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一只天鹅的离奇命运

关于一只天鹅的离奇命运

某日睡前，给女儿读故事《天鹅与它的主人》，选自浙江教育出版社《365夜睡前故事》2009年版。故事大意是说主人买了只天鹅回来，和家鹅关在一起，一日宴客，仆人没看清，不小心把天鹅抓了出来，临死前天鹅唱起歌来，终于被主人救了。

边讲这故事，我就在边思考这故事的意义。强调天鹅更珍贵？还是从天鹅会歌唱入手？我实在有些茫然。直觉告诉我，这故事被人篡改过。

于是搜索这故事的原型。伊索寓言有个差不多的故事，是这样讲的：

有个富人养着家鹅和天鹅，他们的用处却不一样：养天鹅完全是因为他善于唱歌，养家鹅仅为吃肉。有一次，主人准备将家鹅派上用场，时值夜晚，辨别不出哪是家鹅哪是天鹅，天鹅被作为家鹅抓了出去。这时，他唱起歌来，以表他的悲哀。歌声道明了天鹅的本性，使他幸免于死难。

对这则故事的解释是，音乐常常使生命延续。

不知道为何，这解释总让我感到毛骨悚然。这样对音乐的认识未免也太市侩了。估计这样的理解最适合那些喜欢逼着孩子去钢琴考级的家长。不错，音乐常使生命延续这句话本身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和该杀的家鹅放在一起，未免也太赤裸裸和功利主义了。何况2010年还出了个药家鑫“激情杀人案”！

拉封丹寓言中也有个《天鹅与厨师》，故事情节差不多：

有一个动物园里驯养了许多的飞禽，天鹅和家鹅都在水中游弋。天鹅供人们观赏，家鹅则饱主人口福。它们在园中水池里比肩漫游，一个说自己是花园中的常客，另一个则夸耀自己是主人家的贵宾。它们时而随波逐流，时而扎猛子觅食，尽情享受着戏水的乐趣。这一天，厨师多喝了两杯酒，酒眼昏花地错把天鹅当家鹅。他一把揪着天鹅脖子就准备杀死它，好去做一碗汤。天鹅面临着死亡，发出了一声声的哀鸣，惊得厨师酒也醒了。当发现自己的错误后，厨师说：“怎么了，我竟将这歌唱家拿来做肉汤？不，我要是割断了这美妙的歌喉，还不知上帝将如何怪罪于我呢。”

也许，在上帝的眼中，天鹅因为会歌唱，命运自然就该不同。这是家鹅们所不能理解的。这和《动物庄园》里的“所有的动物生来平等，但有些动物比其他动物更平等”的思路其实还是一致的。正义是什么？公平是什么？哈佛教授迈克尔·桑德尔在课堂上追问过学子们无数次的问题，也许并没有最好的答案。但是，对答案的追寻和质疑远远比某一种答案更有价值。

伊索寓言还有另一个版本，是这样的：

传说天鹅临死前才唱歌。有人偶然遇见市场上有天鹅出售，还听说这只天鹅的歌声非常悦耳动听，便买了带回家。有一天，他设宴请客，让天鹅在席间唱歌，天鹅却始终没吭一声。后来，天鹅老了，知道自己死到临头，这才为自己唱起了挽歌。主人听到后说：“如果你真是除临死之外，其余别的时间都不肯唱歌，那么我就是太傻了，那天叫你唱歌时，就应该把你杀了。”

看这样子，歌声竟然是某种灾难。它是天鹅命运的咒语。当那濒死的歌唱成为生命的挽歌，于是，对天鹅来说沉默就是最佳的选择。这和极权社会被欺凌者的命运何其相像！

也许，寓言的魅力就在于它可以超越讲述者的时代。每一个讲述和倾听的人，都可以从中收获良多。而我们不应该拘泥于某本书、某种结论。那样会让我们失去思考，从而成为文字的奴隶。否则，我们就好比寓言中的那只天鹅，命运的离奇与否，其实就只能操纵在别人手中。

2011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