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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灵的回声

时间:2022-12-24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占据磨盘时,澈澈格母亲依旧按照以前的规矩,第一个前往。提到高头红马时,澈澈格大致猜出了说的石匠叔叔。雨水是温暖的,所以澈澈格并不在乎地跑到毛驴跟前,就在拔出铁钉拴住驴脖子时,随着耀眼的闪电,一声惊雷在大地上炸响。澈澈格牵着驴走上回程。额吉用呼唤平复着女儿被雷电暴雨击散的灵魂,尽管被暴雨袭击,但是女儿在额吉温暖的怀里用哭声驱逐着惊吓和恐惧。暴雨渐缓时澈澈格的脑袋已经慢慢恢复了知觉。

石匠叔叔的高头红马,经常出现在其木德玛舅妈家的拴马桩上。波卓的女人们不再为了磨米面晃悠在前往茅针村的路上了。日久天长,其木德玛舅妈家的磨盘不再仅仅是加工米面的所在,更为重要的是那里已经成了她们欢乐玩耍的基地啦。她们把先前在茅针村排队等候的习惯搬到了波卓,磨盘上的工作要按照规矩有顺序地进行。所以如有人在磨米面,那么占据次席的人也要早一点去磨房。如此这般,并不是怕别人占地方,而是为了听闻新鲜的奇闻逸事。倘若哪家的女人在饭桌上讲了奇闻逸事,那么那消息肯定是在磨盘边听说的。有收音机的女人,听到每日中午的说书,然后就在磨盘边讲起。听故事成瘾的女人们中间甚至发生过忘记了圈牛犊以至于牛犊提前吃光母牛乳汁的故事。占据磨盘时,澈澈格母亲依旧按照以前的规矩,第一个前往。当女人们夹着辕木来到时,经常会碰上澈澈格额吉已经把活计做得过半的情形。

“布拉格姐姐是不是昨天晚上就枕着辕木过夜了?”女人们阵阵的欢笑。

万物复苏,大地回春,雁声阵阵的季节,其木德玛舅妈在柴堆里挑拣着直直的木头,围着磨盘的三面竖起了防风围墙。自从有了屏障,在刮风的日子里,女人们带来毯子、被单之类的挂在屏障上,于是也就在米糠之类的扬不起来的情况下磨好了米面。胖子和澈澈格两人倒是沿着屏障绕圈,玩藏猫猫,常常忘记了回家。

“玩起来没个够,这俩。”额吉唠叨着。

“玩就玩呗,孩子嘛。”其木德玛舅妈护着。

自从请来磨盘之后两个女人比原来还要友好。额吉已经不再听阿爸的话了,这是澈澈格自己悟出来的。

当阿爸说“高头红马整天地在其木德玛拴马桩上昂首嘶鸣着呢”的时候,额吉就会劝说:“顺路路过呗,不要闭着眼睛说别人的闲话,造孽呢。”

提到高头红马时,澈澈格大致猜出了说的石匠叔叔。当她回忆起请磨盘的那天,他站在云雾之中向自己招手的情景,就拔腿朝胖子家跑去。不出所料,石匠叔叔和胖子阿爸夹桌而坐,正在吸吮着酒杯。其木德玛舅妈坐在炕沿边,穿针引线,在一面旧毯子的四周缝上带子。

“吃饭了吗?”石匠叔叔抚摩着澈澈格的脑袋问。

“没吃。”

“那就吃肉。”石匠叔叔拿起刀子把身子欠向盘子。

“我吃羊腰子。”

“没有……羊……腰子……”拉布杰叔叔拖着大舌头,瞪着澈澈格。

“哦,是杀了母羊吗(蒙古语中腰子与睾丸同名)?”澈澈格问道。

“说什么?坏东西……”拉布杰叔叔的嘴里喷出浓烈的酒气。

“干什么呢?会吓坏孩子的!”其木德玛舅妈劝着。

“你……远点……”拉布杰叔叔大声吼叫时,其木德玛舅妈把澈澈格拉到了身边。

“好啦,好啦……咱们喝酒。”石匠叔叔移到炕边挡住了拉布杰叔叔。

“你……你也远点……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垃圾……哪天……就那个……”拉布杰叔叔颤抖着指向墙上悬挂的猎枪。

