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栌染·恋砂

时间:2022-12-26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突如其来叫声让桂弥的手指一抖,连忙背在身后去,可是一个没抓稳一带点心掉到地上。桂弥露出笑容,盯着她的脸,慢慢站起身来。不过面对桂弥的笑脸,自己那“能不能不要再像看病人或者看弱智小孩那样看着我啊”的理由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在女生收集的资料里似乎没有这一项,话再说回来,爱吃甜食的桂弥似乎与那个优秀优雅优质三优的人的印象有些不合。桂弥很快地微笑起来,连带着发梢也随着笑容轻轻地颤动,柔

栌染·恋砂

1

“请问你是不是迷路了啊。”

唯砂了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原地转了三百六十度,在过程中发现了对自己说话的人。

夜晚的城市呈现出一种缤纷的彩色,唯砂了站在步行街口的哈根达斯广告牌下,用力地吸了吸鼻子。

立春是两个多月以前的事了,虽然白天的气温渐渐地升下来,但一到晚上,夜风里却还掺杂着几许彻骨的寒意,不是自己一件印着“XX高中”的校服外套就能抵御得了的。

对于“离家出走”这件事,唯砂了曾在两个小时之前开始反省,尽管距离和父母大吵之后高喊着“我最讨厌你们”然后摔门而出的时候才小半天不到,后悔的心情却像苍蝇叮蛋缝那样爬上来。

明天还要上学,总不能在街上溜达一晚上……不不,既然是离家出走,学校什么的也可以不用去管了吧……不不不,如果是开始流浪生活的话,不出三天自己一定会饿死街头,变成一则“在XX街道发现尸体,经查证,为高二学生赌气离家出走之后毫无生活能力的荒诞后果”之类的早间新闻。

那么……是不是该考虑回去低头认错……

不行,这么灰溜溜地又回去一定会被笑话的。唯砂了想。

完全就扭曲了冲出家门时候的初衷,把重点转移到“如何挽回面子”上来。毕竟离家出走什么的只是一时冲动,若是有预谋还好,冲动的结果就是口袋空空,外套单薄,负气之下连手机都忘记拿。

一个人杵在步行街口的广告牌子下,傻子一样对着手指呵气,为了面子不肯回家,一连站了四个小时还有继续站下去的趋势……总之情况就是糟糕透顶。

唯砂了就是在这个时候听见有人对自己的说话的。

第一反应是有人搭讪,连小学生都知道,说出如此话来的很有可能就是装做带你回家然后迷晕你把你卖掉的人口贩子。

唯砂了眼神聚焦,最后视线落到距离自己两步开外的一个少年身上。然后很快否定了拐卖人口事件这种展开。

少年弯起眼,静静地望着自己微笑。他的身后是一片璀璨的霓红。

“是迷路了么?”见她不回答,他又问了一遍。

他穿了一件白色连兜冒的长袖卫衣,衣服似乎有点大,肩膀的那条线几乎垮到胳膊肘。衣服过大的之后,就显得他整个人特别瘦小,不过那也只是单看而已。唯砂了心里一比较,男生确实是男生,看起来再单薄,身高都超出自己半个脑袋。

不知道是否是夜晚的灯光的缘故,少年的眼睛颜色很浅,那种淡到透明的瞳色,给了微笑加乘的效果,不管是抿起的嘴角还是弯起的眼梢,都给人一种温柔到无懈可击的恰倒好处的印象。

目测年龄的话,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大,不知道是哪间学校的高中生

念及此,唯砂了就觉得有点丢脸了。被一个同龄男生问是否迷路了这种问题,怎么听怎么都觉得是在小看自己的智商。

“……怎、怎么会。”唯砂了想胸口成竹地对他说“你在小看我么”,结果说出来的话却心虚地转了一个弯,底气不足到极点。

“那你是在看风景吗?”

对方很好心地给了自己一个台阶,唯砂了赶紧趁机下去:“……啊,对啊对啊哈哈哈。”

“那一定是很美妙的风景了,不然不会一看就看了四个小时。”

他恍然的样子十分自然,一点都不像是正说着让人尴尬的话。

唯砂了的假笑僵在脸上,嘴角抽了抽。

“你、你不用管我啦!”说起来难道他是跟踪狂吗,不然怎么知道自己在这站了四小时?越想越可能性越大,唯砂了收起笑,狠瞪了对方一眼,“……你要是心怀不轨我马上报警哦。”

还做了一个摸手机的动作。由于没带手机,唯砂了这个动作做得异常心虚。

他愣了一下,完全没有一点自觉的样子,眼中浮现出一丝诱导般的光儿,手指绕了一个角度,指向唯砂了的身后。

“你说的心怀不轨,指的是那个人么。”

连声音都是轻轻的,看戏般的事不关己,却又丝毫没有让人觉得冷漠。

唯砂了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然后睁大眼睛。

2

“……桂弥!”

背朝着街道的男生背脊一僵,缓缓地转过身来。或许是没有想到会遇到认识自己的人,他的眼神一飘,表情明显开始慌乱。

他的身后是一家人满为患的西点店。

店头上挂着“开业优惠”的红色横幅广告,商家为了吸引顾客,特地把点心摆放在外面,由于优惠的缘故,很多年轻人围上去,穿着制服的年轻售货员缺少经验,维持着摇摇欲坠的服务性笑容,忙得满头是汗。

桂弥回头的时候看见一个有些眼熟的女孩子朝自己跑过来,刚才叫他名字的应该就是她了。突如其来叫声让桂弥的手指一抖,连忙背在身后去,可是一个没抓稳一带点心掉到地上。

“刚才有谁拿了点心没给钱……请在收银台付款!”

