚至比针工局的绣娘更好。孔雀织金这样的面料十分名贵,是贡品,宫里贵人身边服侍的一不小心把衣裳弄破了,想悄悄地织补一番,不让人看出破绽来,最好是偷偷拿到宫外的浣衣局来织补,手艺好不说,还可以避人耳目。王瓒办事真是细致周到,让人放心。

姜宪隔着镶了玻璃的冰裂纹门窗朝外望去,一个小太监带着两个低眉顺眼的宫女捧着个茜红色遍地金的包袱怯生生地走了过来。那小太监不知道对那两个宫女说了些什么,两个宫女齐齐抬头。

姜宪顿时睁大了眼睛。一个宫女三十出头的样子,黝黑瘦脸。另一个十五六岁,白皮肤,眼角下垂,又瘦又小,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不是萧容娘还是谁?可她那腰束着绿色的宫绦,细细的,双手就能合拢,怎么可能有六个月的身孕?

姜宪傻了眼,推开门就走了出去。萧容娘和另一个宫女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她的身上,又惶恐地垂下了眼睑。

姜宪刚想喊一声“萧容娘”,来确定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只是没等她开口,带两个宫女进来的小太监已笑着对她道:“您是跟王大人一起过来的吧?这两个人就是奉命帮王大人织补那孔雀织金斗篷的人。”

姜宪心中一凛,把到了嘴边的名字咽了下去,佯装腼腆地朝着那小太监点头示意,眼角余光却一直盯在萧容娘的脸上。眉心的那颗痣,鬓角的那道小伤痕,和记忆里的萧容娘一模一样。就算是双胞胎,也不可能相似到如此程度。

姜宪的目光顺着她的肩膀而下,落在那纤细的腰肢上。她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哪里出了错,半晌才回过神来。但她一回过神来就听见刘清明对王瓒道:“针工局的裁剪刺绣肯定比我们强,可若是论织补,我们浣衣局认第二,天下就没有敢说自己是第一的。就是乾清宫的方夫人,有什么不方便的时候也会拿了东西到我们这里织补……”

这句话仿佛一记重锤锤在了姜宪的胸口,让她脸色发白。那乾清宫的方夫人就是赵翌的乳母,后来的“奉圣夫人方氏”。

王瓒一直注意着姜宪的神色,看到她神色有变不由得暗暗着急,只好焦急地咳嗽了数声,但姜宪却没什么反应。王瓒只好草草地应付了刘清明几句,起身就要走:“午膳之前得赶回去,宫里还等着我们交差。”

刘清明忙起身恭送。姜宪这才被惊动,强打起精神来,跟着王瓒出了门。

门外艳阳高照,一簇竹枝从浣衣局的粉墙内探出头来,青翠欲滴。姜宪有片刻的恍然。

王瓒看着点头哈腰恭送他们的刘清明,小声地提点她:“快走,有什么事回宫再说。”

姜宪点了点头,由王瓒扶着上了马车。

刘清明看着一愣,王瓒已经回头和他辞行。刘清明立刻堆着笑和他辞别,目送王瓒的马车离开,心里却忍不住嘀咕:不知道和王大人来的那个小太监是谁,王大人一个正六品的太监居然扶个无品阶的小太监上马车,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或者,那小太监不是内侍而是宫女?他摇了摇头,不再多想,转身回了浣衣局。

李谦坐在马车上,把车帘撩了道缝朝外望,笑了笑,吩咐卫属:“我们也快点赶回宫去。”

卫属应声,抖了抖缰绳,马车缓缓地朝着禁宫去。

李谦道:“等会儿你让云林来见我。”

卫属谨声应诺。

李谦跟在王瓒和姜宪的身后进了禁宫。离午膳还有半个时辰,李谦不由暗暗点头,掐着点回来的,看来这个恩亲伯世子爷并不是像京城里的那些官宦之后所说的那样碌碌无为。

王瓒和姜宪回了御花园,他耐心地等姜宪换了衣饰,打扮好了才把她拉到了一旁道:“你跟我说实话,那个萧容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会像掉进了冰窟窿似的,整个人煞白煞白的,是不是那个萧容娘曾经得罪过你?”