其木德玛舅妈面无血色地牵着澈澈格走到外间。澈澈格和胖子站在炉灶旁喝了肉汤粥。

舅妈抱着毯子出去,结结实实地把毯子拴在篱笆的四角上。于是两个人又玩起了游戏。

春季悠长的日子,犹如石匠叔叔的红马一样站立不稳,缓缓移向黄昏的怀抱。胖子和澈澈格的游戏进入高潮,澈澈格找到了隐藏在牛粪筐下的胖子后跑到磨盘旁边寻找隐藏的地方。毯子在黄昏时分柔和的风中游荡着。澈澈格钻进毯子的缝隙中顺着篱笆趴下了。四周寂然无声,篱笆缝隙里看得见青石磨盘耸立在眼前,高头红马沿着拴马桩旋转不停。附着在篱笆木杆上的米糠发出炒米的气味。即使到了明天早晨胖子也找不到自己,想到这里,她禁不住独自笑了。就在这时传来了唰唰的脚步声。她屏住呼吸,卧在了篱笆底下。当脚步声走近时,她听到其木德玛舅妈柔声说话:“路上要小心。”

澈澈格顺着篱笆缝隙向外望去。石匠叔叔和其木德玛舅妈相对而立。澈澈格无法明白他们为什么相互长久注视而一言不发。看着看着,石匠叔叔为其木德玛捋顺风中飘逸的鬓角。她几乎无法相信一双整日挥舞斧子凿子并能在磨盘上凿出一道道沟槽的粗糙大手竟能那么温柔地抚摩舅妈的头发。

其木德玛舅妈宛若一尊石雕似的伫立不动。

“我知道你怨恨我。”石匠叔叔说。

“没有那个命,怨有什么用?恨又有什么用?”其木德玛舅妈摆弄着发梢。

澈澈格清楚地看见石匠叔叔握住舅妈的手拉向自己。可其木德玛舅妈一直向后退着:“拉布杰可能往坏处想啦。”

“我也是没办法,自从请磨盘那一天起,我已经无法忘却。”石匠叔叔说。其木德玛忘却了后退,擦了擦眼睛。

“这么多年了,我做梦也没想到你会紧追不舍地找到她,有那么一个可爱的小东西绕前拥后地围着你转来转去,真的让人肝肠寸断啊。”石匠叔叔说。

“你永远也不会理解一个母亲的心,不过还是……”其木德玛舅妈双手捂住眼睛哭泣起来。

石匠叔叔搂住其木德玛舅妈肩膀抚慰道:“别哭,你哭我也会伤心的。”

看见别人哄着也不行还要哭的舅妈,真让澈澈格感到莫名其妙。

“再要个孩子吧,看起来拉布杰也是个不错的人,要紧的是要有自己的孩子。”石匠叔叔抚摩着其木德玛舅妈的头发,而舅妈突然踮起脚搂住了石匠叔叔的脖子。

舅妈饮泣着:“你不知道……拉布杰……他不会养孩子……”

石匠叔叔用双手捧着舅妈的脸庞,然后突然亲吻她满是泪水的嘴唇。

澈澈格想,大人也会这样想大人。就在此刻,听见胖子在院子里喊:“澈澈格出来,不然的话,不跟你玩啦!”