售货员的声音湮没在人群里。

桂弥蹲下身,摸到那包掉在地上的点心,不着痕迹地揣进口袋里。

这个动作之后,女生已经来到他面前。

“哟……桂弥同学,真巧呀。”她有些不自然地笑了一些,捏着手指,“嗯,真巧啊,在这里碰到。”

桂弥露出笑容,盯着她的脸,慢慢站起身来。慌乱的神色在拣起点心的那一瞬间转为游刃有余,男生笑了一下之后,有些苦恼地摸了一下耳朵:“嗯,我记得你是……”

鬼才知道她是谁。大概就是同校学生这样的关系吧。

唯砂了开心地咧开嘴:“我在你隔壁班,我经常听人说起你。也经常看到你路过我们教室。”

三班和四班是靠在一起的,但是要去桂弥所在的四班,必须经过唯砂了所在的三班门口。

桂弥吐了一口气,笑得更大方了些。果然不出所料。

眼前这个女生也仅仅就是停留在“有点印象”的程度,跟自己班上的女生相比,显得要普通许多,一双眼睛还算漂亮。

迅速地总结之后,桂弥朝她走了两步。

“是啊,砂了同学,真巧。”

唯砂了冷了四个小时的手指瞬间热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跟自己的脸上一样的温度。

关于桂弥这个男生的传闻,在学校里不计其数,唯砂了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他,总觉得眼前的人比传闻中的他更加优秀。

他拥有一张灿烂的笑脸,整个人仿佛就是一道光,耀眼到让人无法忽视。

金色般的存在。

每个学校都一些男生被女生议论和追捧,大多是外表好看,成绩优秀,性格开朗,家世优渥的精英,女生们总是无法免俗地去追随他们的每一个细节,在暗地偷偷幻想成为他们女朋友的样子。

眼前的桂弥就是那种男生。

而唯砂了,也无法避免地成为望着他的背影窃窃私语的女生中的一个。

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少女漫画或者言情小说的女主人公那样对优秀的男生不屑一顾的,爱美之心,除非是脑袋坏了才会没有。

唯砂了绞着手笑了一下:“桂弥同学是买点心吗,这家店刚开啊……看起来这家的点心会很好吃的样子呢。”

不着边际地说着,又顺便瞟了一眼价格,身无分文的唯砂了打消了“买一袋尝尝”的念头。

桂弥的眼神颤了颤,朝街心走了几步,唯砂了惯性般地跟着他走了过去,到后来不知怎么,竟然演变成和桂弥并肩行走的状态。

唯砂了只觉得两个人的脚步声大得可以盖过街上人潮的喧闹。

“嗯,砂了同学,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呢,是来买东西?”男生一边走一边很自然地问。

没想到会被问来因,唯砂了脑袋一卡,似乎不能像刚才那样说出“来看风景”这样一眼就被看破的说辞,但是跟刚才那个少年的时候不同,唯砂了无论如何也骗不过自己的良心,对仰慕已久的,如今正用关切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人说谎。

“我……其实是离家出走了。”

灰溜溜地全部坦白。

耐心地听完之后,桂弥没有露出唯砂了预料之中不赞同表情,只是又拉起嘴角冲她笑,边笑边脱下自己的外套,罩在她身上。

顿时,男生的味道扑面而来,直接结果就是心跳加速,体温再次上升。

没有想到桂弥是如此温柔的人,温柔友善到对自己这个临班的普通女生说:“你爸爸妈妈一定很着急,我送你回家好了”。

唯砂了愣了两秒中,觉得自己快彻底融化掉。

3

当然最后还是拒绝了桂弥的建议,唯砂了不是得寸进尺的人,毕竟天色已经不早,自己和他又不是很亲密的关系,就算是对方出于绅士风度,唯砂了自己还是觉得不妥。

在被提议“我也后悔啦,还是我自己坐出租车回去好了”之后,男生露出些许担心的神情来,唯砂了一再保证“我真的不会苯到被拐卖的”,才安心地再次笑出声。

“回家之后一定要跟你爸妈道歉哦。”伸手拍了拍她的头。

唯砂了恨不得自己缩成无限小,声音小得也很极限:“那个……外套……”

“你穿回去,明天还我好了,反正都是一个学校的嘛。”

“可是……”

“安啦安啦,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感冒啦。”

“……哦。”

唯砂了干巴巴的应了一声,眼睛无意识地扫到自己曾经站了四个小时的广告牌下面,刚才的少年还在那里,安静地望着这边,没有表情的脸上看不出到底在想什么。

他的眼神温和,如此不明不白的温柔让唯砂了觉得有些不舒服。

“还是还给你好了,我没关系的,坐上出租车马上就到家了。”脱下外套递给桂弥,唯砂了又朝广告牌下看了一眼,那个少年已经不见了。

回过头来,正对上桂弥探究的目光,意外的是他接过外套没有反驳,又重新穿上了。

“那好,你自己回家的时候注意点安全。”

“嗯,谢谢你。”

“谢什么。”桂弥挑了一下眉毛,把手伸进衣兜。

4

“哟!”

反应了大概有三秒钟,唯砂了才发现被一脸耀眼笑容的桂弥打招呼的人的是自己。

上学高峰期的时间,过道里来往着行色匆匆的学生们,桂弥这一声高调的招呼,惹来了很多人的侧目。

唯砂了抓紧书包背带,有点不知所措地站在高二(3)班门口,被无数人的眼睛盯住,让她开始犹豫是否避开跑过来的桂弥的眼神,转身躲进教室。

可是未遂。

桂弥很精准地把她逮了个正着。

“昨天安全到家了吗?你爸妈是不是说你了?”跑到她面前站定,男生风度翩翩地替她拉开教室门,“没感冒吧?”

