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与毡帽不久以前我读过一位作家写的文章

独立与毡帽

不久以前，我读过一位作家写的文章，他在文中对他搭乘的一条从叙利亚开往埃及的法国船上的船长和职员表示抗议，因为他在餐桌旁入席时，他们强迫他或者说试图强迫他脱下毡帽。我们都知道，进屋脱帽是西方人约定俗成的一个习惯。

这个抗议使我惊讶，它向我表明，这位东方人对于私生活中的一个标志是不肯苟且的。

我很钦佩这位叙利亚人的胆量，正如有一次我对一位印度王子的胆量感到钦佩一样。我曾邀请那位印度王子去听意大利米兰市的一出歌剧，他对我说：“你若邀请我去参观但丁的地狱，我定会乐意随你前往。但是，我却不能坐在一个禁止我戴缠头巾、抽烟卷的地方。”

是的，看到东方人坚持自己的某些说法，哪怕只是他的民族习惯的一个影子也抓住不放，这使我感到惊讶。

然而，我的惊讶现在和将来都抹不掉藏在这件事后面的，与东方人的本性、倾向和言论掺和在一起的粗浅事实。

如果这位在洋人船上认为脱下毡帽是令他难堪的作家想到，他那顶高贵的毡帽乃是一家洋人工厂的产品，那么，他在随便哪条洋人轮船的任何地方都会轻易地将它脱下。

如果我们这位作家想到，个人在琐事上的独立，过去和将来都取决于技术和工业这两大方面的独立的话，那么，他就会顺从地默默脱下他的毡帽。

如果我们这位朋友想到，精神和智慧都在遭受奴役的民族是不可能凭着衣服和习惯而享有自由的，如果他想到了这些，他就不会写那篇抗议文章。

如果我们的作家想到，他的叙利亚籍的祖父曾穿着叙利亚人纺织、缝制而成的衣服，乘着一条叙利亚的小船飘海去埃及的话，那么，我们这位自由的主人公就会只穿他本国生产的衣服，只乘由叙利亚船长和水手驾驭的叙利亚轮船。

我们这位勇敢作家的不幸，在于他只反对结果却不注意原因，未及探索本质已被表象所迷惑。大多数东方人的情况都是如此，他们只在鸡毛蒜皮的琐事上是东方人，而在重大的方面，却以模仿西方人为荣耀。

我要对我们的这位作家和所有戴毡帽的人说：用你们的手制作你们的毡帽，然后再在轮船的甲板上、山顶上或峡谷深涧里抉择如何处理你们的毡帽吧！

上苍知道，我写这些话并非是为毡帽，为在屋里或露天处毡帽是脱下还是戴上。上苍知道，写这些话乃是为了一件比每一个瑟缩着身子的人头戴毡帽都更为深远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