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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偷偷打了一个盹儿

时间:2022-12-2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时间都打着盹儿呢,哪还能像春天一样满眼生机—到处都是弥漫的晨雾。时间打的这个盹儿可不小。时间都打盹儿了,人是不是也该停下脚步歇息歇息?或许时间看守着风之门,一打盹儿,一股风就悄悄地钻了出来,越过山川,越过高原,向往着无遮无拦的平原大地。时间打了一个盹儿发生了多少事情,时间并不一定知道。时间偷偷打了一个盹儿,在村子里亲切的祝福声中苏醒了。

文/宋长征

时间,在冬天偷偷打了一个盹儿。

打哈欠的时候还是秋天,时间的脚步越走越慢,穿过一条河,翻过一座山,来到了村里村外。那时候,村子里的树和田野里的庄稼与草也走累了,望一眼,夕阳如幻,眼神有些困乏,思绪有些倦怠。当然,村子里的钟表并没拨慢一星半点,走过春,走过夏,盼的就是这一秋的收获。所以,村子匆匆上紧了发条,光着膀子,有些忙乱,但更多的是喜悦。和困倦的时间打了一声招呼,把朴实的庄稼人散布在田野的每个角落。

时间是被鸟带走的,坐在村前大槐树下晒太阳的六爷对此深信不疑。我也看见了,一大早起来的时候,推开屋门,眼前一片混沌。是啊!时间都打着盹儿呢,哪还能像春天一样满眼生机—到处都是弥漫的晨雾。鸡叫了好几遍,也没见扯过来一片红彤彤的霞光。算了,在没有时间的世界里,谁还会在乎一只鸡的叫唤呢?

树上挂着霜,冬天的霜和雪花一样白,就是太小了,还不够村庄塞牙缝的,眼看着一抹柔柔弱弱的阳光穿透了云层,剥离了茫茫的雾色,倏然不见。时间一点也没动,小河滩上的野草不再呼吸,抱紧了根,藏进泥土里冬眠。曾经在草间游弋的蛇走了,飞来跳去的蚱蜢也走了,或许,地下也有一个世界吧。有蜿蜒而行的蚯蚓,有钻来钻去形状奇特的草履虫,还有把街道修建得四通八达的老鼠们。此时,它们远离了没有时间的村庄,逍遥在我们不曾见过的另一个天堂。

时间打盹儿的时候,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有远乡走来的晕三有些感觉。

晕三当然是个晕人,每年的这个时候必来村子小住一阵。然后,喷着满嘴的酒气说:“还是咱村的人好,到了谁家都能给碗酒喝。别看俺的衣裳露着腚,明天就能穿上俺娘做的花衣裳。”晕三说的俺娘是村西的李婆婆,她知道晕三在每年时间打盹儿的时候来,早用碎花布头牵牵连连,缝了一身棉衣裳。晕三不在村里住,在村外的破庙里磕个头,躺倒就睡。第二天一大早就上李婆婆家,劈柴、打水,算是没白活一天中仅有的不晕的时光。

晕三走的时候,时间就醒了,这一天也最清醒。推开李婆婆家的篱笆门,一步三回头,泪眼婆娑地说:“娘,你是俺亲娘。晕三再晕也没忘记有个好心的娘。”然后,在醒来的春光里上路,踩着流动的时间,继续流浪他乡。

时间打的这个盹儿可不小。打从吃了冬至饺子,就再没听见过时间流动的声音。往常,时间在阳光里穿行,走着走着就花开了,走着走着就结果了,走着走着,村子里的围囤上了尖。走累的时间也像人,站在田埂上,眼前蓦然闪过一片青绿,又忽然掠过一片金黄,最后,直到虫蚁都销声匿迹了,草儿也开始枯萎,人的身体里就变得空落落的。时间都打盹儿了,人是不是也该停下脚步歇息歇息?