“我身体满健康的,吹一小下风怎么可能就感冒了。”

哪里是一小下风,明明吹了又四个多小时。回家以后就开始流鼻涕打喷嚏,后来病症强行用抗生素给摁下去了。

一想到头天晚上的情景唯砂了就觉得头疼,由于坐出租车到家楼下没有钱付,只有跑上楼朝爸妈求救。给了钱之后,妈妈的脸色明显就是“你看你,真不知道长什么志气,离家出走也就几个小时,最后逃回家还得妈妈来收拾摊子”的样子。

被小看了,绝对被小看了!

虽然离家出走的理由现在想起来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但是这么一回家,父母在结束担心开始叨唠之余,竟然开始嘲笑自己。

导致接下来的时间自己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生闷气。

不过面对桂弥的笑脸,自己那“能不能不要再像看病人或者看弱智小孩那样看着我啊”的理由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

说起来父母对自己也保护过度了,不就是每个月有那么几天不太方便,就非要大惊小怪地一有事就带自己上医院吗。

唯砂了叹了一口气,刚巧就被桂弥发现了。

“果然还是被骂了么。”

“没有没有,被骂倒还好。”是被嘲笑啊嘲笑。

唯砂了郁闷地扁嘴:“说起来,原来你喜欢吃甜食啊。”

连想起昨天的点心,唯砂了暗自下了定论。在女生收集的资料里似乎没有这一项,话再说回来,爱吃甜食的桂弥似乎与那个优秀优雅优质三优的人的印象有些不合。

男生从容的的样子颤了颤,眼神迅速锁住唯砂了,却很快地牵开话头。

“……下课的时候有没有时间呢。”

唯砂了只听到了后半句,不明所以地看回去:“什么?”

“就是问一下你啦。”桂弥勾起眼睛笑了一下,“嗯,第三节课课间不是有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吗,你那段时间能不能空出来呢?”

唯砂了张了张嘴巴,又皱起眉,不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

男生抿嘴:“我有事找你啦。”

神神秘秘的表情,让周围的学生不约而同的露出不屑的恍然来,当然恍然的对象不是桂弥而是唯砂了。

唯砂了被众目盯得背脊一阵一阵地发烫,飞快地点了一下头。

“那,三节课后见。”

桂弥很快地微笑起来,连带着发梢也随着笑容轻轻地颤动,柔和的色泽映衬着男生牛奶白的肌肤,让唯砂了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不得不说,桂弥似乎在自己的外表方面更加注重,相比成绩上的傲人,他似乎更倾向于用外表的优势来展示自己的魅力。在这个男生们还处于野蛮事业——打架打球恶作剧的时候,他就像是一堆泥巴里的金子,也难怪会吸引很多女生的注目。

他的穿着总是干净得一丝不苟,听说有轻度的近视,但从来就没见过他戴框架眼镜。听他同班女生说,桂弥一直是戴隐型眼镜的,原因是学校制服跟框架眼睛的概念不适合。

除了在衣着搭配上的挑剔之外,他的发型也是低调而新潮的。不似张扬成刺猬头来彰显个性的其他男生,桂弥的头发柔软细腻,没有染过的本来发色给人留下优雅印象的栗棕色,简约而清爽的发式,看起来十分低调,却一定是时尚杂志里最流行的新款。

除此之外,还有更让女生脸红心跳的一点。就如同现在唯砂了所嗅到的那样,当桂弥告别,转身的时候,一丝幽幽的清香飘进她的鼻子。

跟他全身上下十分搭配的香味,即便是不看杂志周刊的唯砂了也听说过的,那种味道是上个月才上市的最新款男士香水。

总结下来,这个男生有太多的地方跟其他高中生不一样,他优秀美好,符合大多数人的审美,没有人不会向往。

所以当桂弥提出邀约的时候,唯砂了心里开始打鼓。不知是为了约定之后的展开而兴奋,还是为了躲避其他女生的追问而头疼。

心情复杂地在众目睽睽之下转过身,准备进教室的唯砂了发现走道拐角的地方有人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唯砂了虚眼看过去,虽然他站在墙壁打下的阴影里,轮廓显得模糊,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双冷金属般浅色的眼睛。

“你是……”唯砂了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朝他走过去。

直到走进了才看清楚他的脸。跟昨天街灯之下并不清晰的印象比起来,眼前的少年看起来似乎要精致了许多。或许是脱下了那件超大号卫衣的缘故,换上制服之后的他显得更加温和,与桂弥那种耀眼夺目不同,少年的全身都散发着一种淡淡的疏离,这一点点的疏离感又被精准到恰倒好处的微笑所掩盖。

简直可以说是天衣无缝。

唯砂了不知道用这个成语来形容一个是到底是好是坏,只是那双浅色的眼睛跟昨天遇见时相比,暖意要重了许多。

“原来我们是一个学校的啊。”

“嗯,不仅是一个学校,还是一个年级的。”少年笑了笑。

“四班的么?”排除法之后的结果。因为不是和自己一个班,这层楼又只有三班和四班。

少年摇摇头:“我在一班。”

唯砂了睁大眼睛,不明所以:“一班我记得在楼下……”

一班和二班在二楼,三楼是三班和四班的地盘。给高中用的教学楼比较老旧,相对的建筑面积就比新楼少很多,一层只容得下两个班的学生。

少年眨了一下眼睛,长长的睫羽上仿佛流动着同他眸子一个颜色的光泽:“所以说,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唯砂了挑起眉毛。

“你是……”

“我叫季夏。初次见面,”他顿了顿,忽然笑着改口,“啊,不应该说是初次见面,毕竟昨天晚上就见过了呢。”

他看上去和自己非常熟稔的样子。但事实却如他所讲,就把现在碰面也算进去,通共与他见面的次数也只有昨天和今天,当然一个学校里那些陌生时候的擦肩而过不算在内。

唯砂了在脑袋里搜索了一会儿,确定自己以前没有在什么地方和他认识过,才点了点头,用不冷不热的语气询问他:“特地来找我,是什么事啊。”

想也不会是什么重要的事,依照两人的熟悉程度来看的话。

叫做季夏的男生却出乎意料地再次露出微笑,然后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来。

“这个,给。”

季夏的手朝上摊开,掌心的纹路狭窄细长。

他递过来的是一只半个巴掌大小的窄口玻璃瓶。瓶子里装着颜色鲜艳的干花,瓶口用一块软木塞塞住。

唯砂了没有去接:“这是什么?”