“没有的事。”姜宪打断了王瓒的猜测。

早就决定了这辈子要和赵翌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至于两人的婚约,在别人看来她大伯父立了这么大一份功劳,她和赵翌的婚事既是姜家的投名状,也是赵翌对臣子、世家的恩宠,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什么变化的,即便她有了上一辈子的记忆,也没信心让家里的人站在她这边。这会儿,她迷茫得厉害。

萧容娘还是那个萧容娘,却没有怀孕,那赵玺是从哪里跳出来的?以赵翌的性子,赵玺肯定是他的亲生儿子。皇家子嗣,特别是皇帝的儿子,上玉牒是有一整套程序的,由宗人府和礼部管着。就算是赵翌,也不可能随便一指,就把一个孩子记在他名下的。

如果这个孩子的母亲不能见人,在瞒着太皇太后和姜宪的情况下,这个孩子还有了宗室玉牒,赵翌一个皇位还没有坐稳的小皇帝,得费多大的工夫?以她对赵翌的了解,赵翌向来不是个有耐性的人,也不是个有爱心的人,他这样煞费苦心,对赵玺的母亲得有多敬多爱才可能做到?

她想到了管理宗人府的简王。简王是因为曹太后谋害皇家子嗣才会反对曹太后垂帘听政的,这件事,会不会也得到了简王的支持?但简王应该明白,赵翌还没有成亲就有了庶长子,会非常麻烦,甚至会危及大统继承,辽王就是很典型的例子。简王不应该这么糊涂才是。

姜宪怎么想都觉得这件事不对劲。自她重生,她没有改变任何一件事,怎么赵玺就成了身世不明的孩子,前世的记忆怎么就出了差错?她所依仗的,不过是前世的经历,如果这些经历是错的呢?

姜宪陷入深深的恐惧中,浑身发冷,她突然发起烧来。

太皇太后见姜宪和王瓒出去玩了一会儿,回来突然发起烧来,吓得魂飞魄散,一面急急让人宣了御医院的田医正进宫,一面拧着王瓒耳朵训斥他:“你到底带着你表妹去哪里玩了?她怎么一副惊魂不定的模样?”

王瓒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因为答应过姜宪,没有办法告诉太皇太后姜宪对一个浣衣局的小宫女感兴趣,只好做低伏小地向太皇太后苦苦求饶:“我就和表妹在御花园里逛了逛,哪里也没有去!”又想着萧容娘的事来得蹊跷,觉得姜宪肯定有事瞒着他,而且这件事还挺大的,担心着姜宪,又急着问太皇太后,“田医正怎么说?表妹真的只是受了惊吓吗?”

太皇太后点头,忧心忡忡地道:“这孩子,出生的时候道衍法师就跟我说,这孩子命不好,三灾五难的,非得遇上贵人,借别人贵气才行,让我精细地好生养着。我当时想,要说贵气,这天下最贵气的莫过于皇上,有皇上的帝王之气在身边,那是百邪不侵,鬼祟避之,所以才把保宁抱到了宫中抚养。她这十几年来,虽说是大病小病不断,可过了十岁,莫名其妙地精神就好了,身子骨也没有从前那么虚弱了,可见道衍法师说得还是有道理的。”老人家说到这里,面露迟疑之色,小声对王瓒道,“阿瓒,你回去跟你爹说一声,让他悄悄地帮我请道衍法师进宫,我想再给你表妹算一卦。”

这道衍法师据说是天一道教的法师,在京城的白云观挂单,算命、测字、看病都很有一套,京中很多贵人都信奉他,但宫里却是最禁这些神鬼之说的。

王瓒半晌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这不也是没有办法了吗?你只管去跟你爹说,就说这是我的意思。”说到这里,太皇太后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叮嘱王瓒,“算了,这件事你就不要告诉你爹了,你娘那里也别说,谁都别说好了。等过了曹氏的生辰,这些日子大家都在忙这些事……”她欲言又止。

王瓒以为姑祖母还没有拿定主意,也怕到时候父亲真的把道衍带进宫来开坛作法什么的,于是借口要去探望姜宪,一溜烟跑了。

姜宪用了药,人虽然病恹恹的,但到底是不烧了,坐在床上喝着兑了点盐的温水,由白愫陪着,隔着帘子和王瓒说着话。百结进来告诉她,镇国公夫人房氏递了折子进来,说是给姜律相了门亲事,想请姜宪回府去看看,还说“嘉南是做姑子的人,新媳妇得嘉南也看得上眼才成”,一定要姜宪过过目。

白愫想笑,她没有想到镇国公夫人想了个这样的借口。

王瓒闻言表情有些怪异:“不会吧?阿律哥娶媳妇也得你同意,你又不住在镇国公府,干吗要干涉阿律的事啊?”