惊慌之中澈澈格缩紧了身子,贴在篱笆根底。

“好好过!”石匠叔叔嘱咐着舅妈。脚步声从磨盘移向拴马桩。

马蹄声渐渐远去。胖子停止呼喊时,澈澈格从篱笆中爬出来。第二天她才发现其木德玛舅妈缝的带子没能抗住她的用力,断了。

尽管人们依旧在有了屏障的这里磨着米面,却没有人整理毯子。远处的地平线在氤氲中颤动着,牲畜开始吃饱的季节,其木德玛舅妈将被澈澈格撕烂的毯子扔掉,用牛粪把篱笆厚厚地糊上。

石磨不会因为日月的穿梭和风雨的洗礼磨损坍塌,磨盘一如从塔噶尔请来时一样,耸立着。雨水丰沛的今年,所有的地方都长满了高高的草丛,但只有毛驴踏过的路径圈成一圈,像是代表着来自远方的石头坚实地拒绝着绿色的入侵。

入伏之后波卓炎热的日子始终持续着,在篱笆阴凉里玩着度过炎热中午的澈澈格晚饭后走出了院子。

“热得像鬼喷火一样,可能要下暴雨,可别走远啊。”阿爸嘱咐着拎着笼头走向河岸。

整日间连一块巴掌大的云彩都见不着,可现在却有白白的云朵巨塔般地滚动着,如同一朵朵棉花叠加着,像巨兽吞噬太阳似的向上耸起。澈澈格在采摘狼毒草和野梨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村子后边。在暑假期间胖子去了茅针村,所以只好一个人玩喽。在白昼的酷热里,枯萎的野花们犹如紧皱眉头的人似的,收起花瓣,耷拉着头。捡的花朵野草抱不动了,就堆放在马莲丛旁边。毛驴这个家伙既然喜欢吃野梨,就多捡点,胖子回来了肯定会高兴。其木德玛舅妈家的驴被绳子羁绊着,越发显得孤零零的。

澈澈格为了把狼毒草拔出来,手掌就被它的白色乳汁沾染了。就在这时,堆在马莲下面的狠毒草飞扬起来,她的头发也被吹拂着遮住了眼睛。澈澈格整理着头发向四周望去。不知何时刮起的风,当她发现时,已经是狂风肆虐了。乌云在原野尽头滚动着,不时被一道道闪电撕裂。可能会下雨,她回想起了阿爸的话。她朝着家的方向走了几步,当她回头看时,却发现其木德玛舅妈家的驴被羁绊着,毛驴正在徒劳无益地朝着回家的方向挣扎着。澈澈格停住了脚步,在呼啸翻滚的乌云中,向毛驴跑去。

被惊起的鸟儿鸣叫着擦着澈澈格的脸庞飞过。狂风吹得澈澈格摇晃起来,大点的雨滴打在她的脸上。雨水是温暖的,所以澈澈格并不在乎地跑到毛驴跟前,就在拔出铁钉拴住驴脖子时,随着耀眼的闪电,一声惊雷在大地上炸响。澈澈格牵着驴走上回程。雨滴裹住了身体,雨水由温暖变成冰凉的时候,她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远处所有的一切都被雨幕所遮拦着,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偶尔响起的雷声此时已经变成连续不断的轰鸣,仿佛漫无边际的波卓草原难以盛下它的愤怒,雷电接连带着深远的回音炸响。在呼啸而过的闪电中,在草丛中奔跑的跳兔的两眼发出鬼火般的绿光。

“额吉!”澈澈格大声哭泣着,而暴雨并不理会她的哭喊,暴雨依旧如注,雷声还在炸响。

“额吉!”澈澈格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在呼啸的雨幕中,趁着闪电划过之际,她似乎看见有人影在走近。

“澈澈格!澈澈格!”额吉在雨中呼唤。

“额吉!”澈澈格放声大哭。在闪电的光亮中有一个穿着黑色雨衣的身影模模糊糊地走了过来。额吉猛地从澈澈格手中拽出缰绳扔在地上,用雨衣紧紧裹住了女儿。

“我的女儿,过来,额吉在这里。”额吉用呼唤平复着女儿被雷电暴雨击散的灵魂,尽管被暴雨袭击,但是女儿在额吉温暖的怀里用哭声驱逐着惊吓和恐惧。

“走吧。”额吉喘着粗气在呼啸不止的雨中牵着她踉踉跄跄地行进。始终在稍远的距离轰鸣的雷电,突然围绕着被雨水淋透的母女俩身边闪了起来,脚下的荒草在瞬间被蓦然划开,澈澈格只是感觉到眼睛里有明火倏地燃烧起来,她只来得及尖叫一声。