“装着干花的可爱的瓶子。”五指合拢,摇了摇瓶子,季夏用了“可爱”这个形容词来修饰。

不用他说,瓶子本身确实够得上可爱,但是问题显然不在这里。

唯砂了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一个才知道名字的人会送自己东西,而且送的东西还这么奇怪。

“我的意思是说,你真的是要送给我?”

特地地加重了最后一个字的音,唯砂了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嗯。”

他点头点得毫不犹豫。

“为什么?”

“这里面的花的香温可以安神。”他很认真地说着,把瓶子塞到她手里,“我认为这对你很有好处,见到有卖的,就买来给你了。”

完全就是不符合因果逻辑的一个回答,却被他说得理所当然,就连唯砂了自己也开始怀疑其实他们已经是认识多年的好朋友了。

唯砂了捏住瓶子,视线落到少年的眼睛上。

“那个……”

“嗯?”他抬起头,弯起眼尾如同旖旎而艳丽的流星尾巴。

“我们,”唯砂了努力寻找着词汇,想把意思表达得更清楚一些,“我是说,在昨天以前,我们是不是还在什么地方见过呢?”

虽然在心底了否定了这个想法一万次,唯砂了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被轻易地漏掉了,而漏掉的地方,刚好就和季夏有关,但脑海里储存的记忆无论如何也给不了自己正确答案。于是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小心翼翼地问出来。

听到这个问题,季夏的反应却丝毫没有出现异常的地方。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内,他只需要用友善的笑容回应她而已。

“我想你一定是有什么地方记错啦。”

浅色的眼睛越过面前的女生,定在遥远的一点上。

初次见面?

不对不对,那样熟悉的眉眼,似乎已经在梦里见到过百年千年。

5

第三节 课是唯砂了最头疼的地理。

地理老师是个上了年纪的干瘦女人,同时也是三班的班导,所以作为班导的老师在上课时花了十分钟批评女生们眼花缭乱的发型,最后的结果就是下课铃响的时候教学内容还没结束,等待一脸苦像的学生们的是猜不到时限的无上限拖堂。

唯砂了抓着笔盖心里开始发慌,在一分钟前曾有学生试着用“上厕所”的借口逃离课堂,被老师凶狠地否决,总之最常用尿遁什么的是不可能的了。想不出还有什么赶紧离开教室的办法,唯砂了扔下笔盖,脑袋直接搁在桌面上,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好不容易跟桂弥有了好的开始,在重要关头放他鸽子的话……叹气,怎么想怎么觉得可惜。

好在地理老师仿佛是听到学生们内心的诅咒,在下课时间过了一半之后终于从长篇大论里刹住了车,布置完作业宣布下课。

唯砂了在听到那两个字的时候瞬间复活,原地站起,就连书都忘了去收拾,第一个冲出教室。

出了教室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去四班找人,默念的“但愿他还在”的唯砂了却在第二个瞬间发现自己要去找的正倚着墙对自己招手。

“这边。”

唯砂了鬼使神差地跟着桂弥进了音乐教室。

一路上男生身上飘来的若有若无的香味让她再次产生了类似被融化的错觉。或许男生用香水会被鄙视成娘娘腔,但前面的桂弥却让人无法联想到这一点。

他虽然注重外表,但绝对不是打扮过分。就如之前唯砂了所了解的那样,男生桂弥给人的感觉永远是耀眼夺目,美一个细节都完美得让人叹息。

“我查过,下节课没有班级需要用到音乐教室,在这里说正好。”桂弥对唯砂了抿了一下唇,“嗯,是个很合适的地方。”

不明原因的,唯砂了的心脏开始加速。

或许是跟仰慕已久的人单独相处的缘故,一种类似于直冲头顶的昏热感让思考都无法顺利进行。

“那个……要找我的事是……”

鄙视一记自己,紧张得连话都快抖不清楚了。

桂弥很不明显地皱了一下眉头,但这个细节还是被从踏进音乐教室开始就一直把全部注意里放在他身上的女生捕捉到了。

唯砂了习惯性地攥住手指。

原因不明地感到不悦的男生很快地露出笑脸,仿佛之前的一幕纯属幻觉。似乎是在轻轻责备不会看气氛的对方,桂弥眉毛跳了一下。

“当然是很重要的事。”他故意地说得很暧昧,然后意料之中地听见对方的呼吸顿了一下。

“请问,很重要的事是……”唯砂了咬牙,抬起头来,在接触到对方目光的一瞬间又立刻低下头去,“那个……快上课了……”

“就是问一下你,你昨天看到了什么。”

然后她听见了这句轻描淡写,跟如今气氛格格不入的问话。

似乎在期待着什么的自己显得很不知羞耻,明明就不是什么值得期待的事。自己太高估自己,结果是情理之中又意料之中。

桂弥的表情跟十秒种之前完全天壤之别,如果说前一刻还属于暧昧的范畴的话,这一刻绝对是冰冷冷的审问。

从那双永远优雅温和眼中飘出来的眼神是陌生的冷色调,那是从来就不曾出现在形容他的言辞里的森寒。

唯砂了不知所措。

传入耳中的声音更像是在循循善诱:“昨天,你在叫我的时候,看见我做了什么吗?”