姜宪在心里唏嘘。前世,她做了皇后大堂兄才订亲,娶的是他自己看中的京中一位名不见经传的老翰林吴辅成的独生女儿吴兆。她这位堂嫂虽然是翰林家的小姐,只有七八分姿色,略通文墨,主持中馈却是一把好手,自从姜家的庶务交到吴兆手里,姜家的家财就翻了一番。不仅如此,吴兆还擅生养,和大堂兄成亲七年,就生了四个儿子,姜宪被毒杀的时候,吴兆正怀着第五个孩子。就因为这,大伯母不知道有多喜欢这个儿媳妇,镇国公府什么事都由吴兆做主。

姜宪十分稀罕自己的几个侄儿,吴兆的长子被姜镇元抱在身边抚养,姜宪就把他们的次子姜梅抱在自己身边抚养。因为这个,曹宣总是戏称姜梅为“小国舅”。姜宪还准备等姜梅大一些了给赵玺做陪读。现在看来,还好她被毒杀了,不然以赵玺的性子,说不定会害了姜梅。

想到这里,姜宪一阵揪心。

她死了,大堂兄不会放过赵玺的,弑君可是十罪之首。就算以后姜家谋逆做了皇帝,史书上也会留骂名,何况还有李谦那厮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姜家要想做皇帝,只怕也不容易。但姜家不反,出了她这个垂帘听政的太后,到谁的麾下日子也都不好过。那几个孩子可怎么办?

姜宪脸色又开始发白。

王瓒不明所以,悄声道:“你不想回镇国公府吗?”

“不是。”姜宪急急地否认,又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原来以为大伯父行事一定能成,一心想尽快见到伯父,和伯父说说曹太后的事。可如今,她开始怀疑自己所做的一切是不是能避开上一世的结果,她害怕见到伯父,不知道要怎么说。

王瓒和白愫满脸困惑。姜宪只好道:“你们看我这个样子,太皇太后能答应我出宫吗?只有等我好些了再说了。”王瓒和白愫这才打消顾虑。

太皇太后也是这个意思,并派了刘小满去镇国公府回话:“保宁这些日子有些不舒服,过些日子她好了,正好让她回去多住几日,散散心。”

镇国公府自然不敢来催,诺诺应了。

李谦得了消息却支着肘和自己的幕僚谢元希道:“去了趟浣衣局就病了?还拿了件孔雀织金的斗篷去补?据说嘉南郡主小的时候,能爬龙案上拿了玉玺随便乱盖,先帝和太皇太后看了还夸她聪明,她还怕毁了件孔雀织金的斗篷?可若是她想结交浣衣局的大太监,那就更说不过去了;若是王瓒出了事,她也不应该打扮成个无品阶的小太监才是。除了刘清明,那天她只见了两个宫女,一个叫陈绣姑,一个叫萧容娘。萧容娘是陈绣姑的徒弟,这两人还为皇上的乳母方氏缝补过衣裳,这里面有什么关联?”李谦轻轻地敲着炕几,“让一个郡主悄悄出宫,本来就是件不简单的事,我们得想办法找出这其中的联系才行。”

谢元希犹豫道:“这件事怎么看都与皇上有关。”

谢元希是个和王怀寅差不多年纪的男子,面白无须,目光清亮,文质彬彬,让人见了很容易就心生好感。他原是福州一读书人,倭寇上岸杀掠,全族被诛,一气之下弃笔从戎,毛遂自荐去了靖海侯府,谁知道靖海侯府人才济济,根本用不上他,反而被李谦看中,几番深谈,他就跟在了李谦身边做事。

李谦觉得谢元希和他想到一块去了,但他兜兜转转想不透这其中有什么联系,索性道:“那就让云林跟着王瓒,雁过留声,这事情开始了,就总会留下破绽,只看这人能不能识破罢了。”

云林是李谦的贴身侍卫,武当派的俗家弟子,轻功十分了得。

谢元希闻言笑道:“要不要派人跟着刘清明?”

