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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香很香的烟

时间:2023-12-2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山里的蚊子很多,更多的是小咬和刨锛儿。蚊子、小咬、刨锛儿,它们的三个共同点是,会飞,使你痛痒,怕烟。当我和蚊子、小咬、刨锛儿们为伍的时候已经是七八年后,长白参因为越来越不受烟民喜爱,逐渐从市面上绝迹。我想反正是为了和蚊子、小咬、刨锛儿们进行攻防,即便是抽天平烟也是很可惜的,就揣上那19根长白参进山,休息的时候,我第一次领略了香烟的香。

很香很香的烟

儿子开始偷着抽烟,把我无意积攒的几盒老牌子烟卷扫荡一空。我知道,总有一天,他会当着我的面,若无其事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点上,深吸一口。如果他不将烟吐在我的脸上,说明我的教育方式还算比较成功。

我也是从少年的时候过来的,那时候比较喜欢给我父亲卷旱烟,我经常把旱烟卷成一小垛,等待父亲的夸奖。父亲自然会夸我卷得好,我知道他在鼓励我继续,他也知道我盼望着得到夸奖,这种关系相当和谐,不像我儿子和我这样,如同两个强大的国家或者两个不友好的邻居,互相很谨慎,唯恐激怒对方。

我的烟龄很短暂,大致是在32到35岁之间,那些年要经常在夏季进山里工作。山里的蚊子很多,更多的是小咬和刨锛儿。我们这儿的蚊子只有到秋天才有震慑力,小咬就是那种小到无孔不入的嗜血虫子,咬后痒而小痛,要是忘性很好的话,可以忽略不计。刨锛儿是我们这儿比较恐怖的家伙,个头有苍蝇的四分之一大小,容易被误认为是苍蝇的孩子。这厮牙尖嘴利,会在你的裸露处狠刨一下,然后带着战利品飞去某一个树枝上享用。被刨的感觉和针刺的效果差不多,然后就是无休止的痛与痒,那种状态就像是失恋。红疹强迫你忍不住一次次去抓挠,直至破皮儿出水儿。特别是咬中指缝间或关节部位,那才真叫做欲罢不能,夜晚会变成乱了方寸的闹钟,那部位会时常一惊一乍地把你唤醒,让你起来重温那种痒和痛。

蚊子、小咬、刨锛儿,它们的三个共同点是,会飞,使你痛痒,怕烟。由此我也有了抽烟的借口。至于我的那些烟民烟鬼烟枪烟袋哥们儿,他们抽烟纯粹就是一种生活,完全和蚊子、小咬、刨锛儿无关。我一想到这些善良狡猾的家伙们一手夹烟,一手握着啤酒棒子的模样,我就想扑上去狠掐他们的脖子。但他们的生活是从父辈那里传承下来的,我真的是没有权力指责。

还是说我父亲的烟,他是手艺人。当年的手艺人是很吃香的,有人欠了父亲的手艺,大都用酒菜来还。也有自叹家里备不起好酒好菜的,买盒烟敷衍一下。我父亲喜欢我卷的卷烟,不喜欢烟卷,就把烟卷扔到炕琴上面。我始终琢磨不透炕琴这个名称的来历,不过就是放在火炕上的一个能装被褥衣服的木头柜子,怎么也不能和可以发出声音的琴字搭上边。

我最难忘的是父亲的两盒名字叫长白参的香烟,那才是真正的香烟。那一次我家里来了一位尊客,去小卖店买罐头火腿之类的速成菜后,顺便回父亲那儿。那个时候父亲已放下桌子烫好酒,等着母亲正在炒着的菜。我在父亲的注视下,鞋也没脱,踩着炕沿,在炕琴上摸了两盒落满灰尘的长白参跳到地上。今天想来,我当时在我父亲的眼里肯定很滑稽,如果今天我儿子当着我的面拿走我的烟,我一定也会觉得很滑稽。