“我看见……我看见你在西点店门口,拣了一袋点心……”

斟酌着说着,唯砂了向上看男生的反应,不清楚他问这个问题的原因,如果那真的对他很重要的话,她也就如实交代了。

回想起来的时候不是没有疑惑过那种举动,但唯砂了立刻断定是他买了点心之后一个没拿好掉到地上的正常反应。

从桂弥漂亮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来。唯砂了拧着手指,尴尬得想逃跑。

就在打定如上主意准备实施的时候,她被叫住了。或者说是,桂弥叫住了一只脚已经朝后退的她。

“砂了。”

“……诶?”

“我喜欢你。”他坐在琴凳上,扬起脸对她灿烂地笑。

6

是不是每一个少女漫画的男主人公都喜欢毫无征兆地说出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话呢。

桂弥不是漫画中的男主角,却比漫画中男主角更让唯砂了措手不及。

本来被打消的预想突然地来临,只来得及傻呆呆愣在原地的女主角是不是有些不够格呢。

一系列的比较刹那间闪过脑海,等到终于认识清楚这是一句什么性质的话的时候,唯砂了最开始的反应不是惊喜,而是疑惑。

对自己告白什么的只存在于妄想之中吧。

毕竟这是现实,像桂弥那样优秀的男生,怎么又会对并不很熟的自己说出“喜欢”这样代表着特殊关系的词来呢。

稍微用脑筋想一想,就可以看出自己和那个男生的距离,桂弥是遥远的存在,顶多就是和自己关系靠近了一些,但绝对不是告白的时候。期待只是自己单方面抱有的,毕竟他的优秀和美好没人不想得到。

而自己实在普通,甚至无法被形容成漂亮。况且还有他不知道的那个自己,连自己都不想触碰的那个自己存在。

这不是漫画情节的话,就一定是桂弥为了缓和气氛,和自己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唯砂了深吸了一口气,想说的话却被桂弥堵了回去,男生的眼神变得幽深,他的视线落在她的制服口袋上。

“那个是什么?”

唯砂了低头,睹见玻璃瓶子的一截从口袋里冒了出来。

制服的口袋并不深,从季夏那里收到的瓶子露了三分之一部分在外面,浅棕色的瓶塞十分显眼。

唯砂了赶紧把瓶子往口袋里塞了塞,但口袋实在太小,塞了半天还是无法全部装进去。

而这个动作似乎引起了桂弥的不满。

“是很秘密的东西吗,为什么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按照以往对桂弥的印象来看,这句话几乎可以说是在失礼的范畴了,可是唯砂了顾不得想那么多,窘迫感已经快让她脸上冒烟。

“这个……是、是一班的朋友送给我的。”擅自把季夏提升进了朋友这类里,不然说是一个才认识的人给的实在太可疑了。

“是什么呀。”桂弥盯着那截瓶塞,问得异常温柔。

“……干花,说里面的味道可以让人心神宁静的。”

“我能看看么,看上去很漂亮呢。”

“这个……”唯砂了只好硬着头皮把瓶子递过去。

男生接过瓶子,用修长的手指拈住凑近看了看,拖长了声音“喔~”了一声。

“嗯……你那个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啊。”把瓶子递还回来时,看似顺便的问了一下。

“是男生。”

似乎在这个时候谈论另外一个男生确实有些不妥,但唯砂了想不到更好的说法。

而桂弥的思维跳得更快,让她完全跟不上。

“那,你喜欢他吗?”他问。

“诶?”

桂弥笑了笑,意有所指地说:“他一定喜欢你的。”

尽管听不出他背后是什么意思,唯砂了还是拼命的矢口否认:“怎么会?呵呵,我和他真的不熟,要说认识,也是昨天才认识的……”

“你觉得为什么一个才认识的人会送你东西呢。”桂弥眯起眼笑,“而且还是干花这种东西。”

“干花?干花怎么了?”

“你看,男生不是会送花给喜欢的人的吧,那是一种传达喜欢的信号。”桂弥笑,有些勉强地说,“而干花却是永远不败的花,长久的花,你认为——这代表着什么呢。”

唯砂了只觉得自己傻透了。如果可以的话,真想给自己一巴掌。

按照桂弥的说法,那收下花的自己,又是在对对方暗示着什么呢。

“所以啊,送你花的那个男生,一定是喜欢你的。”

“我想这是个误会。”唯砂了狼狈地解释,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我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他,我……我一直喜欢的人是你。”

桂弥很从容地结束了关于季夏的话题。

“那照这样说,我的告白算是成功了吧。”

7

下课只有一起回家是交往的学生最常做的事,也是用来表示关系的最常见的做法。

放学桂弥很自然地就邀唯砂了同行,来到三班的时候唯砂了所在的小组还在做清洁,桂弥便提着书包等在了门口。

其结果就是大群的女生刻意与他擦肩,在人看不见的地方狠狠地瞪了唯砂了以后,又给男生一个路过的笑脸。

当然这只是含蓄的表现,露骨的人也不少,唯砂了黑板刷放回黑板槽的时候就遇到一个。

虽然两人处于同一小组,但唯砂了跟面前的女生并不熟悉。高中的女生自己有属于自己的圈子,而两人的圈子并无交集。

唯砂了只隐约地记得她叫安米。

“桂弥在等你么?”她很直接地问她,口气很冲,“他为什么等你?”

