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兴交大体育的韩国籍教授

申国权　振兴交大体育的韩国籍教授

◎范祖德

申国权教授

申国权（1896—1965），朝鲜汉城（现韩国）人，交通大学体育主任，体育教授。1932年参观在洛杉矶举行的第十届世界奥林匹克运动会，作为中国代表队入场的6人之一。1915年考入南洋大学附中读书，1919年升入大学部电机科学习。在交大读书8年，工作14年。1925年赴美国欧柏林大学攻读文学和体育，1927年分别获得两个学位后，回到幼时离开的汉城，在延禧大学（现名延世大学）担任体育主任。在日本殖民统治下的汉城，他待不下去，到了沈阳。1929年受聘担任张学良任校长的东北大学体育科教授。1930年8月接受交大黎照寰校长的邀请，回到母校担任交通大学体育主任兼体育馆主任。

他有一个“奥运梦”

1932年，时任交通大学体育主任的申国权，向黎照寰校长申请去美国，参观在洛杉矶举行的第十届世界奥林匹克运动会，以“考察所得，用作发展交大体育参考”。视野开阔的黎校长当即批准并补助旅费。同年7月30日，洛杉矶奥运会开幕，第一次参加奥运会的中国体育代表队共6人，入场次序排在第八。高举中国国旗的是中国队唯一参赛选手刘长春，走在最前面，随后是领队、中华体育协进会总干事沈嗣良，接着为刘长春的教练宋君复、中国留美学生刘雪松、交通大学体育主任申国权，最后是上海西青体育会主任美侨托平。从此，中国人开始了漫长的奥运之旅，直至2008年北京奥运会取得辉煌成就，中国奥运梦想实现。

申国权参加洛杉矶奥运会后，中国人经历了76年的漫长岁月，奥运会终于在北京举行。来自希腊的奥运圣火，经历五大洲后在中国各省市传递。2008年5月24日，上海的一站选在上海交通大学闵行校区内传递，62位火炬手中，有交大校长、老师、学生、院士；有上海知名人士、工人、店员、企业家；有外省市的代表，还有外国人士。他们共同谱写“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

为什么奥运圣火会安排在交大校园内传递？是交大校园美丽？是交大人热爱体育？是交大新校区象征中国新的发展？对此，传媒的报道没有说明。在一个大学校园内如此规模传递圣火，或许奥运史上迄今为止是独一无二的，这个“为什么”？可以有这样和那样的解释、猜想、评论，其中或许有一种猜想：为了纪念76年前出席奥运会、在中国传播奥运精神的先驱者之一、老交大体育主任申国权。

申国权热爱体育，热爱交大，当时交大的老师和同学也都喜欢他。

体育名将　屡建功勋

1896年，申国权生于汉城。这一年也是奥林匹克运动会的诞生年，又是交通大学的建校年，“1896”有如此3个巧合，申国权与奥运、与交大结了“缘”，有“缘”的“梦”是一定会实现的。

申国权的童年和少年亲身经历日本对朝鲜半岛的统治，1910年朝鲜沦为日本殖民地，半岛上人民不分南北奋起反抗，从1910年至1920年，流亡中国的朝鲜人达20万之多。他随着流亡人潮到了上海。1915年，他考入南洋大学附中读书。1919年，升入大学部电机科学习。1922年的南洋大学（当时交大校名）学生名册上申国权填写的“籍贯”为“吉林穆梭”，成为中国籍学生。当年和他同窗的有以后担任过交大校长的朱物华院士、中国电机科学的元老钟兆琳教授等，但是申国权的学习兴趣却不在电机工程上。

申国权身材魁梧，身高全班第一，而且风度翩翩，英语讲得十分流畅，钟爱的是体育。足球、篮球、棒球、网球、田径，几乎样样都是好手。尤其是足球，他踢中场，在与上海、江浙各大学以及其他系统足球比赛中，叱咤风云，屡建奇功，为学校争得很多荣誉，深为唐文治校长赏识。唐文治校长在上海滩声望很高，以儒学权威、积极引进西学者著称，又是一位体育迷。当时唐文治已两眼失明，但还到足球场上“听”足球比赛，为南洋公学足球队鼓气加油。他资助申国权的学习和生活费用，鼓励他参加体育活动。1920年冬，申国权被选为南洋大学体育会长。1921年9月，又被选为南洋大学青年会长。

