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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说话的人

时间:2022-12-24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你是会说话的人,你的话有劲,我就相信你。你就把你要对李旭说的话演说一遍给我听听。”我在等李旭的反应,等他脸上出现又恨又悔的表情。别叫文武台了,要不地下的祖宗会爬出来说话的。我到这个时候再次改换语气,对李旭轻言轻语地说:阿娇托春妮让我捎话给你,说自从她听到你的消息,她的整个人就像是正开花的一棵苹果树让人给挪了窝,唤醒不起精神来。

说话的人

把我们村子的历史往回翻八百年,村里出过一个宰相;往回翻三百年,出过一文一武两个状元。好,就停在三百年这一页吧,因为从这一年开始,村子被命名文武台。这段历史直接滋养了文武台后来人的清高,不管走多远,提起自己的来处,就忍不住想要说一段村史。

时间淙淙如水似的行到当下,在当下村里名声最鲜亮的,是李旦和李旭。李旦是以能言善辩能说会道著称,李旭呢?蹲监狱了。

这么好的风水民风,却也出像李旭这样的人,村人是熟悉种庄稼的,因此也不以为怪,可不正如稻田里长稻子也长出了水葫芦吧。水葫芦可以一拔了之,李旭呢?那是人,是祖坟埋在一片土地上的同宗,当然不能像对待水葫芦那样简单粗暴。

德高望重的德林叔想到了能言善辩的李旦。

李旦在城里打工,除了年节,很少回村,但是李旦说,从文武台走出去的人都应该明明白白留下自己的痕迹,因此号召村里去外面务工的青年,不管去哪里,都要在德林叔那里留地址,告明去向。喊李旦回来自然容易。德林叔嘱咐在城里上中学的孙子阿明按地址一找,就找见了。

阿明只说爷爷找李旦回去有要事相商。

李旦请了假,回文武台去。

李旦当天下午就又坐上返回城里的长途公共车了,怀揣着一腔救人于水火的肺腑之言。

李旦立即答应了德林叔的请托。他为自己没有及早意识到自己的使命还要使德林叔来叫感到羞愧。

“你是会说话的人,你的话有劲,我就相信你。你就把你要对李旭说的话演说一遍给我听听。”毕竟是面对一个在监狱里的人,德林叔也许还是有点紧张。

“正蒸馍呢,德林叔,你要我早揭锅盖了!”话虽如此,李旦还是开腔了。你听:

德林叔,你放心,古人云,“话有三说,巧说为妙”。要巧说,还得知道对方心里是个啥?要是对方心里装着火,你就不能给他泼油,要给他釜底抽薪,再给他清水,把火滋灭,光滋灭,还不行,还要给他心里那片被火烧秃了的地方培新土,使他润了,再长出新绿。你看监狱的报纸都要叫《新岸》《新绿》,就是这个理。

我嘛,我对李旭的诉说要分三步,中国的改革开放就是分三步走的,虽说李旭的事情没法和改革开放这么大的事情比,可有些理是准绳,能一通百通的。

第一步,我就说,好你个李旭,文武台近三百年来的大名声,咋就让你一个人给占了呢?你改写了村子有史以来单一发展的历史,丰富了村史的色彩,使“耕读传家、童叟无欺、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村训成了诳语。了不得,哥们儿,天才啊,我咋就没想到呢?我也是想出名的,很想,但是,我没有想到盗窃这条路,你比兄弟我有才。

然后我要停住,沉默,做出深沉思考的样子。我在干什么呢?我在等李旭的反应,等他脸上出现又恨又悔的表情。这样的表情要保持最少两分钟。

第二步,我忽然声色俱厉,声音也要高出两度。我就说,全村十八岁到二十八岁的青年有三十八个,如果他们都学了你,那这个村子比发生了九级地震还震动人,村子最好把名字改了。别叫文武台了,要不地下的祖宗会爬出来说话的。就算我们不顾死了的祖宗,活着的祖宗呢?你把他们的屁股放在火上烤呢,你爷自从你被捕,饭吃不下,连水也喝不进,我硬是答应了他说我保证你还能学好,会在那个地方好好表现,会靠自己的手脚把自己重新打理干净。我跟他比喻说,只当你是掉到坑里了,但是你能爬出来,爬出来你往后会爱惜脚边的平坦路。

我缓一缓,再补充说:你爷呢,肯定还是相信你的,我说这话他看着我的嘴,不住点头,就像看着你在说话,他都快八十岁了,你早点出去,还能陪他一阵子。

德林叔,这时候我要歇下来,等一等,让李旭慢慢流泪,到差不多的时候,我要掏出一块出产自我们村的棉布手帕给他擦眼泪,手帕是我这次回家春妮送给我的,没想到第一回用,却是给李旭擦眼泪,也罢,认了,谁让我们都姓李,春妮也姓李,春妮不会生气的吧。

好了,男儿有泪不轻弹。我到这个时候再次改换语气,对李旭轻言轻语地说:阿娇托春妮让我捎话给你,说自从她听到你的消息,她的整个人就像是正开花的一棵苹果树让人给挪了窝,唤醒不起精神来。她还让传话给你,说等过了阴历年,她就去你以前打工的那个厂子打工,她说那个厂子的门朝东朝西你最清楚。她说你送她的那个草编戒指是她看着你编的,干净,有干草的香气,她还是喜欢的。她还说,她不会来看你,你啥时候见她,你自己想办法走到她面前。

这个时候我料定旺旺的火苗子就会在李旭眼中升起来,我最后要像拉家常那样对李旭诉说。我说,俗话确实是说得好啊,“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敲门声”。我每天打工回到宿舍,收拾收拾睡到床上,浑身都是疲惫的舒服感觉,头一挨着枕头就睡着了。听见隐约的警车鸣笛,我联想到的,不会是“逮捕——逮捕——”这样惊吓人心的嘶鸣,而是“锅盔——锅盔——”的美好回忆,我在梦中想起我娘烙的金黄锅盔,我流口水了,你别笑话我。

德林叔,我就对李旭这样说,你听听咋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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