擦黑板是唯砂了最后的工作,没有直接地回答安米,唯砂了走到座位上拿起书包。

“喂!”安米叫了一声。

唯砂了回给她一个笑,转头走出教室门。

虽然这么做看起来很酷,但欲哭无泪是此刻唯砂了的心情。安米在班上也算是个强势的女生,唯砂了本意并不想和她结下梁子。

可是音乐室里桂弥的话还言犹在耳。

“关于我们交往的事,我想暂时不要告诉其他人。”男生托着下巴说,“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不想让你为难。你知道的,让一部分女生知道的话确实会很麻烦。”

所以唯砂了没有拒绝这个建议,毕竟初衷是为了保护自己。

“清洁做完了?”桂弥单手反扣住书包带子,把书包靠在后肩上,之后牵过唯砂了的书包,一并提了,“送你回家,这次总不该拒绝了吧。”

“真不可思意。”连想起昨天和今天的经历,唯砂了感叹。

“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一路上并没有碰见什么学生。原因大概在于三班的老师实在太爱拖堂,再加上唯砂了小组被留下做清洁的缘故,校园里安静得只有自己和身边男生的脚步声。

唯砂了觉得自己现在可以体会到小说里经常写的“就这样和他一起就下去,永远也到不了终点就好了”的心情,走在旁边的桂弥并没有过多地盯着自己看,相反自己的表现就显得有些逊了: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平均走两不就要瞟一眼旁边的人,生怕打破了这份平静。

可惜天不遂愿,两人世界终究还是在走到校门口的时候被一声“唯砂了”给打到九霄云外。

“唯~砂~了~”有人蹲在校门旁的马路牙子上对自己挥手。

是季夏。

被打扰的唯砂了只觉得少年那张笑脸十分可恨。本想无视掉直接走开,可是一旁的男生却停下来,轻声道:“有人在叫你。”

这下连装做没听见都不可能了。

心里哀叹,她朝季夏的方向走过去。

“唷,季夏,真巧啊。”

“我是特地来等你的。”微笑不变,少年站起身来,又看到唯砂了的衬衣领子卡进去了,伸出手把领子翻出来。

季夏的手被挥开,在唯砂了愣神眨眼的瞬间,桂弥已经挡在自己的身前。

男生的背比女生的要宽,几乎把唯砂了的视线全不挡住,她只好侧跨了半步,才透过交往对象肩膀上的空隙看见季夏仍旧丝毫不变的脸色。

“她已经有男朋友了。”桂弥话里的意味很明显。

而季夏却像一点都没有听出来一样,歪了一下头,“那,借你女朋友一下好不好?”

本来就对“翻领子事件”有些发窘的唯砂了扯了扯男友的袖子,在桂弥回过头来是才尴尬地小声对他说:“没事的,他像是真的有事才来找我的,你相信我,我真的和他没关系。”

何况自己也有一肚子问题要问这个奇怪的家伙。

桂弥皱起眉动了动嘴皮子,最终没有说出话来。

8

还以为季夏会带自己去什么了不起的地方。

看他的样子似乎是现在他们站的位置是很重要的位置,可是唯砂了望着眼前的水泥河沙钢筋条,心里产生一种被耍了的挫败感。

果然,不能把正常人的思维套在对面那个家伙身上的。即使他长相再温美无害或者言辞再柔和可爱。

这是一个还在修建中的工地。

随处可见的是散乱一地的建筑材料以及来来往往的建筑工人,切割和敲打的杂音枯燥而又源源不绝,被风吹气的水泥灰变成一层起到滤光作用的铁灰。

季夏坐在一条刚作好的木制长椅上,纤长的睫羽盖住低垂的眉眼中收拢的锐光,如同蝴蝶盍起的翅膀。

唯砂了站的角度看过去,柔软的刘海盖住了少年的眉和大半的眼睛,脸显得只有巴掌大,苍白地藏在微长的发里,挺秀的鼻梁让柔和下去的轮廓突出了不少。

他一定在家没有好好吃饭,不然就是挑食太过分。唯砂了想,不然他的下巴怎么可以那么尖。

他坐在那没有说话,散发出来的气场却是饱含歉意的,那么小小的坐成一团,手指不知所措地捏在一起,让唯砂了即使又再大的怨气和疑惑也消了下去。

“喂,你……为什么要带我到这里来。”

似乎觉得长久的沉默太过尴尬,而季夏也不像是要说话的样子,唯砂了只好先开了口。

少年抬起眼来。

唯砂了在那双淡色的眼睛里很清楚地看到了一扇来不及关进去的情绪。轻幽幽的,仿佛来自遥远时空的另一端。

季夏眨了眨眼,然后咬住嘴唇:“……对不起。”

“哈?”

早就对自己说要习惯这家伙的文不对题答非所问,但是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唯砂了还是小小的诧异了一下。虽然让她诧异的不是道歉本身,而是季夏作为才认识不久,就连“见面都只有昨天和今天上午”的,勉强算是熟悉了的人,说出这句话的动机。

他看起来不像是一个会随便认错的人。

唯砂了心思转了转,在他身边坐下来。椅子大概也只是设计给两个人坐的,坐下去之后就没有更多的空隙,也就是说,“坐下来借以解除尴尬”这个决定,简直是大错特错。

由于距离拉近的缘故,唯砂了听到了少年压得极低的呼吸声,混含着他身上说不出的似曾相识的味道,让人恍惚得就像陷入了死水般的梦里一样。

“你,为什么要道歉?”唯砂了摇头,“你明明对我做什么需要道歉那种地步的事情。”

季夏颤了颤,咬唇的动作更深了些,甚至有一丝鲜明的血色沁了出来。

“对不起。”他重复了一遍,声音轻得像丢了魂。

唯砂了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的家伙应该不是自己,而是坐在旁边那个。无论如何也猜不到他带她来这块工地道歉的原因,或者说,这个行为从一开始就让人费解。

两句对话之后又陷入沉默,附近切割钢筋的“滋滋”声让唯砂了不由得烦躁起来。

“你哭丧着脸到底要做什么啊?如果只是道歉的话,说完之后露出笑脸不是会让对方更容易原谅你么。”

季夏愣住。

“我……没有在笑?”

