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人”吴七

“线人”吴七

好多年前，我在晚报当记者。一个阳光明媚的星期天，我突然接到一个陌生人的电话。对方说，他是个流浪汉，经常在阅报栏看我们的报纸，由于我的发稿量较大，对我的名字很熟悉，所以，根据报纸上刊登的我的报料电话找到我，希望和我当面聊聊。他特别交代：“如果你有兴趣，请在下午3时到城南广场的大榕树下找我。”

我答应了他。做一名晚报记者，需要和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这些年，我一直是这样做的。当天下午，我按时来到约定的地点，在榕树下的石凳上，一个衣着脏乱的汉子懒洋洋地躺在那里。他就是我要见的流浪汉吴七。

吴七告诉我，他来自邻市的乌油县紫圩乡吴村，本来是个小有成就的生意人，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后来因为投资失败，欠下了巨额债务，讨债的人走马灯似的踏破门槛，在老家待不下去了，以致流落此境，一晃已经三年了。我打趣说，会坚持经常看我们报纸的流浪汉，肯定不是一般的流浪汉！这话让吴七很是受用，我们很快拉近距离，聊得越来越随意。

原来，吴七高中毕业，原本就是个爱好阅读的人，青春时期甚至也像许多年轻人一样在一定程度上爱过文学。这次冒昧找我，其实并没什么要紧事，只是因为闷得慌，想找个有点文化的人倾诉一番。我欣然答应做一个认真的听众。

吴七给我讲述他的流浪生活。他说，你别小看我，表面上看我只是一个流浪汉，其实我还是一家公安派出所的线人呢。他告诉我，派出所每个月给他发200元生活补贴，这是他的主要经济来源。为了把日子过下去，吴七平时露宿广场，每半个月去北江大桥下面的小旅社花5元钱住宿一次，为的是利用旅社的卫生间洗澡、洗衣服。

这时，两名衣着华丽的年轻女子从榕树下走过，笑眯眯地向吴七挥挥手打了个招呼。吴七等她们走远后，神秘兮兮地告诉我，她们是做“小姐”的，傍晚时分经常在广场拉“生意”，所以和“常住”广场的他混得很熟。过一会儿，一群小伙子远远地路过，也和吴七打起了招呼。等他们走远后，吴七告诉我，他们是专门偷自行车的，城里那几家大超市门口丢的自行车，约有一半是这伙人所为。有时，吴七为了改善伙食，也会悄悄地到派出所举报一下他们，这样就可以根据赃物情况获得一笔奖金。

通过吴七，我知道了平时热闹的城南广场，到了深夜就是他们流浪者的天堂。经常在这里露宿的那些人，吴七都熟悉，而且大家的背后都有一个耐人寻味的故事。原来，生活的色彩比我想象的还丰富，平时自以为当了记者算是见多识广，现在才知道离这个标准还差得远呢。

从此，吴七经常和我保持联系，经常把一些社会上的事情告诉我，有的还成了我的报道素材。我对吴七说，你现在是双料“线人”了。做我的“线人”，我虽然不能给吴七发工资，但为他改善一下伙食还是可以的。吴七当然对我也没有任何经济上的要求，只要提供的线索上了报纸，他就非常开心，十分满足了。

一天晚上，吴七急促地来电告诉我，今晚有几个惯贼邀了他一起去一家企业偷设备，然后送到郊区去销赃。他已将这事报告给了派出所，派出所将在路上跟踪，把他们一窝端了。他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报道素材，所以希望我和派出所一起行动。我大喜过望，立即赶到派出所，说明来意。民警一听，既抓了贼还可以上报，也很高兴。于是，大家一起等着晚上的行动。

深夜，我和派出所的民警来到约定的地点守候。不久，黑暗的路上远远地传来灯光，我们果然看到吴七所说的销赃车开过来了。民警们开车尾随而去。到了郊区一个废品收购点，双方正在交易，民警突然冲上去，将涉案人员悉数逮住。其间，吴七佯装逃跑，但还是被民警“拿下”。

把涉案人员押回派出所，民警将他们关在不同的房间进行审讯。几名惯贼被民警分别铐在窗户上，吴七则“关”在其中一个房间休息。为了使情节逼真，吴七在和我们悄悄说笑时，故意不时发出痛苦的叫声，好像审讯时被民警打得很重，听得几名惯贼心惊肉跳。

后半夜，审讯结束，挖出了一连串的盗窃案。民警们感到累了，派人去买来夜宵以示庆贺。吴七和我们一起吃夜宵，对这次的成果感到十分开心。我赶写了一篇民警深夜抓贼的报道，当然，为了保护吴七，只字不提他这个“内线”，只好让他做无名英雄了。

没想到，一年以后，居然没了吴七的音讯。问民警，他们也说，吴七好久没报料了。吴七没有手机，全凭派出所发给他的电话IC卡与民警联系。吴七不主动露面，民警们也一时找不到他。

就这样过了好几年，我离开报社去了别的单位，也就渐渐淡忘这回事了。前不久，去外省出差，在千里之外的那座城市的火车站广场，突然听到有人喊我。让我大吃一惊的是，喊我的竟然是久违了的吴七。

吴七告诉了我他不辞而别的原因。原来，那天晚上抓到的这几个惯贼，居然识破了吴七的“卧底”身份：那个细心的贼首在买夜宵的民警进来时，数了一下夜宵盒，发现多了一盒。他们由此断定另一盒夜宵是为吴七准备的。于是，他们从看守所出来后，找到吴七，把他关起来，准备收拾他。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吴七找了个脱身的机会，连夜扒火车逃离了这座城市，至今不敢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