“佛爷保佑!”额吉呼唤祈祷中抱紧了澈澈格。

随着“喀嚓”一声的头顶雷击声音,两只耳朵立刻失聪。

“无所不能的苍天啊,救救我的女儿吧!”额吉绝望中失声号啕大哭。

在广大无边的波卓草原倾泻而下的暴雨无情地鞭打着紧紧抱在一起的母女两人。

雷声有节奏地颤抖着,轰鸣着渐渐远去。暴雨渐缓时澈澈格的脑袋已经慢慢恢复了知觉。额吉也停止了颤抖。澈澈格掀开雨衣时只见周围已经变得亮堂了。在四周飘浮不定的水雾中,毛驴身挂绳子,两只耳朵滴着雨水。

“额吉,雨小啦。”澈澈格扯了扯额吉的衣襟。

“佛爷保佑了我们。”额吉将贴在脸颊上的头发向后捋了一下。可浑身上下滴着雨水的人并不是额吉,而是其木德玛舅妈。

“女儿,来,来,来!”其木德玛舅妈连着叫了三声,用湿润的嘴唇在澈澈格的额头上亲吻着,然后捡起了扔在地上的缰绳。

“您怎么来了?”澈澈格问道。把舅妈叫成额吉,她觉得有点害臊。

“我在院子里看见你往这个方向来的,你额吉也是,这么大的雨天,也不关心一下,干什么的人哪?”在潇潇歇雨中见到舅妈发出从未有过的气愤。

澈澈格噘着嘴巴:“额吉不知道我来这里。”

“所以才这么说,下大雨的时候还不知道孩子在哪里,不会养活孩子就应该算了,让这么点的小东西到处乱走……”其木德玛舅妈一手牵着澈澈格另一只手牵着毛驴生气地迈开步子。

“舅妈,别告诉额吉下雨的时候我在这里。”澈澈格带着哭腔乞求道。

“为什么不说?我还想好好地说说你的额吉。”舅妈的气愤还是难以消散。

“额吉还以为我去了你家呢。”

其木德玛舅妈愣了一下,沉默了。

回到家里,其木德玛舅妈给她换上了干衣服,又煮了肉汤给她喝了。她让拉布杰叔叔告诉双亲,说准备让澈澈格住在自己家里。

其木德玛舅妈在自己的枕头旁边又放了个枕头,搂着澈澈格躺下了。她用明亮美丽的眼睛看着澈澈格,使澈澈格亲切地感到她就是自己的额吉。

“舅妈,给我唱在河边唱过的歌吧。”澈澈格求道。

其木德玛舅妈笑了,然后就抚摩着澈澈格的头发唱道:

“金镯子就在你手中,阿爸的教诲就在你耳畔,为什么还要哭泣不停?哎呀,女儿啊,阿爸亲自送你去远方……”在挚爱的抚慰中,在柔和的歌声里,澈澈格进入了梦乡,就在这时,咔的一声门被推开了,额吉和拉布杰叔叔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

“回家。”额吉雨衣滴着水滴。她伸手掀开了被子。

“就在这儿住下吧,这么大的雨……”其木德玛舅妈慌忙起身。

“还是回家吧,女孩子在外面住惯了不好。”额吉从怀里拿出了干衣服。

其木德玛舅妈目不转睛地看着额吉。额吉脱去了穿在澈澈格身上的胖子的衣服,为她换上了自己的衣服。她取下了挂在衣架上的湿衣服团起来揣进怀里。

“才多大的孩子,你说这样的话?”这时拉布杰叔叔拿起放在炕沿上的酒壶摇晃着。不过谁也没有再说话。额吉背着澈澈格在雨中磕磕绊绊地回到家中。

在雷电暴雨中惊吓恐惧的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把别人家的女人叫成额吉,想起来就让人脸热。很长时间,她都没去其木德玛舅妈家。有时候在河边玩耍时能看见磨盘周围扎着各色头巾的女人在加工米面。她也想去磨盘,可又担心其木德玛舅妈说:“这个姑娘叫我额吉,紧紧地搂住了我。”