唯砂了抽抽嘴角:“何止,一副死人脸,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惊诧的神色划过少年眼底,然后他很快地又垂下头去。

唯砂了才猛然发觉,那张无论面对什么都表现得恰倒好处天衣无缝的脸上,第一次表情有了崩坏。

有些想笑,却又在季夏再次抬起眼之后把笑压了回去。

仿佛刚才的一幕纯属幻觉,少年那完美精准的笑靥又一次浮上来。

“请忘记你刚才看到的我。”他微微一笑。

唯砂了挑起眉:“你还没说完呢,你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我对你做了无法原谅的事。”他偏起头,如同在打趣一般,“嗯……虽然你一定不记得——或者说,对于现在的你来说,要等到很久以后才会明白吧。”

唯砂了把从昨天到今天和他有交集的场面全在脑海里重现了一遍,找不出任何破绽。

“你什么时候做的?到底做了什么?”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他弯起眼,冷金属色的眸子淡得几乎透明。

“两年后吧。”似乎在思考,“所以不应该说是记得,因为现在还没有发生……但我想现在对你道歉。”

两年后?

唯砂了的目光转为鄙视,像在看疯子。

“你没看玩笑?”

“你看我像开玩笑的样子么,了了。”

脑袋里轰隆一声炸响,唯砂了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

“了了?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叫我?”那是家人才会叫的昵称,连桂弥都只叫她“砂了”而已。

季夏似乎是打定了主意回避开这个问题。

“……你一定不会原谅我的,所以我想提前说对不起。”

“哈?”越来越无法理解。

而少年却像是落入遥远的回忆一样,眼睛定在不远处的银杏树梢上,露出模糊的笑容来。

“我很卑鄙对不对?”他小声说着,“……因为我知道,只有现在一无所知的你,才会原谅我……不介意我对你喜欢人和你做出那么残酷地事……”

“你说什么?”

“……不,没什么。”季夏转过眼来,咧开嘴,“很怀念啊,你也怀念吗。”

怀念?

“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经常来这里荡秋千……”

指的是,现在他们身处的,被规划成商业区开始修建改造的,曾经的公园吗。

唯砂了盯住被建筑物毛坯挡去下半截的银杏树。有什么东西像温水一样不受控制地从头脑里淌出来,无法言说那是什么,可是在侧头去看季夏的时候,浓烈的既视感却让她怀疑起自己的记忆来。

少年的侧脸是一道精致而分明的轮廓线。浅色的瞳,墨色的发,淡色的唇,就仿佛曾在不属于自己的梦中相见而刻在骨子里一般。

“我们……是不是在更早以前就见过?”所以唯砂了又问了一次,即使上一次得到的答案,是否定。

所以……让我产生“怀念”这种情绪的,不是这个地方本身,而是在问我是否“怀念”时候的,让人莫名地感到怀念的你。

季夏缓缓地,露出古怪的神情。

然后他摇了摇头,对唯砂了说:“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9

……对不起。

我曾对你喜欢的人和你…………对不起。

我即将……

——对不起。

过去式和将来时,双重含义。

10

“那个,告白。”走在前面的季夏忽然停下步子,回过头来。

“诶?”唯砂了跟着停了脚步。

少年的脸藏在逆光里,神情有些模糊,如同老旧电影里一个漫长的分镜。整个人的轮廓都融进一圈泛黄的光晕里,微微地看不真切。

“你和桂弥不是在交往么……”他的声音同他的影象一样模糊,“是他对你告白的吗。”

唯砂了皱起眉。

“为什么这么问?”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有些好奇。”他说得似乎意有所指,连笑容也很朦胧,“告白的时候,他还对你说了什么?”

“好奇?”

“你大概不知道吧,桂弥。”他思索了一下,大约是想好了说辞,轻吐了一口气,“那个人,是从来不会主动跟人告白的。”

是这样?唯砂了稍稍回忆了一下白天的情形,再联系起以前对桂弥的印象……似乎是季夏说的那么回事。

被女生捧坏的男生总是在这方面有优先权的,而自己当初也根本没想到告白的那一方会是桂弥主动。

似乎有什么地方显得别扭,但又都隐藏在那时男生张扬的笑脸下了。

但是如果是面前这个人问起来的话,又另当别论。

唯砂了板起脸:“你见过一个可疑得不得了的人试图用‘可疑’这一点来离间别人,而被人相信了的么。”

少年轻笑了一声,很放松地耸耸肩膀:“你想多了,我只是很单纯的好奇而已。毕竟桂弥这个人啊,并不像他外表上那么光鲜,怎么说呢……”

他似乎是故意掐掉了话头,尾音浅浅地没下去。话只说一半的效果,很多时候好过一下子说完。

面前带着模糊微笑的少年,是唯砂了遇到过的最善于撩拨人心的高手。

所以唯砂了有点生气了。

“我和桂弥之间的事我们自然会内不解决,不用季夏同学操心。至于桂弥为什么会告白,我自己也是没料到的,再至于我们为什么会交往,这也不是我起初能想到结果。”

“但是你很高兴不是么。”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故意把话题点过来,却又自己轻飘飘地盖过去,若说是要离间,程度也太浅了些。

“我高不高兴跟季夏同学没有关系吧。”

“你喜欢他对不对?”