我当时的想法是,反正老头也不抽,搁着也是搁着,实际上还是算计着如此能省下自己的几块钱。后来那烟打开一盒,客人抽了一根说,好。客人走后就扔进壁柜里几乎忘掉了。

当我和蚊子、小咬、刨锛儿们为伍的时候已经是七八年后,长白参因为越来越不受烟民喜爱,逐渐从市面上绝迹。其实是摇身一变,变成今天的长白山牌,上升为中高档消费品。长白山烟放下架子进入民间似乎也就是最近这几年的事。那时候比较流行一种叫做天平的平民香烟,流行语是,抽天平喝袋儿酒,连个小姘也没有。袋儿酒就是廉价塑料袋包装的本地酒,从五加白开始,什么尖庄、老陈、谷酒、朝阳川,到今天的洮南香、洮儿河、五棵树,倒是很有一种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的民主气息。平民化的袋儿酒坐庄时间最长,可以说是一个时代的标志。

扯得有点远,还说我32岁到35岁的那段烟龄时间,那些年正是我人生比较郁闷的阶段,虽然现在也挺郁闷的,但人到中年时的郁闷是理所当然的。我们在夏季进山创收,原本我在后勤上班,是可以不需要从事这项工作的,但大领导向上级做了保证,为了兑现这个保证,停发了所有人一个月的工资。今天看来这种比较可笑的行为,在当年却被作为经验进行了推广,于是我就有了抽烟的历史,就像是豆腐掉进灰堆里那样,抹也抹不干净。

有一天我想起了壁柜里的那一包零19根长白参烟,都说烟放久了会很干燥,不仅燃烧得快,并且还缺乏了原先的味道。我想反正是为了和蚊子、小咬、刨锛儿们进行攻防,即便是抽天平烟也是很可惜的,就揣上那19根长白参进山,休息的时候,我第一次领略了香烟的香。

那天天气晴朗,那时我的父亲母亲去了山东老家,我兀自在长白大山里。树叶刷啦啦作响,我一口气砍了四五亩多余的榛柴棵字灌木条子,让人工林从歪瓜裂枣的包围中解放出来,重新像玉米地那样整齐。然后就坐倒在一堆植物尸体上,蚊子、小咬、刨锛儿们立刻围过来,准备分噬我的血汗,我掏出第19根长白参点上,抽了一口。

赫赫!那是一种怎样的香啊!这时候我发现,汉语中的形容词,全部像醉鬼们的味蕾假死过去了,漫山遍野摇曳着的草木一瞬间挺拔得溜直,一种被征服的快感闪电般涌遍全身。大山在蠕动,我担心它会猝然站立起来,将我连同我砍下来的东西从身上抖掉,然后毛茸茸地大步远去。蚊子、小咬、刨锛儿们都被熏倒了,它们奔走相告,它们的亲属和朋友们从四面八方涌来,它们已经对我不感兴趣了,自顾组成花样繁杂的阵容,在我的头顶上方翩翩起舞。

虽然还有第18根,第17根,第16根,直到最后一根,但我真是有点不舍得抽了,后来,我会在遇到一个看着比较顺眼的人时,递给他或她一根长白参,告诉他或她,尝尝吧,保证是你这辈子没抽过的。他或她就欣然尝之,然后像我预想中的那样用各种语气和词汇赞叹。转眼我父亲已经去世好几年了,他和所有父亲一样,给他的儿子留下了数不清的人生财富。

东北有几种比较有名的烟叶,似乎是什么蛟河烟,延吉烟,漠河烟,长白参和天平一样都是延吉烟,不同的是天平烟挂羊肉卖狗肉一样挂了片儿云南某香烟集团的幌子,原料还是地道的延吉烟。因为有了长白参的经验,我刻意收藏了几盒天平烟,不料也让我儿子给扫荡了。

除此之外,我不能释怀的是,当我作为党委一名干部来到基层进行考察监察检查调查的时候,基层的官员们敬烟,经常是很随便地把我略过去,这让我很不爽。故此知道,抽烟也是生产力,可以拉近人和人的距离,不会让别人对你敬而远之。

春节,也给领导买条中档烟,领导喜滋滋地收下说,你净让我“受贿”。我就报以真诚的笑,这个时候,我们很真实,也很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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