“不用,”李谦笑道,“如果他知道事情的真相,王瓒就不会穿着个太监的服饰去浣衣局了。这件事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只是不知道嘉南郡主与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谢元希道:“那大人那里?”

“暂且搪塞些日子。”李谦道,“我爹受伏玉先生的影响太深,我觉得这并不是件好事。到京城来固然有到京城来的好处,可我李家土匪出身,就是漂白三代人,也做不了那高门大户,与其和那些世家子弟一争长短,不如镇守边关,以军功立世。”

在这一点上,谢元希和李谦的看法是一致的,他不由松了口气。李谦和父亲李长青的感情非常好,他很怕李谦完全听从李长青的安排。现在看来,李谦这个人看着随和又好说话,却有自己的主见。

李谦是知道谢元希担心什么的,颇有些安抚地笑道:“我爹不过是这几年被困在福建,心里有些着急而已,到底该怎么做,他心里有数。何况还有我在一旁协助,李家无论如何也不会留在京城里发展的。”

谢元希颔首微笑,想到第一次见到李谦,李谦正和靖海侯世子赵啸席地坐在大槐树下笑嘻嘻地喝酒,看着伶人杂耍,他以为李谦只是个性格开朗、胸无城府的富家公子,慢慢接触多了,特别是李谦想让自己做他私人幕僚时跟他说的那些话,又细观他这些年躲在李长青身后低调地影响着李长青的决定,就知道李谦是个可以跟随的人。

“那我就去安排了。”谢元希和李谦细细地商量起之后要办的事来。

姜宪在镇国公府的人走后,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她又开始做梦。

梦里,她还是太后,坐在慈宁宫东暖阁临窗的大炕上批着奏折。靖海侯赵啸要求朝廷拨白银四百万两,在泉州建一支水军;还说,若是朝廷现在国库空虚,他可以想办法自凑两百万两,求她拨款两百万两,还可以分批下拨。说到底,是让她同意他在泉州建水军。

她那时已经做了几年的太后,不会像刚开始的时候火气那么大了。虽然没有发脾气,但心里还是很不高兴。

情客捧着个编织精巧的竹篮子进来了,看着她不高兴,就有些故作高兴的样子,满面笑容地道:“娘娘,凉州那边送了甜瓜过来。”

她把李谦打发去了凉州。宫里的人都知道她不喜欢李谦,就以凉州来代表李谦。但她又很喜欢吃凉州产的甜瓜,凉州那边就一年四季往宫里进贡甜瓜。她那时候不知道甜瓜是夏天收获,看着李谦四季不断派人进贡,又听说西域一年四季酷热似火,还有山被称为“火焰山”,以为凉州靠近西域的地方一年四季都产甜瓜。

她也不客气,连着吃了两三碗,直到嘴里发甜,这才住手,问情客:“这次进宫来送东西的又是谁?”

李谦每次给她送东西,总要让送东西的人进来给她磕头请安,不然就跪在那里不走。她总觉得李谦是要以这种方式告诉别人,她对他另眼相看,以达到他震慑群臣的目的。有段时间她非常反感李谦的做法,后来发现辽王和靖海侯都因此老实了不少,就只好蒙着心装不知道,随他去了。

情客笑着跟她说,是高妙容。高妙容是李长青的义女,和李谦以兄妹相称,因为这个,她还封了高妙容一个乡君。

姜宪让高妙容进来。高妙容给她磕过头后,从贴身衣袋里拿了封信给她,说是李谦给她的。她气得脸都红了,打发了高妙容看信。

李谦在信里说,如果赵啸想建水军,就让他建,建成了,把浙江布政司施家良派去做水军巡抚就是了。朝廷既可以节省两百万两白银,还可以多了一支水军,何乐而不为?