有一次在河边赶牛犊的时候,径直撞上了其木德玛舅妈。就在她逃避对方眼睛的时候,舅妈却问道:“澈澈格,什么时候再在我的怀里睡觉?”问话时,舅妈的眼睛虽然发亮,但没看出取笑的神情。

“不知道。”澈澈格拔腿跑向家时,发现眼睛里已经充满了泪水。在那个雨夜,如果睡在舅妈的被窝里会怎样呢?尽管这样猜想着,但心情还是被伤感揪住了。

“最近没见到其木德玛,她想怀着女儿睡,我多说了几句可能伤了她的心。”额吉有点儿担心。

“你这个人总是事后诸葛亮。”阿爸说。

“你不知道,看见她搂着姑娘眼睛就发黑。”额吉微笑着。

“其木德玛应该是忙得很吧?我看见红头高马在拴马桩上。”阿爸把额吉的话头转向所见所闻。

提起红头高马,澈澈格就明白是石匠叔叔来了。其木德玛舅妈会把关于她的事情告诉石匠叔叔吗?尽管害羞,可她还是想见见石匠叔叔。如果额吉去磨盘就跟着一块去,但额吉并没有去的意思。她走进仓房查看所有的米袋,有白面,有炒米,还有高粱米。就在米袋子周围转悠的时候,她突然想到了个办法。

“额吉,我想吃苞米面窝窝。”她噘起了嘴巴。

“行,我现在就泡玉米。”额吉立即答应。不过在晚上挤完牛奶后才泡上玉米,所以没来得及去磨房。

晚上熄灯后澈澈格还在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我女儿睡吧,额吉天一亮就去磨房。”哄她入睡的额吉先是自己睡着了。

明天早晨在她看起来根本就是遥不可及的事情,此外,她还担心石匠叔叔在天还没亮时就走了。她抬起头,阿爸正在打呼噜。额吉的只有睡熟的人才会有的均匀气息滑过她的脸庞。

澈澈格穿好衣服走到外面,天上布满密密麻麻的星星,从河岸上传来青蛙的噪声。澈澈格拿起辕木夹在腋下走向磨盘。刚开始时她找不到路,鞋子也被露水打湿,但不久眼睛就适应了黑暗,草中的路显现在眼前。我就说,自己在天亮时占了磨盘,这样额吉就在明天早晨第一个碾米。因为怕惊着狗,所以她蹑手蹑脚地爬上磨盘,当她就要将辕木放在磨盘上的时候,突然听见篱笆后面有人说话。其实在这黢黑的深夜里,澈澈格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啦,可她还是听出了说话的人是其木德玛舅妈。

澈澈格屏住呼吸倾听着。

“要是那么容易就能忘却,我早就忘啦,为什么还要这样折磨自己?”其木德玛舅妈说。

“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我也没办法呀,距离这么远,见一面也不容易。”这是石匠叔叔的声音。

“我没说你一定要来这里,有你没你,这么多个年头我也过来了,我命该守着磨盘,等待一个等不来的,还要思念着另一个得不到的,就这样打发日子,然后就耗尽一辈子。”

“别那么说。”

篱笆外面的说话声消失了,然后就传来喘息的声音,刺拉拉的衣服开线的声音掺杂其中。继而又有了其木德玛舅妈的哭泣声。

“抱紧我,抱紧我呀。”其木德玛舅妈在哭泣。

“这么多年我还在你心中,就是死了也没有遗憾啦。”石匠叔叔说着。

在黑暗中听见死这个字,澈澈格全身抽搐了一下。她回忆起了胖子的额吉被装进了大木箱埋进土里的事情。她轻轻地溜下了磨盘,夹着辕木撤退着,不再听见说话声音的时候,便撒丫子朝家跑去。

