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起的官司

未起的官司

“我要起诉司玉笙！”高主席显然是激动了。高主席认为作家司玉笙十六年前写的一篇著名的微型小说《书法家》贬损了他。高主席那会儿刚从干了两届的副局长位置升任局长不久。后来他连续在这个岗位干了四届。两年前退休后担任了当地书法家协会的主席至今——成了名副其实的书法家。

“已经失去诉讼时效了吧？”我提醒他道。

“《世界华文微型小说大成》（上海文艺出版社1992年5月第一版江曾培主编）今年再版时还保留了它，怎么会失去时效呢？”高主席是十六年后才从这本书中第一次读到这篇作品的。

“再说，他这是小说，虚构的艺术品。”我后悔向他推荐这本书。“这根本不可能虚构的，当时我确确实实经历过这样的事，只是细节有点失真，那天我不是去观看书法比赛——当时我这个局长去参观还掀不起高潮的，而是被书法比赛组委会死缠硬磨邀请去参加颁奖大会。在签到簿上我刚用毛笔写上名字，众多书法家及新秀就围拢来拍巴掌。组委会的一位同志让我再写几个字让大家开开眼界。我沉吟片刻，轻抖手腕落下笔去。立刻，两个遒劲的大字从笔端跳到宣纸上：‘同意’。人群里发出啧啧的惊叹声属实，根本没有人要求‘请再写几个！’，更不用说我会面露难色地说：不写了吧——能写好的就数这两个字了。分明是故意损害我的形象嘛。”言罢，高主席叹了口气补充说：“要是我当年能看到这篇东西就好了。”

“至少不会让《书法家》流传？”

“不，不，我会及时告诉司玉笙我当时为什么要沉吟片刻故意写下这样两个不伦不类的字。”

“故意？”我感到惊讶。

“文人是很容易被假象所蒙蔽的。”

“可是，有人分析说：你写的同意越多，从书法角度看，这两个字就越美，越有艺术性；从其领导工作看，则可能越多越误事。所以从字美中又分明蕴涵着一种丑，从‘书法家’的形象引发出一个官僚主义者的形象。这又怎么解释呢？”

“这样的分析也是非常片面的，少数服从多数，个人服从组织，这是个原则问题，你能简简单单地说个‘不’字解决得了吗？”

“那么说，这跟体制……”

“扯远了扯远了。”高主席赶紧打断我的话说，“事实上，为官一任能将‘同意’两个字写好实属不易，就像练了一辈子书法的人也不能将‘人’字写好是一码事儿。”

“这就是你要告诉司玉笙的？”

高主席平静地点了点头。

“我也写一篇微型小说将你的意见公之于众好不好？”

“同意！”

“这样你就用不着打官司了。”

“打官司确实累人！”

我紧紧地捏一把汗——为司玉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