于是,漫漫的冬夜来了。木匠爷家有的是树枝干柴,架在火炉子上一通猛烧,寒气就被逼到了窗外,火光映红了每个人的脸。拿出一壶烧酒,木匠奶从泥封的小陶罐里扒拉出几碟腌菜:黄豆瓣儿、红椒泥、蒜梅豆、青蒜薹,鲜辣爽口,吱溜一口酒,咂吧一下菜,暖得从鼻孔里忽忽冒热气。时间眨巴一下眼:喝吧,喝吧,没人愿意管你们。

反正没有了时间,村庄一下子变得比平常慵懒了许多。大晴的天,红彤彤的朝阳钻出来,给树镀上了一层红,给河镀上了一层红,也顺便把泛着青绿的麦苗镀上了一层大红的油彩。最后,穿过了窗棂,打在男人女人的脸上。

时间是和阳光有过约定的,这个我知道。记得几岁的时候,在杨村的土泥台子上上课,梅老师爱一趟一趟往教室外面跑,废弃的磨盘上插了一根小木棍儿,又画了很多小道道儿。木棍的影子走了几个格子该上课了,又走了几个格子该放学了。梅老师总是汪着两个好看的小酒窝,微笑着说时间到了。去年见过梅老师,时间爬满了她的头发,依旧微笑的脸上依稀有着当年的模样。我想说,时间都打着盹儿呢,您是不是也该偷一个懒儿,好让岁月的皱纹慢一些爬上额头。可我的嘴唇嗫嚅着,依旧腼腆得像小时候做错了事,不敢张口,喊一声“老师”脸就憋得通红。也许梅老师注意到了,是啊,凡是住在村子里的人,不管是前村后村,还是东村西村,一拃远的距离,谁还不知道时间打盹儿的消息?

风这家伙总是在冬天停不住脚步,在雪地上打了个滑,依旧急匆匆地钻进村子。原本那些树是不怕风的,时间醒着,就匆匆上路,该发芽的发芽,该吐绿的吐绿,该把花和果实挂满一树的时候,风只不过是个陪衬,左一摇,右一晃,像飘荡在一幅画里,叫人直想亲近。或许时间看守着风之门,一打盹儿,一股风就悄悄地钻了出来,越过山川,越过高原,向往着无遮无拦的平原大地。没有时间就等于没有了阻拦,光秃秃的树们也无可奈何。村子呢?只是一个观众吧,看着风的舞蹈,远了,近了,哭了,笑了,牵动着每一根神经。这时候,我想喊醒时间。你看呐,谁家的鸡,谁家的狗,谁家的小孩出来尿尿的时候,都冻得瑟瑟发抖。可又不忍心,一年了,时间忙完了村里又忙村外,把树又长了一圈儿,把庄稼又收了一茬,把村里的小伙啊姑娘啊,青春又增加了一岁,喊着吵着闹着,说要去哪村的谁家去相亲呢。

时间打了一个盹儿发生了多少事情,时间并不一定知道。可村子里的人明白得很,“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是冬天真真切切地来了。

云比往日更淡了,更远了;水比往日更清了,更缓了,说不定哪天就结上一层厚厚的冰,让你再也看不见鱼儿追逐时间的样子;水草也进入了梦乡,继续下一个飘啊摇啊的梦境。

穿着花棉裤,住在破庙里的晕三起了一个大早,趁着还没开始晕,一路唱着小调儿赶往李婆婆家。李婆婆说了,管它天冷大风刮,过年了,宰了一只小肥羊,今天熬了一大锅红油辣子羊肉汤,要喝上一个暖暖的冬天。

时间偷偷在老井旁的梅枝上醒了。

时间偷偷在小河滩上的野草嫩芽上醒了。

时间偷偷打了一个盹儿,在村子里亲切的祝福声中苏醒了。醒来的时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村子那么小,有的是时间呢,可以耕,可以种,可以遗忘那么多忧伤,也可以迎来那么多喜悦。

时间偷偷打了一个盹儿,村子又多了一个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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