太阳升起老高的时候澈澈格才醒来。走到外间却没看见额吉泡的玉米,她匆忙洗了一把脸就向磨盘跑去。

虽然没有占据磨盘,额吉还是第一个碾米的人。额吉把磨盘上的面收集起来,拿到篱笆下筛起来,雪白的面粉随着额吉有节奏的动作纷纷下落。

她不再看额吉筛面,她绕过篱笆走到昨天其木德玛舅妈哭泣的地方仔细地观察篱笆根下倒伏的草和砾石。有一个闪闪发光的铁珠子映入视线。她俯下身子捡起了珠子,她立刻就认出了那是其木德玛舅妈衣服上的扣子。澈澈格仔细寻找着,又从草丛中找到一粒扣子。

“澈澈格,回家啦。”额吉在篱笆里面喊道。她巡视了一下草丛,没再发现扣子,就跑到额吉身边。

额吉已经卸了磨,摘下了茹勒玛额嫫毛驴的笼头朝她家的方向驱赶了一下。澈澈格使尽全身力气把辕木推到西南方向。看着端着簸箕的额吉正为是否去其木德玛舅妈家犹豫之时,猛烈的玻璃破碎的声音划过耳畔。

“怎么啦?”额吉朝着其木德玛舅妈家方向踮脚望去。澈澈格也爬上磨盘瞪眼看着。其木德玛舅妈在院子里用双手抱住头哭泣着,舅妈头发蓬乱,衣服的衣袖被撕破,雪白的手腕被鲜红的鲜血染红了。拉布杰叔叔追赶在身后挥拳捶打着舅妈。

“额吉……”澈澈格不敢看其木德玛舅妈涂抹着鲜血的脸,躲在了额吉身后。

“哎呀,杀人啦!”额吉叫道。澈澈格再次踮脚看去,只见院子里不是拉布杰叔叔殴打其木德玛舅妈,而是拉布杰叔叔和石匠叔叔扭打在一起。

在两个顶架的疯牛般的男人之间挣扎呼号的其木德玛舅妈突然摔倒了。

额吉奔上前去搀扶起了舅妈。

“现在怎么办?出人命啦!”额吉用被舅妈额头上流淌下来的鲜血染红的手向磨盘招手:“澈澈格,快回去叫阿爸!”

澈澈格嗵的一声从磨盘上一跃而下,飞奔起来。在脑海中始终闪现舅妈被鲜血染红的脸的过程中,她把话传给了阿爸。

“你看,说着说着不出事了吗?”阿爸放下手中的茶碗起身了,出得门时说:“我女儿不要去了。”

澈澈格带着哭腔点了点头。因为不愿意看见可怕的斗殴和吓人的鲜血,就一个劲地在地上打转不停地喃喃着:“快去,阿爸,快去吧。”

晌午时额吉端着簸箕,阿爸拎着装着米糠的袋子终于回来了。澈澈格轮流看着额吉和阿爸的脸色嘟着嘴问道:“舅妈的头破了吗?”

“没事,没事,抹了药包扎好啦,没形状的,吓住了我女儿。”额吉亲吻了她的额头。

“石匠如果为其木德玛着想,可以不再到波卓来,这不是给其木德玛带害吗?”阿爸生着气。

“拉布杰也是太过分啦,看他那个德行,别说是其木德玛,就连我也瞧不起他啦。”额吉微笑道。

“别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他也是个经过生离死别的人,容易吗?”阿爸批评额吉。

澈澈格悄悄地退出了房间。她沿着河岸的小路走到其木德玛家大门口。舅妈家窗户的所有玻璃一块也没剩下全部破碎了。拴马桩上见不到高头红马。院子里没有人影,静悄悄的。而碌碡不知被什么可怕的力量狠狠地击打了,碗大的石头坠落下来,像个不知名的巨兽被掏出了心脏搁置在光亮的磨盘石上,发出苍白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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