她就更气了。施家良的父亲曾任番禺知府,因被倭寇破城而殉职。朝廷里一直在传,当年番禺被破城,是因为靖海侯和施家良的父亲有私怨,没有及时援兵所致。

她看奏折的时候,就在想能不能让施家良去。谁知道她还没有做决定,李谦倒帮她做决定了,李谦的狼子野心真是跃然纸上。

曹宣来了,也让她派施家良去做水军巡抚。

她偏不派施家良去。拖了几天,满朝望去,没有一个更合适的,她又不能拿国家大事当儿戏,只好被迫让施家良去了福建。

然后姜宪就突然醒了,她满身是汗,叫了情客来帮她擦拭,心里忍不住想这梦到底是什么意思。

姜宪转过头去朝窗外看,夕阳西下,半边的天空都铺着晚霞,灿烂若锦,泛着熠熠光华。她心中一动,如果赵玺根本不是萧容娘生的,如果宋娴仪与这件事有关系,如果未来的奉圣夫人方氏也从中出了些力……

天下就没有完美无瑕的东西,反而越是完美无瑕,背后隐藏的东西就越深重。

姜宪转过身去,高声喊着情客:“你去帮我请了曹大人进宫……”话没有说完,又咽了下去。她失言了。这个时候,她还不是当朝的太后,曹宣也不是她的股肱之臣,两人也没有共事的默契。

那这件事交给谁去做好呢?当然是大堂兄姜律。可姜律这个时候在天津卫,而且应该是秘密前往,她帮着他隐瞒还来不及,怎么能让别人注意到他!

王瓒当然也可以,可王瓒若是知道了,就会被牵连,不管曹太后是否会倒台,都会得罪赵翌;而得罪了赵翌的人,以后的日子通常都不会好过。除非,赵翌做不成皇帝!

姜宪的心怦怦乱跳,这念头不过从姜宪脑子里一闪而过。不管是谋逆还是弑君,都没有一个好下场,何况如今辽王和靖海侯都成了气候,一旦赵翌出事,他们就有“清君侧”的借口,姜家和王家以下犯上,失了人心,又没有李谦牵制两人,姜家和王家只有被诛杀的下场。她重生一回可不是为了给姜家和王家去惹灭门之灾的。

但找谁去查奉圣夫人呢?方氏的手段她可是领教过的——她做皇后那会儿,母仪天下,掌管六宫凤印,身后还有镇国公和恩亲伯支持都没能找到方氏的错处,当然也奈何不了她。

姜宪这个时候只是个郡主,没有做皇后时的一呼百应,可方氏却未必没有修炼成那时候的手段谋略。一直以来,她都自恃身份,小瞧了方氏,如今她不敢惊动旁人却又要把方氏拉下马,这个帮手就得仔细了又仔细,斟酌了又斟酌。不然等到曹太后被围困,赵翌掌权,方氏就会如困鸟脱笼,借着赵翌的东风一飞冲天,除非她做了皇后,不然大家就等着跪在方氏面前看方氏的眼色行事吧。

到时候大家的处境还不如曹太后掌权的时候——曹太后至少想做武则天,想做名留青史的女帝,行事还算有章可循;那方氏却是个连字都不识几个的乡下妇人,一朝得志,就张狂起来,骄奢淫侈、任人唯亲都是小事,最后居然开始干预朝政、卖官鬻爵、谋害忠臣,真把自己当成了赵翌他娘……

想到这些,姜宪就恨得暗自咬牙。

无论如何也得在曹太后出事之前除掉方氏,最好是名正言顺地除掉方氏,让赵翌看看他所喜爱、信任的方氏是个什么东西!

姜宪在屋子里来回踱起步来。一想到她不会做皇后,方氏却有可能继续做她的奉圣夫人,姜宪连午膳都吃不下去了。

白愫很是担心,悄悄地对她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若不想告诉我,就指派我去给你干些事好了,我不问你。”

姜宪眼睛有些湿润,强忍着泪意抱了抱白愫,哑声道:“我还没有想好,想好了再让你帮忙。”

白愫知道姜宪平时看着随意,但决定了的事却是一定要做到的,遂不催她,回抱了她一会儿,叮咛道:“那你要记住了,我们是好姐妹,有什么事要福祸共担才是。”

姜宪连连点头。

情客进来道:“郡主,皇上和承恩公过来了。”

姜宪皱眉:“他们过来干什么?”她现在最讨厌的人是赵翌,不想应酬他。

情客道:“皇上过来给太皇太后请安的,承恩公是奉了太后娘娘之命过来给您送福饼的,说是靖海侯让人快马加鞭送进京来的。”

