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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瓦那超级市场

时间:2022-12-2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网上没有任何关于哈瓦那超级市场的信息,除了一个名为“滴答滴”的博客。那个博客上只有三篇文章,每篇文章都与哈瓦那超级市场有关,但三篇文章所写的哈瓦那超级市场看不出有什么相同点。“你好。请问附近是否有一个哈瓦那超级市场?”我站在哈瓦那超级市场对面,看着它,没有失望,却再次笑起来。

网上没有任何关于哈瓦那超级市场的信息,除了一个名为“滴答滴”的博客。那个博客上只有三篇文章,每篇文章都与哈瓦那超级市场有关,但三篇文章所写的哈瓦那超级市场看不出有什么相同点。不过,文中提到的市场位于南四环外,世界公园附近,这点倒是确定的。我想,还是去看看吧,算是把这件事情了结一下。

但世界公园附近只有一片新兴的写字楼和一个正在建设中的名为“北京国际花园”的别墅区,看不到任何大型超市或者市场的痕迹。我站在世界公园的门口,看着手里的购物小票,再看看头上白白的秋日,感到自己的行为万分可笑。笑完之后,我想,既然来了,还是问问吧,说不定它就在某个我没有看见的地方藏着呢。刚好,一个青年男子匆匆地从我对面走过来,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步履匆忙却不忘盯着文件夹里的一份文件看个不休。

“你好。请问附近是否有一个哈瓦那超级市场?”我迎上去问道。他停下来,疑惑地看了看我。看得我有些莫名其妙了又开始笑起来,笑了一会儿,才问我:

“你怎么知道哈瓦那超级市场的?”

“听一个朋友说的。据说很大,想得到的东西里面都能买到。”我含糊其辞地说。

“噢。是有,离这儿还有些距离呢。你看,”他指着马路对面正在进站的一辆744公交车,“坐到纪家庙下,哈瓦那超级市场就在附近一个叫做育菲园的小区里。如果找不到,再问问就行了。”

“好。谢谢你。”意外收获让我喜出望外,赶紧道谢。

“没关系。不过等找到了,你可能会失望的。”他说。

我站在哈瓦那超级市场对面,看着它,没有失望,却再次笑起来。我站在它对面的一面围墙下,背靠着围墙,笑得弯下了腰。阳光斜斜地从天空照射过来,照在我的身上,仿佛还照在我的影子上。笑够了,我直起身子,看着它。

它和任何一个社区都能见到的小超市毫无区别,挤在一排平房中间,左边一家兼作光盘租售的干洗店,右边一家蔬菜水果店。屋檐的上方,正对着我这一面是一块长长狭狭的蓝色喷绘广告牌,上面用宋体打印字写着:哈瓦那超级市场,旁边用小了几号的字写着“日用百货,烟酒;副食调料,茶糖”,算是对超市经营范围进行说明。广告牌的左右两端各有一个百事可乐的红白蓝三色太阳商标,可能因为此,整块广告牌上还布满了蓝色的汽水泡泡,使得“哈瓦那超级市场”几个白色的字非常醒目。

超市中间摆着两排一人高的货架,两边靠墙同样摆着货架,加上两端的冰柜与拖布、塑料盆、塑料桶之类的东西,与一间中小学教室大小差不多的整个超市显得拥挤不堪。进门处一张简单的桌子布置成的收银台后面坐着一位大约三十多岁的女人,超市里别无他人。女人百无聊赖地嗑着瓜子儿,看见我进来,也没有什么表情。

我沿着一排货架走过去,膨化食品、调料、瓜子花生、灯泡插座,各类东西分门别类,倒也摆放得有条有致。不知道是因为周遭环境的原因还是少有顾客盈门的关系,很多东西上面都隐约有了些肉眼能识的一层灰。我拿出一瓶矿泉水向女人走去。

“一块钱。”女人将瓜子放在桌子上,用扫码器扫了扫,说。

我递给她钱,打开水喝了一口,再接过购物小票,和黄亚兵老婆给我的那张果然没有什么区别。

“生意好吗?”

