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兰成为何夸赞佘爱珍

佘爱珍原是一个女学生，居然下嫁车夫出身的吴四宝，这里面一定有吴四宝的强势逼迫，也有一个女人对钱财权势的虚荣依附。如果不想坐在自行车后面笑，而宁愿坐在宝马车上哭的话，佘爱珍与吴四宝的结合，也可以算得一拍即合的两厢需要。吴四宝虽然目不识丁，但他有男人的英雄气概和一腔侠义心肠，这不是我瞎说，可以从许广平的《遭难前后》中看出来（参见我的《吴四宝的另一面》）。而佘爱珍，虽然是女学生出身，身上却涌动着一种白相人嫂嫂的气概，为人四海，大手大脚，喜欢吃喝玩乐。然而好景不长，吴四宝被毒杀（毒杀之前还囚禁了很长一段时间），佘爱珍的处境其实相当艰困。吴四宝在汪伪系统里，不过是一个很小的官员，吴四宝虽然与李士群同样被毒杀，但他根本不可能受到汪陈周等高层人物的眷顾。吴四宝生前也有一些铁杆弟兄，但人走茶凉，佘爱珍的凄凉处境可以想象得到。而她后来再嫁的丈夫胡兰成，此时也正忙着与女人们恋爱，眼中还有张爱玲、小周，即使对佘爱珍预设了一丝怜爱，也缓不出搂着别的女人的手来。所以在吴四宝死后的日子，这位曾经的白相人嫂嫂倒可能锻炼出了对于生活的坚强来。

抗战结束，佘爱珍也在劫难逃，被捕入狱。当年的审判，对于女人们的判决相对都轻，譬如杨淑慧、李励庄都没被抓，陈璧君因为是主角才获重刑，而她与汪精卫的儿子汪文悌不过一年，佘爱珍后来也获轻判。在法庭上的佘爱珍，报纸上这样报道：

“白相人嫂嫂”佘爱珍已审结沪高院定廿二日宣判

上海十五日电特工巨奸吴逆世保之妻吴佘爱珍，今晨经高院特别刑庭刘庭长开辩论庭。吴逆穿一身玄色香云纱短衫裤，赤足着黑色尖口布鞋，面色较前审时略形清瘦憔悴，在庭供称：“我实在只比吴世保识字略为多些，在七十六号里当会计，只是挂个名，因七十六号门禁森严，没有名义，不能进出。吴世保当警卫队长，只是看守犯人，从没有看见他杀过一个人，想起来也不至于杀人，都是他名气太大，所以一切事情都推在他头上。”听他替吴逆的辩护，实足表示“贤妻”的典型。嗣称：我在七十六号挂了名，只是陪着上司的太太们打打麻将，看看影戏，这样糊里糊涂的过日子，说我训练警卫队员思想，我自己也没有思想，怎能训练人家的思想？末由俞钟骆律师代为辩护一过，最后庭上问她：你还有什么话说？吴逆称：请庭上调查，如果我真有犯罪的事，请庭上枪毙，我决无怨言。言下又十分表现白相人嫂嫂气概，庭谕辩论终结，定本月二十二日上午九时半宣判。退庭后，吴逆与其穿湖色绸旗袍之女儿，细语家常，其女问：姆妈，上次我替你说的那能？（恽按：为找得如意郎君，请求俯允事。）吴逆答称：“还是慢慢的来，这事关于你的终身，隔几天再细细商量。”语时轻抚其女之背，又表示十足“良母”典型，五分钟谈话毕，即由法警押回。（《苏报》1946年7月16日）

法庭上的佘爱珍，说得头头是道，颇有点女丈夫气概。她虽然口口声声说没当面见过吴杀人，但并不等于吴没杀过人。吴四宝以心狠手辣著称，而且已经死亡，照例众恶归之，这本身就是世情。训练警卫队员思想一说，则驳斥得合情合理，有理有据。她在女儿面前，也不失女人和母亲的柔情。

佘爱珍后来在日本嫁胡兰成，胡兰成在《今生今世》中不吝美词，然而也说到两人的龃龉，一个是白相人嫂嫂的风度，一个则完全是没有政治操守的策士，两人的生活当然不要被胡兰成的文字骗过。我想，两人的鹣鲽生活不会很和谐，但由于在异国他乡，两人都失去了发展的空间，加之年岁也大了，于是这种平常夫妻，倒也能就此平稳地走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