福建的福饼,就是柿饼,因品相好,又甜,曹太后非常喜欢,靖海侯每到这个季节就派人送过来,成了贡品。

姜宪心里就更不舒服了,她做太后那会儿,靖海侯可没有这么殷勤,可见从来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你说我午觉还没有醒……”说着话,眼角余光却瞟见了白愫略带几分向往的眼神,姜宪在心里叹气,改变了主意,“那就让百结她们给我梳洗一番,去给皇上请个安。”

情客笑着应“是”。

白愫犹豫道:“保宁,你要是不想出去,我们就在屋里练字好了……”

姜宪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安抚她道:“就算我们不去给皇上请安,以他的性子,也会找借口把我们叫去东暖阁的,与其让他把我叫去,背着太皇太后的时候又喋喋不休地抱怨,还不如主动去见他。瞧这阵势,他过来也只能陪着太皇太后打牌。太皇太妃也在,加上你,有四个人了,我也可以在一旁看着。”

白愫有些奇怪,道:“你今天不打牌吗?”

姜宪贵为郡主,读书写字也好,女红刺绣也好,太皇太后顾忌着她的身子骨,想着这些事是个下人就能帮着干,姜宪又不用仗着这个嫁人,因此她虽学得马马虎虎,倒也并不督促她;姜宪因为常常陪着太皇太后打牌消磨日子,变得不仅擅长打牌,而且还很喜欢打牌,全然一副后宫嫔妃的消遣做派。姜宪被太皇太后惯坏了,看上去随和,骨子里却很骄傲,不愿意将就别人,这也是为什么她后来愿意嫁到宫里来的原因之一。

姜宪不答她的话,笑道:“我怎么忘了还有个承恩公!你想让我上场打牌,让你有机会和承恩公说话也行,等你嫁了承恩公,把次女给我做干女儿,我就去打牌。”

白愫羞得面如朝霞,伸了手就去拧她面颊:“你这促狭鬼,这是跟谁学的?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小心被太皇太后听见了,罚你去抄经书。”

姜宪哈哈地笑,侧身躲过白愫的手,一溜烟地出了宴息室。

等着白愫换了衣裳,二人一起去了东暖阁。

太皇太后拉着赵翌的手坐在临窗的大炕上说着家常,曹宣恭敬地立在赵翌的下首。听到动静,曹宣忙道:“嘉南郡主和清蕙乡君过来了。”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显然赵翌没有给他好脸色看。

姜宪和白愫忙上前给太皇太后和赵翌行了礼。

赵翌站了起来,高声吩咐刘小满端了绣墩进来,满脸是笑地问姜宪:“听说你又病了?怎么不打发人去告诉我?我这几天忙着给母后祝寿的事,都没有顾得上你这边。”

刘小满躬身指使着小内侍端了绣墩过来,孟芳苓领着宫女上茶点。

姜宪和白愫坐了下来,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哪年不生几场病,都习惯了,就没有对皇上说。”然后转移了话题,“皇上怎么有空过来?”

赵翌亲昵地道:“想着有些日子没有过来给皇祖母请安了,就过来了呗!”

太皇太后呵呵地笑。

没有人理睬曹宣。

曹宣低眉顺眼地在那里站着。白愫看着心疼,寻了个太皇太后和赵翌都没有说话的空当问曹宣:“承恩公,听说您带了福饼过来?我记得往年过了十月福饼才到,今年怎么到得这么早?”

曹宣看了白愫一眼,目光中带着几分感激:“说是因为太后娘娘今年大寿,所以靖海侯提早让人送了福饼、大红袍等贡品进京。”

太皇太后听他这么说,关心起今年的贡品来:“大红袍这个时候就能采摘了吗?送了多少进京?这些不是官府的事吗,怎么是靖海侯送过来的?”

