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在前面一篇文章中说到白居易当年在进士科考试中名列第四,接着又信口开河,说差一点就是探花,这就说错了。所谓状元、榜眼、探花是宋代实行殿试制度以后才有的,唐代没有探花一说,因此,即使白居易的名次再进一位,也只是第三,而不是探花。
白居易进士及第以后,又参加了由吏部组织的释褐试。释褐就是脱去平民穿的粗麻衣衫,也就是说,只有通过了这轮考试,你才能脱去麻衣而穿上官服,而且考试的名次越高,所授的官职也相对较好,可见兹事体大,虽不能说一考定终身,却能决定你会不会输在起跑线上。如果说进士科考量的主要是文才,那么释褐试侧重的则是吏才,一般是拿两个案例让你分析,要你写出判决词,除去要求文理通达、有辞采,更重要的是看你处理政务的实际能力。为了应对考试,考生们往往要做大量这方面的练习,即使像白居易这样天资聪颖的人,也不敢偷懒或耍大牌。他和好友元稹躲在长安郊外的华阳观,几个月足不出户,作了许多模拟考试的策文。后来他自己回忆,在那段时间里,他几乎“不遑寝息”,以至“口舌生疮,手肘成胝”,可见拼得很苦。今天我们看惯了高考指挥棒下的莘莘学子沉沦题海的疲惫身影,对当年白居易们备考的情状应该不难想见。正所谓人生能有几回搏,前贤未必让后生,据说白居易做过的模拟题竟有上百道之多。好在《白居易集》中收录有部分题目,我们不妨挑几道出来看看:
其一,甲的妻子在甲母前骂狗,甲非常生气,要把妻子休掉。甲妻来控诉,自称没有违反“七出”条例。甲说,妻子犯了不敬的罪过。
其二,甲准备把女儿嫁给乙,乙送了彩礼,而后甲又反悔。乙控诉甲不守婚约,甲说没有立结婚的契约,不算数。
其三,甲的牛把乙的马抵死了,乙要求赔偿。甲说牛马是在放牧的时候相抵的,请求赔半价,乙不同意。
有意思吧?全是家长里短、鸡毛蒜皮,但要判得合情合理,还真不容易。都说科举制度害死人,其实那是到了明清以后。在唐朝那个时候,这一套文官选拔制度还是很有道理的。仅就上面的几道模拟题而言,我倒觉得对来自底层的草根考生相对有利。也不是说这类题目就能考出多大的真才实学,但你至少对社会生活要有所了解,而且还要通达人情事理,用现在流行的说法,叫接地气。什么人不接地气呢?一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一种是来自豪门世族的纨绔子弟。面对这种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题目,他们大抵只能像盲人分大饼一样,瞎掰。
更可笑的是,有些人甚至连瞎掰也不会。
唐代张鷟的《朝野佥载》里记录了一个这样的故事,有个叫沈文荣的人,考前足足背下了二百篇判词,可到了考试时,却连一个字也写不出,交了白卷。别人问他怎么回事。他苦着脸说,试题中的案情与我背的都不同,有一个挺相似,可人的名字又不一样。还有一个关于水磨案的,我背的案子发生在蓝田,可试题中的案子却发生在富田。你看,就这种猪脑子,日后怎么能当官理政呢?名落孙山,活该!
这位沈某人是一个死记硬背的典型,另有一个官二代——御史中丞张倚的儿子张爽——参加考试,主考官见他老子很得皇帝的宠幸,想借机巴结,就让人替张爽作了判词,并取为优等。这事后来被人揭发出来,告到范阳节度使那里,该节度使就是那个后来把唐王朝搅得天翻地覆的安禄山,安禄山立即向唐玄宗报告。玄宗很生气,下令重考。这下张爽就出丑了,他也和那位沈某人一样,一个字也写不出,交了白卷。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所有的涉事者大概都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白居易是从底层走出来的,他从小就跟随母亲远走江南,寄居在亲戚家,后来又辗转河北、山西,在漫长的颠沛流离中,他对社会生活应该有更多的关注。再加上那段时间在华阳观的精心准备,他考得不错,顺利通过了释褐试,不久就被派到长安附近的周至县当县尉去了。
我一直觉得白居易做过的那几道模拟题挺有意思,曾试图用文言文写一份判词,终因国学根底太浅,只得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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