“就那样。挨着小区嘛,靠着给小区里面的人提供一些必需品,马马虎虎过日子吧。没有原来好了,前几年这附近就我们一家,去年,小区门口那儿开了一家超市发分店,很多人都跑那儿去了。没多久,超市发又关门了。可能是这边消费水平低,达不到他们的销售预期吧。不过,那边,”她伸手指了指对面墙壁方向,“现在开了一家更大的超市,叫新时特吧,人们买的东西多时都去那儿。话说回来,我这儿的房子是自己的,不交房租,算下来也还行,够花了。”

“也是。小区内的超市,消费群体都是一定的,变化不会太大。差不多来的每个人都认识吧?”见女人很愿意说话,我问得直接一些了。

“差不多。这儿的老住户我都认识,说起来也是大叔大婶大哥大姐的叫。不过这些年这边发展也挺快的,不少人搬来搬走,还有不少人到这儿租房子,来得多了能有个面熟,愿意说话的说上两句话。要说知根知底,就谈不上了。”

“这个人你有印象吗?”我拿出黄亚兵的照片递过去,“他曾在你们这儿买过东西。”

女人接过照片打量了许久,看样子不像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但没说话,只是抬头看看我,又低头看看照片。这时,超市门口的塑料帘子被掀开,一个男人端着一件啤酒走进来,他将啤酒放在冰柜旁边,转身又要出去。

“喂,你看看这个人。”女人喊。

“等等,还有几箱酒呢。”男人答道。

男人搬完酒,拿过冰柜上面的毛巾,擦着手走了过来。一个壮实和老实都表露在外的男人。他从女人手里接过照片,只看了一眼,就把照片递给我。

“出什么事了吗?”

“你们认识他?”

“你是干什么的?”

“他的一个朋友。他失踪了有一段时间,家里人让我帮着找找。”

“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噢,他老婆从他失踪前穿的衣服的衣兜里发现了这个。”我拿出黄亚兵的那张购物小票递给男人,“我能找的线索都打听了,都没找到。所以来问问你们。”

“这样啊。”男人看过小票,又交给女人。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似乎在犹豫是不是应该说,或者该怎么说。

“你们放心,我只是打探打探,看有没有他的消息。对你们绝对没有什么恶意或者不利。”

“恶意或不利谈不上,再说也和我们无关。”男人说,“这个男人的确在我们这儿买过一瓶矿泉水,而我们之所以记得他,也是因为他的言行举止奇奇怪怪的。他还在我们这儿哭了一场呢。”

“就是啊,那么大的一个男人了,怎么说也三十多岁了吧。哭起来真厉害,眼泪流了一脸,也不擦,就那么哭着。一边哭还一边看着你,就像是一个大人不答应给他买玩具的小孩子一样,我当时都快不忍心了。都恨不得答应他了,还是我老公忍住了。没有答应他。”

“答应他?他想做什么?”

“他想留在这儿做售货员、搬运工,或者任何可以做的活儿吧。反正只要让他留下来,不管干什么他都无所谓。而且他的条件也不高,给他一个住的地方,一天三顿管饭,此外一分钱的工钱都可以不要。说起来这个条件的确不高,本来店里就可以住一个人,他要是住还可以帮着看着店里的货。吃饭嘛,也不外乎是多一张嘴。说实话,我当时还真是心动了。觉得要是留下他来,我和老公也能够省些力气。”

“那为什么不留下他呢?”

“你想,三十多岁的一个男人,看样子还读过不少书,说不定还是大学毕业的一个男人。他为什么就愿意干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工作,条件又开得那么低?我当时主要是怕,他是不是犯过什么事,比如说杀了人了、抢劫了什么的,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如果是这样,那我们留下他岂不就是引狼入室了嘛。就算不因此遭到什么祸害,说不定将来也要沾上窝藏罪犯的嫌疑。再说,这个小店我们两口子经营着也就足够了,多了一个人反而多了不少事情。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就拒绝他了。”

“然后他就哭了,我觉得他一定是在单位或者其他什么地方受气了,眼泪本来就包在心里,我们这一拒绝,只是在他的眼泪包上扎了一针,一下子引得他哭起来。他可能也想到我们对他会有怀疑,一边哭一边解释,说他根本没有犯法犯罪,也不是想在我们这儿躲起来,他只是想找一份简单的只需要出点儿体力,不操心费神的工作,不让自己饿死就行。他还把身份证掏出来给我们看。还是一个北京人呢,一个本地人让我倒是多了几分信任,可更不敢要了。你说,咱们这个小庙,哪容得下这么大的菩萨啊。”

“后来呢?”