姜宪的伯父姜镇元很喜欢喝大红袍,但大红袍是贡品,太皇太后每年都会赏几斤大红袍给姜镇元。

曹宣走到太皇太后面前,细细解释道:“据说是今年天气好,大红袍比往年都长得好,采得早,正巧要给太后娘娘祝寿,就连着寿礼、福饼这些一起送进了京。原本这送贡品是官府的事,这不是浙江、福建不太平嘛,福建布政司就求到了靖海侯那里……”

他正说着话,赵翌突然起身走到了姜宪面前,在她耳边低声道:“保宁,他是想到你面前献殷勤吧?你放心,我到时候一定杀了他,给你报仇。”

姜宪吓了一大跳,不仅是因为赵翌突然凑上前来,还因为赵翌说话的语气里暗藏着的恨意和杀气。赵翌在这个时候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他的所有物了吗?姜宪觉得恶心。

原先,赵翌只是讨厌曹宣,可没有这样记恨他;没想到因为自己的搭理,曹宣的处境如今更艰难了。姜宪透了口气,把卡在胸肺之间的那股浊气吐了出来,寻思着要不要帮曹宣说两句话,赵翌却像突然凑过来一样又突然回到临窗的大炕上坐了下来。因他这突兀的举动,太皇太后和曹宣的话也就说不下去了。

太皇太后关切地问赵翌:“怎么了?”

“没什么。”赵翌笑,狭长的丹凤眼一闪一闪的,“我有悄悄话跟保宁说。”

太皇太后听着就笑了起来:“你们这些孩子,一个两个的,都喜欢说悄悄话,敢情是长大了,有心思了。”

赵翌眼眸熠熠生辉,面带促狭之色地望着姜宪:“一个两个?我算一个,还有谁是另一个?”

如果没有之前的杀气腾腾,姜宪倒可以开着玩笑把曹宣或是王瓒算上一个,可再次领教了赵翌的小肚鸡肠之后,她怎能随意搭话?

姜宪抿了嘴笑,道:“掌珠姐姐自然也算一个啦!”

白愫暗暗心惊,却不动声色地和姜宪一唱一和,笑道:“保宁可别拿我当挡箭牌,前几天是谁去西苑那边摘橘子也不带我去?”

姜宪不记得这件事了。

赵翌的神色却是一舒,笑道:“是我们不带你去吗?明明是你说给皇祖母做了个镜袋,赶着要把络子打出来。”

白愫笑道:“我也不过是犹豫了一句,皇上就恼了,拉着保宁就走,我赶过去的时候,您就把我晾在凉亭里让我给您捧花篮。”

赵翌斜睨她:“让你捧花篮就不错了,你还想怎样?”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逗起嘴来。

曹宣不由得抬头看了白愫一眼,目光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姜宪紧绷着的心弦这才松了下来,又和赵翌说了几句,太皇太妃过来了。

大家见了礼,太皇太后就提议打牌。赵翌兴致勃勃地响应。姜宪想到刚才赵翌的态度,还真不敢让自己和曹宣闲在一旁,她主动作陪,上了牌桌。太皇太后、太皇太妃、姜宪和赵翌就凑了一桌。白愫坐在太皇太后身边帮太皇太后看牌,曹宣则坐在了赵翌的身旁,两人虽然都在桌上,却没有机会说上一句话。

几经厮杀,姜宪大胜三方,赵翌就要姜宪在延春阁设宴请客。延春阁在慈宁宫花园,外观二层,实为三层,又有明暗夹层,素有“迷宫”之称。小时候,姜宪、赵翌常在延春阁里玩捉迷藏。

姜宪不愿意多想,笑着应了,还问赵翌:“这天气越来越冷了,要不我们在延春阁里烤肉吃吧?”

赵翌连声称“好”,邀了太皇太后一起去。

太皇太后呵呵地笑,和赵翌、白愫等人商量着怎么请客。曹宣被冷落在一旁,也不恼,慢慢地喝着茶,等到赵翌起身告辞,他也跟着站了起来。

姜宪和白愫送赵翌和曹宣出了门。门口,姜宪看见身长玉立的李谦正满脸笑容地和赵翌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小盘子说着话,不由得挑了挑眉。

李谦已敛了笑容,退到一旁,一副恭送赵翌出门的样子。曹宣就朝着李谦使了个眼色,李谦朝曹宣笑了笑,赵翌却顺着曹宣的目光望了过去。

李谦的长相是十分出众的,就算是在或英俊或英武的禁卫军中,他明朗而又飒爽的笑容也犹如夏日之阳,明亮璀璨,让人见之就难以忽略。

赵翌眼睛微眯,问曹宣:“那是谁?”

