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青春

他们的青春

给伤脚做理疗的两个小时内，读完了《柔石二十章》。走近许多年前那个宁波青年的内心。在那个奔突着的时代，他带着希望回到家乡，带着渴求离开故乡，带着仰慕走近鲁迅，带着激情卷入历史的漩涡，带着天真被关进囚牢，带着绝望被押上刑场，留下的是寡妻和几个孩子。

1931年2月7日，24个年轻人同时被杀害于上海龙华。在“左联五烈士”中，柔石29岁，胡也频和李伟森28岁，冯铿24岁，殷夫最小，22岁。

左联五烈士中，柔石是宁海人，殷夫是象山人。就是殷夫，写下了那首脍炙人口的《别了，哥哥》。在这首如今读来百感交集的诗里，殷夫终于和他的哥哥决裂：

这，就是你弟弟的前途，
这前途满站着危崖荆棘，

又有的是黑的死，和白的骨，
又有的是砭人肌筋的冰雹风雪。
但他决心要踏上前去，
真理的伟光在地平线下闪照，
死的恐怖都辟易远退，
热的心火会把冰雪溶消。

别了，哥哥，
别了，此后各走前途，
再见的机会是在，
当我们和你隶属着的阶级交了战火。

之前，殷夫曾入狱两次，一次是大哥保释，一次是大嫂徐芳保释。殷夫的大哥徐培根，却也不是个寻常人物。徐培根自陆军大学第六期毕业后任浙江暂编陆一师少校时，正任黄埔军校校长的蒋介石曾遣人邀徐任步兵科长。当时徐培根看不起蒋介石，竟然拒绝来使说：蒋志清这个流氓，我不跟他。蒋得知后恨在心头。后寻故将徐入狱。徐后来还是被蒋另委重任，直到90多岁寿终于台湾。

年轻的殷夫把自己归类于和出生无关的一个阶级，这是他所作出的选择与判断，多少年后，有的人可能会认为这种选择是错的。这也许就是历史的残酷。它让多少人的虔诚选择最终失去本来的圣洁意义。

殷夫和柔石们，是上个世纪30年代热血青年命运的缩影。不管现在的我们如何去理解那个时代的风云，面对他们的死亡我唯有肃穆和痛惜。一个动荡的社会，如果没有足够的动力去维持良性的运转，那给予青年的可能性只会越来越少。革命是一场暴力运动，而青年们的牺牲最终成了越来越大的熵。

站在八十年后，穿越那些历史的波折和伤痕之后，我们应该怎样去看待他们那为之付出热血的理想？我们应该怎样从那种死亡之中汲取希望？

2009年10月，我去过西班牙那被称作“英雄谷”的地方，它位于首都马德里西北方的瓜达拉玛山区。西班牙政府在这里掩埋了所有在内战时死去的战士。不管他们的立场是左还是右。在那个巨大的十字架墓碑下，我被深深地震撼着。

面对死亡，我们是无法轻佻的，并不仅仅是因为我们仍会面对这样的宿命，而是因为我们已经站在了那些前辈们层叠的躯体之上，那是用生命和热血作出的努力和试误，那是理想和命运PK的一段记录。尽管那热血，早已被时光的流逝和历史的变迁稀释成淡褐，但依然会不时地折射出异样的光芒。

2010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