他依依不饶,却又不管这边的问题,朝回走了两步,让唯砂了看清了那张漂亮脸蛋上的恰当微笑,“你喜欢他。”

没等她说话,他直接下了结论。

唯砂了再忍不住发火了:“我说你到底要表达怎样的中心思想?你打听那么多难道是你喜欢我了?”

然后她看到季夏脸上的表情慢慢地僵住。

他侧了侧身,夕照自他的脸上擦过,点亮了少年柔和的五官。

浅色的眸子垂了下来,由眼尾拉出一微透明的哀伤。

“你……”

“什么?”

“……不要喜欢他好不好。”他又低又快地说着,瞬间可怜得如同被遗弃的小狗,“他……”

唯砂了打定主意,直接不理会这个奇怪的家伙。

只要今天回了家,明天后天从此以后,绝对要和他再无瓜葛。

少年似乎是察觉到唯砂了不悦的情绪,轻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转身继续迈开步子。

唯砂了脑袋里一片混乱地跟在后面。

其实他没说完的话她大概也能猜到。她不是傻瓜,她还有点自知之明。

只是……

就如她所想,相比这个忽然钻出来的奇怪家伙,她宁愿相信自己从一进学校就仰慕的那个男生。

两人一前一后,走得很慢。平时半个小时就到的路程,足足用了一倍的时间。

天色渐渐地黑了下来,街灯次第亮起,绒黄色的光线打在路面上,可照射的面积有如一扇又一扇扑下来的月光。

季夏走在距离自己大概三、四米前面,披在他脸颊上的灯光由明到暗,再由暗到明,如同被侵蚀之后又迅速地新生。他始终一言不发地垂着眼,从唯砂了的角度,无法看到他是怎样的表情。

就这样一直走到自己家小区的单元门前。

少年终于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用一种奇特的目光望着自己。

“你……”

他欲言又止。

最后只低低地说了一声,“明天见。”

“喂,你等下。”唯砂了叫了一声。

他似乎准备离开,听到声音,又把跨出去的脚收了回来。

唯砂了三步并做两步踏过去,在距离季夏很近很近的地方顿住,拉出一弧讽刺的笑痕。

“……我觉得很奇怪。明明我们昨天才认识,而我又一直走在你后面,季夏同学,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家住址?”

少年的抬眼如同一个缓慢而清晰的镜头。睫下罩住的目光悠长而又……恰倒好处。

又是这该死的恰倒好处。

他的情绪让唯砂了无法掌控,仿佛他自己也无法掌控。

更加无法看透。

季夏轻声笑着,如果声音可以用物质来具现表达的话,那一定是飘忽游离的浮冰碎雪。

他站在单元门的顶灯无法照射到的地方,纤细单薄的身躯仿佛跟他身后绵延无尽的夜晚融为一体,只有那双眼望着这边,带着笑,又带着同等分量的忧郁。

或许他本身不是什么眩目的存在,可那种清淡的,却又精准万分的感情表达,让人过目难忘,不得不去在意,却又在不知不觉间被他牵引,然后坠落到什么地方去。

整个坠落的过程就像是一场梦,明知道必须醒过来,却无法控制住被消磨的意识。

直觉告诉唯砂了,要把目光移开,不然,会听见无论如何也不想听见的事。

“昨天我会遇见你,并不是偶然。我一直在那里等你,”少年的睫羽轻颤,声如梦呓,“因为我知道你会离家出走,在迷茫的时候,与桂弥相遇——你注定与他相遇。”

他注定会害了你。

我知道你会“迷路”,在“迷路”的时候,见到“错误的路标”。

我本想带你回家。

可是晚了。再早知道,也终归是迟了。

就如同我自己。我,与我,与我,还有你,噩梦般的道路没有选择,无法违抗。多么悲哀。

……所以,对不起。

毕竟……比我更自私的人,是你。

“你真奇怪。”

唯砂了盯着季夏的方向,眯起眼睛说。

11

唯砂了做了一个似曾相识梦。

四周是一片离离光光的雾气,有吱嘎吱嘎的声音从迷雾中央传出来。

视线变得很矮,自己似乎缩小了,正在一步一步地往声源处走。雾气淡了一些,可以看见一架空荡荡的秋千。

隐隐约约觉得这个地方很熟悉。

啊,对了,这是自己很小的时候经常来的地方。

胸中莫名的冲动驱使自己爬上秋千,可秋千板与地面的距离太远了,就是最大限度地伸出脚也点不到地面。

“了了,坐稳啦。”耳边有一个声音对自己说。

回头的时候看到一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大的小男孩,微微弯起了嘴角,露出柔和的微笑。

完美得分毫不差。

他眼睛的颜色跟一世界的迷雾似乎溶在了一起,是一种很特别的浅金属色。

“我数三声,一、二、三……飞咯!”

秋千被他推了起来,视线里的世界开始来来回回的摇晃。

越荡越高,越荡越高,整个人就像是要飞上天空。

梦中的自己开心得咯咯地笑出来,和小男孩的笑声交织在一起。

他的身体小小瘦瘦,穿着一件连兜冒的外套,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他的第一眼,熟悉的感觉就呼之欲出。连同梦中的所有场景,都让人怀念到落泪。

可毕竟是梦境,再也想不出更多的头绪。

秋千荡到最高点的时候可以清楚地看见公园外有棵高大的银杏树,再往下看的时候,却发现小男孩变成了两个。

他们穿着同样的衣服,有着同样浅色的眼睛。

一个笑容完美温和,一个笑得锋芒毕露。

秋千越荡越高,越荡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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