曹宣恭敬地道:“是福建总兵李长青的儿子李谦李宗权,在坤宁宫当侍卫。”

赵翌沉默了一会儿的工夫,笑道:“让他过来,我看看。”

曹宣忙招了李谦过来。李谦目不斜视,跪下来给赵翌行了大礼,他的动作干净利落,有种不羁的洒脱。

赵翌笑了起来,很感兴趣地问他:“听我表哥说,你在坤宁宫当差啊,你怎么跑到慈宁宫来了?”

李谦笑道:“武英殿这边有人请假,赵大人临时把我调到这边来了,我刚刚下衙,从这边回神武门去。在这边当差只是暂时的,过两天我就回坤宁宫了。”他声音清亮,不卑不亢。

赵翌打量了他一眼,随后就转身上了肩舆。

李谦等人低头恭送。

姜宪不由得在心里嘀咕,李谦真是会见缝插针,就这两句话就在赵翌心里留了个印象。难道前世李谦也是像这样进了宫,然后很快抱上了赵翌的大腿,脚踏两只船,所以曹太后出事李家却没有遭殃吗?她就知道他不是什么老实人。

姜宪在心里腹诽着李谦,李谦哪里知道?他满脸笑容地上前和姜宪打着招呼:“嘉南郡主,有些日子没见了,您还好吧?上次承恩公让我帮着带进宫来的红豆饼您还喜欢吗?要不要下次进宫的时候再给您带一点儿?”

姜宪突然想到前世她第一次召见李谦的时候。

那一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早,二月二龙抬头的时候就热得要换夹衫了,等到李谦进京,已是阳春三月,风和日丽,她种在慈宁宫御花园里的牡丹花都开了。曹宣建议她抱着赵玺在慈宁宫的御花里接待这些来述职的总兵们。她却觉得这样一来,更显得她们孤儿寡母的没有个照应,让那些手握重兵、镇守边关的总兵们更能感觉到皇室式微,会让那些没有反意的总兵们也生出反意来,遂决定在西苑遍植青松的澹泊堂一个一个地接见。

轮到李谦的时候,已过午时,她还没用午膳,又因为心情紧张,早上只吃了半碗白粥,和李谦说话的时候,她的胃开始隐隐作痛。情客见状,就悄悄递了碟豌豆黄进来。她的视线从豌豆黄上掠过,犹豫半晌,怕有失庄重,还是决定把李谦打发走了之后再垫垫肚子。

谁知道李谦目光微转,居然恭敬地道:“太后娘娘,这是传说中京城最有名的小吃之一豌豆黄吧?能不能让臣尝尝?臣五年前曾随臣父进京,因来去匆匆,只听人介绍过,却没有吃过。”

李谦那个时候的笑容也是如此灿烂,只是比现在多了几分稳重,少了几分少年的飞扬,加之他身材挺拔修长,眉目间英俊夺目,在一群年过三旬、不是大腹便便就是粗壮魁梧的汉子里面醒目得发亮,让她心生好感。

她当时就吩咐情客去把宫里的点心多给他装几匣子带走。

李谦却狡黠地一笑,上前几步,压低了声音道:“太后,实际上微臣进宫之前太紧张,还没有吃早饭,此时饿得不行,你赏我几匣子点心,还不如招待我吃几块点心垫垫肚子。”

她当然不会相信李谦的话。他们这些进宫觐见的都知道来时要填饱肚子,不然很可能就只能一直饿着,她知道他这是看出来她身体不适。姜宪当时还很感激他,虽然她后来还是没有当着李谦的面吃东西,却感念着他的善意,对他多加照应。两人最后怎么会变成水火不相容的?

她此时回想起来,应该是从鞑子进犯京城,他最终挥师北上,解了京城之围,闯进慈宁宫,手握滴血的长剑凶神恶煞地站在她寝室旁那座鸡翅木百蝶穿花的牙雕屏风前,看着她抱着赵玺瑟瑟发抖开始。

她就开始恨他,恨他早有反意却在自己面前装着对自己关心有加;恨他一点儿情面都不讲,把她逼到墙角,连自尽的尊严都不给她,就这样闯进她的寝宫,看到她最不堪的一面;恨他让她给他加官晋爵,割地封侯,让别人都知道她是他手下败将还要掩耳盗铃地坐在乾清宫做傀儡,让朝野内外看她的笑话……

想到这些,姜宪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她不想理睬李谦,也不想失态,遂转过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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