由于申国权为南洋大学争了光，形象又英俊，声名鹊起，被校内同学和校外体育圈子里的人称为“南洋君”。1923年，有一名学生一本正经戏写了一篇题为“南洋君传”的小品，刊载在“南洋大学年刊”上。文中调侃地说：“南洋君侨居南海之南洋群岛，南宫万之后裔也。前清其先祖应南洋大臣之召……遂随先祖来申，考入南洋附属小学读书……越十有余年，乃毕业于南洋大学。”这篇小品，把“南洋君”外形描绘成“脚着南洋盛皮鞋，乘南洋汽车有限公司汽车……戴南洋钟表公司手表……与某女士结婚，曾作南洋蜜月旅行……”这篇不到500字的小“传”，竟出现了30多个各式各样的南洋专门名词，却没有一处说南洋君就是申国权。配的却是申国权的一张半身照片，照片说明上又回避了“申国权”3字。隐去申国权名字的“南洋君传”中，他俨然成了从南洋归国的富裕华侨。为什么要把申国权包装成南洋华侨？申国权考入交大后就参与组织“上海韩人留学生会”，这个组织反对日本殖民统治，争取朝鲜民族独立。南洋大学的校方、老师、同学知道他生在汉城，那时朝鲜已被日本国占领。申国权说是中国人，校方也认可他是中国人。交大档案馆保存的教职员履历表和学生名册上，他的籍贯写的都是“中国人”。“南洋君”的外号也被引伸为南洋华侨，应了那句“假作真时真也假”。

1923年1月，申国权决定放弃从事电机工程的学业，改为他热爱的体育事业，在学校办理了肄业手续。同年春天，他入选中国国家足球队，夏天赴澳大利亚参加足球国际比赛。在澳大利亚期间，南洋大学于9月12日召开的校务会议决议：“申国权回国后充任体育教员”。秋天，他回到母校担任体育教员、代理体育主任。

登载在南洋大学周刊上的《南洋君传》

1924年，申国权和在上海的韩国青年发起成立“上海韩国青年同盟会”，从事争取民族独立的地下活动。1925年春，上海爆发了反对帝国主义的“五卅”运动。交大学生陈虞钦在南京路上被英国巡捕枪杀，申国权闻讯后，立即赶赴医院通宵守护，次日陈虞钦逝世。作为教师、校方人员的申国权写了《陈君受伤后情形》和《血衣状况》两篇文章，和聂光墀写的《五月三十日惨杀始末》、骆美轮写的《陈君惨杀事略》，作为见证材料，经学校提供给中国外交部作为交涉证据。申国权并担任学校“陈虞钦被难善后委员会”委员。

“五卅”运动后，申国权赴美国欧柏林大学攻读文学和体育。1927年他获得两个学位后，离开美国回到幼年生活的汉城，在延禧大学（现名延世大学）担任体育主任。在日本殖民统治下的汉城，他待不下去，又到了沈阳。1929年，申国权受聘在张学良任校长的东北大学担任体育科教授。在东北大学，他认识了以后担任刘长春教练的宋君复。1930年8月，他接受交大黎照寰校长的邀请，回到母校担任交通大学体育馆主任兼体育主任。

全心全意振兴交大体育

申国权担任的职务前为“交大体育馆主任”，后为“兼体育主任”，显然“体育馆主任”的份量比体育主任更重。为什么？这要从交大体育馆说起。

1925年，申国权已是交大体育主任，交大新的体育馆正在建造，在他赴美深造后不久，一座崭新的体育馆落成了。

交大新体育馆当年在上海是耀眼的，是交大的“明珠”，在中国各大学中也是独一无二的，即使和社会上的专业体育馆相比也决不逊色。

交大体育馆是一座3层结构的钢筋混凝土建筑，建筑面积2957平方米。底层为健身房、台球房、更衣室、淋浴室、办公室；第二层可供篮、排、乒乓比赛的室内场地及会议室，赛场南端设计了一个小型讲台；非常巧妙的是，第三层乃是一条环形室内跑道，下雨天可作教学训练用；球类比赛时，向下俯视就成为环形看台。体育馆的屋顶，采用大面积玻璃天窗，白天比赛、训练、教学都不需要开灯，20世纪20年代，设计者已想到“环保节能”，晚上如有比赛，从校门处遥遥看去，屋顶透出灯光，煞是好看，直到今天，还是交大的一景。与体育馆西侧相连，建有一个室内温水游泳池，即使在冬天，也可上游泳课和供师生游泳。“温水游泳池”在20世纪20年代的上海，也只出现在个别外国人俱乐部，在中国人办的大学内是绝无仅有的。

如此体育馆，黎照寰校长当然要找一位既懂行、能力又强的主任。黎校长终于把申国权从张学良当校长的东北大学吸引回母校。

在申国权离开交大的5年（1925—1930年），交大体育运动有点停滞，与外校的比赛成绩江河日下，一度称雄沪上的足球队几乎逢某校必输，在“江南八大学”运动会上名列三甲之外。在普及方面也不够有力，一些高年级学生和不爱体育活动的低年级学生，被称为“老爷们”。申国权上任后，采用普及体育和争夺锦标并重的方针。他在校内组织各种运动队开展比赛，把学生吸引到运动场上，自己身任田径、足球、棒球、篮球等5、6个运动队的教练。如果运动员因比赛脱了功课，申国权想方设法为之补上。1931年2月21日，上海《申报》“青年园地”栏专门报导了交大为运动员补课的办法：“聘请导师多名，课外教授学生，每一导师至多教授5名，将运动员所缺功课复授一遍，其功课内习题亦代运动员讲明，使其成绩不至于落伍。”在申国权和其他体育教师的努力下，交大体育又恢复了当年虎虎生气。