“后来我们一个过来买东西的顾客听了他的话,说请他吃饭,两个人就出去了。再见到那个顾客的时候,就说他已经走了。顾客没多说,我们也就没有多问。”

“哦。”我应了一声。心想,怎么他妈的又陷入了人物链条之中了。

“你们超市为什么取了这么一个有气魄又有点儿奇怪的名字?”这是我此刻唯一还有点儿兴趣问的问题了。

“嗨,这个———”男人突然扭捏起来,似乎很不好意思。女人则笑了起来。

“他呀,特崇拜卡斯特罗,总说人卡斯特罗一辈子做的才是男人的事业,一说起来就津津乐道,没完没了。当时我们决定开一个小超市的时候,他就非要叫卡斯特罗超市,可是工商局说,这是外国领导人而且是国际友人的名字,不让注册。便改成了古巴首都的名字。后来,我们一位顾客觉得都叫这超市那超市,没有特色也没有气势。就建议我们干脆叫超级市场,他还说,超市这两个字也是根据英文翻译过来的简称,而英文的原文直接翻译就叫超级市场。我们觉得也不错,就改成了现在的名字。”这时又有人掀开塑料帘子走进来,是一个青年男子。“就是他帮我们改的名字。对了,也是他说请你要找的那个人吃饭,两个人一起出去的。”

说话间,男子走了过来。

“下班啦。”女人说。

“没什么事就先走了。”男子答,目光在我身上经过了几次。我恍惚觉得他有点面熟,却又想不起来具体在哪儿见过,便在他目光扫过来的时候胡乱地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

“你还记得差不多一个月前在我们店里哭的那个男人吗?”店里的男人问,他伸手从我手里要过照片,递给刚来的男子,“你后来说请他吃饭,便和他一起出去了。”

“记得。”男子没有接照片,他把目光正式投射在我身上。“你们是不是找不到他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看着他。他笑起来。就是这一笑,让我记起不久前在世界公园门口,我是向他问的路。笑完,他说:“咱们找个地方,喝两杯再聊。如何?老把这儿当成我的会客厅,就算老板娘不说我,自己也不好意思。”

“我什么时候说过你,自己馋酒,不许往我身上推啊。”女人说完,伸手揽起桌上的瓜子,接着嗑起来。男人也转身去将刚才搬进来的啤酒往墙角挪,似乎他俩的工作可以告一段落,该把我交给他处理了。

“我叫舒越。”出了超市,他用力地呼吸了几下初秋余热尚猛的空气,很是享受的样子。然后偏过头来,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会儿,等到确定我脸上没有什么含义特殊的表情,才说话。

“杨让。”我说。我看着一辆从门前开过去的奇瑞QQ,仍然在琢磨舒越和黄亚兵的关系。

“来,这边来。你现在上班吗?”

“我没有稳定的工作,目前就这样闲待着。”

“你和黄亚兵的关系是?”

“没什么关系。他老婆说他失踪很久了,让我帮着找找。”

说话间,我们已经到了小区里面一家只有四五张松木桌子,但是显得极为干净的小饭馆。舒越熟练地报了几个菜名,并要了两瓶啤酒。他不顾我的阻拦,执意地先给我杯子里满上。

“不用找了。你们肯定找不到他了。”他说,举起手里的杯子要和我碰碰。

“他已经死了吗?”我和他碰了碰。

“没有。如果死了,咱俩就不会坐在这儿吃饭了,怎么着也该有人接受警察的询问了。你不上班,靠什么为生呢?”

“你们都谈了些什么?”我问。

“和谁?哦,你是说黄亚兵吧。”

“对。”

“如果你上班,而且是上了一段时间班,就能理解。他可是上了快十年班了,十年来,只要不是周末,每天晚上都有人给他拧紧发条,第二天早上准时醒来。在每个确定的时间做确定的事情,就像一管熟悉的鼻涕流在熟悉的鼻腔里,甚至有时候周末都难以幸免。所以,在某个时候,因为某些似乎微不足道的原因,他突然让发条断了,或者干脆将之拆除掉,也是容易理解的。”

“他和你谈了这个?”

“是。不过,也是在他酒喝多了才说的。”舒越微微一笑,干掉杯子里的酒,再满上。

“那他在超市哭什么?又想留在超市工作,还不是一样。”

“他想找一份纯粹的体力活,不用操心的事。后来我对他说,他还不如出去流浪,随便干一点儿自己想做的事,反正挣点儿钱糊口总是很容易的嘛。其实只要放弃对别人,尤其是家里人的责任,就没有这么复杂了。再说,谁知道他们是不是需要你这份责任呢。因此,我觉得你们找不到他了,除非他某天想回来。”

我不知道再说什么。舒越的话让我想起简达,并让我极为想念小孟。

直到从小酒馆出来,我才问他:“你也天天上班,为什么发条没断呢?”

“你是不是在我的博客上看到过哈瓦那超级市场?”他答非所问地说。

回到潘家园后,我给黄亚兵的老婆打了个电话。我没有向她说市场的具体情况,我只是告诉她,不要再找了,再找也找不到。她在电话那头哭起来,她问我,她该怎么办,她和孩子该怎么办。

“你可以到警察那里登记寻人,报告失踪。等过了他们认可的期限,另外再找个人嫁了吧。更好的建议我也提不出来。”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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