1932年6月24日，申国权离开上海，参加洛杉矶奥运会，10月14日回到上海。3天后他即在全校纪念周会上，用英语作了一次参加奥运会的经过及感想的演讲。申国权说：“开幕礼于7月30日在大会场举行，会场之大，座位10万5千个，参加者39个国，运动员约2000人。我国以刘长春代表四万万人为我国第一次之代表。”“中国四万万人中仅刘长春一人出席，相差不亦太远哉”，“我国运动如再不景气，则十一届奥林匹克时不知如何解决也。”申国权的结论是：“教育与运动，实有莫大关系，吾国仅谈其德智，对体育一道则均略视之。故无论何事均不能与泰西各国抗衡。”报告要点译成中文刊载在19日《交大三日刊》。申国权的奥运报告后，开始了交大几代人的奥运之梦。

申国权在美国期间，考察了美国大学的体育运动奖励制度。1933年5月30日，他主持召开学校体育运动工作会议，决定从下学年开始，由各学院指定每周一小时的普及体育运动，由体育馆派1人指导，并分团体和个人进行奖励。1934年9月26日《申报》报导：“交大提倡体育普及运动，每个学生须接受体能训练，跑、跳、掷、泳中任择一种，四年修业内测验必须及格，否则不予毕业。”“一年级学生必须每周上一小时体育课，其他年级必须参加球类、田径和国术中之一种运动。”“团体竞赛，每季一次，全体学生必须参加。”从《申报》的报导可见交大对体育教育的重视，作为体育主任的申国权对体育教育的重视。

1937年7月，抗日战争全面爆发，从8月27日起，每日均有日机多架在校园上空低飞侦察，9月18日，一枚流弹飞过图书馆上空，落在南洋模范中学内。10月4日上午，又有5架日机在学校上空飞来飞去，学校警报聚呜。在如此严重危急形势下，教育部仍不同意交大内迁，学校乃决定搬至法租界，借震旦大学、中华学艺社、科学社等处坚持教学。11月12日，日军占领上海，12月30日，日本宪兵队侵占交大徐汇校园。借在租界上课的战时交大的体育教学，已没有徐汇校园那样好的场馆与设施，困难可想而知。申国权对学生们说：“在国家面对存亡时，更应注意体育，以在国家需要时为国效力。”面对困难局面，1939年，学校成立15个委员会，分别负责教学和各项管理，申国权是其中5个委员会的委员。交大在租界办学，直到1941年12月8日，日军偷袭珍珠港，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军随后进占租界，1942年8月18日，汪伪政府决定接管借在租界办学的交大，申国权乃决定离开交大。

坚定的韩国爱国者

日军横行的年代，日月如晦。上海是韩国人民反对日本军国主义的重要基地之一，1919年4月11日，韩国的仁人志士假上海成立大韩民国临时政府。申国权很早就参加大韩民国临时政府领导的独立运动，并长期成为独立运动资金往来的中转者。交大学生和以后的教授身份成为他地下活动的最好掩护。他离开交大后，从事反对日本占领为韩国复国的秘密活动。日本投降后，申国权回到汉城，曾担任韩国体育会副会长，并作为韩国体育代表团副团长参加伦敦奥运会。1948年8月15日，大韩民国正式成立，申国权曾担任大韩民国驻上海总领事。1965年在韩国病逝。

申国权在上海交大读书8年，任教14年，他将参加洛杉矶奥运会考察到的经验，带回中国，带到交大。他认为美国大学体育的普及和竞赛之蓬勃，乃奥运会夺冠原因之一，他把普及与竞赛并重的体育理念引进交大。学生运动员由于参加竞赛而缺课，他采用补课等有效的方法，不影响学生的学习。从申国权主持交大体育开始，交大主管体育的校系负责人一直认真实行普及与竞赛并重的理论和教学法，交大体育得以长盛不衰。

今日交大，学校中心已转到比徐汇校园扩大10倍的闵行新校区，美丽的校园，漂亮的建筑，拥有6000观众席的室内体育馆、6000观众席的光明体育场，还有游泳池、网球场……来自希腊的奥运圣火能在上海交大校园内传递，老交大的一代体育名师申国权虽然没有能看到，但他和交大几代人的“奥林匹克梦”是实现了。

斯人已驾仙鹤去，此地长留思念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