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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课,你要一次

时间:2022-12-14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70岁的父亲在广东省某医院神经内科,进行左颈动脉支架介入术时,遇到了千分之三的风险概率事件,陷入昏迷,生命垂危。610房间的阿叔,第三次脑梗死入院,一次比一次严重,还是人事不省。我立即把这个天大好消息发至家人微信群,我哥哥还不大相信,第二天早上6∶00就从深圳赶到医院来见证。

2014年6月24日前,我就是一个“阳光90后”,像一匹草原上自由的马,无拘无束,奔跑在北大公益讲座全国各地的课堂,尽情地主持、安静地倾听、贪婪地吸取、忘我地讲述、激情地书写。享受着家人给予我的自由,也珍惜着彼此创造的美好时空。

2014年6月24日中午十一点半,空气戛然凝固了。70岁的父亲在广东省某医院神经内科,进行左颈动脉支架介入术时,遇到了千分之三的风险概率事件,陷入昏迷,生命垂危。我冲入手术室,主刀医生心急如焚、战战兢兢地给我讲解脑部“高灌注反应”CT片,再看着活蹦乱跳地走进去、奄奄一息地被推出来的爸爸,我眼前瞬间一黑,晕倒在地上。迷迷糊糊的我,被人抬到了一边的床上……

接下来的日子,一片黑暗。我开始痛恨自己孝心泛滥,天真地想预防父亲脑梗死,结果导致了最疼爱的人过早脑梗死。偶然间,听到病房电视正在播一则新闻:韩国一艘轮船倾覆,导致无数学死亡失踪。好不容易被救起来的副校长,第二天竟然投江自杀了,遗书写着“我无脸活着,我要去寻找我的孩子们……”我不断思考自己是不是也应该自杀。我的心是冷的,我的脸逐渐僵硬,我看一切都在慢慢变得狰狞。

6月27日,吕静学长和唐岚学长及时赶到医院来探望病重的父亲,我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眼前一片灰暗。

在走廊上,唐岚学长看我完全不在状态,拍拍我的肩膀说,“与其自责,不如负责”。一句话,犹如一声春雷,敲醒了茫茫然的我。那一刻,我感觉到我可以去悄悄握紧自己的拳头,可以用上牙和下牙使劲对磕,可以回到病房,守在全身插满管子正处于极度危险期的父亲,轻轻抚摸他的脸颊。仿佛有一个声音从我心底喷出:“爸爸,对不起,不要怕,有你三娃在,一切都会过去的。”那一刻,我的眼泪“噼噼啪啪”滑落在父亲的被单上。

我开始不一样了,决定穿越这次苦难。和家人分工,制定周详的护理计划,和医生、医院领导沟通:不惜一切代价,用最好的救助方案,自己装笑也要装得像,带头从悲伤中走出来。每天靠打坐及时消除心中不断跳出的邪念,增加自己的正能量。

全国最权威的神经内科专家,带着医疗小组,对父亲进行会诊。最后给出的结论是90~180天,腿可能恢复,手在一年后或许能恢复,语言更加慢,甚至没有机会恢复。

在保住了父亲的生命之后,我们唯一的选择就是积极配合治疗,力争最大限度的康复。这时的我不信权威了,我坚信奇迹再现,我命令老天爷,让我的父亲第90天腿部开始恢复。我坚信,心能转境,决定康复的是心,而不是脑。

护理的日子是机械的,医院的空气是悲伤的,个人的力量是微薄的,情绪很容易被影响。在7月2日的晚上九点,我在医院旁边一家药店瞎逛,不知自己得了什么病,浑身难受。妈妈整天的牢骚和哭泣,常常让我烦躁而心疼,她老说要去找那个主刀医生,不想活了,似乎让我也想对医生动手。一念之间,把自责转为责他。说来也巧啊,出药店的时候,迎头撞上了那位主刀医生——一位很有成就的博士生导师。我感觉到,他非常不自在,满头大汗,看见我语无伦次。那一刻,我内心还在纠结要不要对他下手,抵销我们全家的怨恨。

突然,他对着我说:“小庞啊,即使是我给我自己的父亲做手术,我也不能保证100%安全。不过,我做的手术,我会一辈子负责下去。”说完,他就离开了。目送着他的背影,我惊慌失措,多么感人肺腑的话呀。就在那一刻,我意识到:解铃还须系铃人,如果我对他下手了,今后谁来继续医治我的父亲,谁又敢来医治我的父亲,而且每天还有那么多的病人,需要他去医治。

我吓出一身冷汗!我完全恢复了理智。接下来,我不仅要继续消除不时冒出的恶念,还要帮助家人也消除恶念。我的父亲需要我们用正常的心态来帮助他恢复,不能用一个错误,去惩罚一个失误。

第二天,我开始学习从心底里感谢医院的抢救和“刀下留人”,感谢他们安排精兵强将,做出了最大的努力,开始从内心流露真实的微笑而不是去假装。我感觉到自己已经走出魔咒,开始慢慢找回原来的自己。

“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乱想是没有用的,人生没有如果,只有结果和后果,去面对它,去穿越它。”我告诉自己,并开始专心照顾父亲,开始认真吃饭,开始准点睡觉,开始静下心来继续关注北大公益讲座的动态,周一到周五就在医院陪伴父亲,周六、周日回深圳陪伴孩子、老婆。一切开始进入新常态。

北大公益讲座课程走进东莞翰林实验学校时,我带着“把我的功德回向给我的父亲”的区区一念,居然上台通讲了一阶的课程,一次过关。尽管只有一天的备课时间,梓林学长却给了我70分。我体会到,转移注意力做喜欢的事,可以缓解甚至治愈抑郁,这是真的。

记得课程之后,与梓林学长聊天。我说:“父亲病重,我不能离开病房,没有更多时间跟随课程走南闯北,错过了不少锻炼的机会。”梓林学长却语重心长地开导我:“没有错过,恰恰你在做最重要的功课,每个人的功课不一样。就像高考落榜,有的人因为数学没有考好,有的人是因为英语没有考好。接下来要弥补的课程不同。”

这个念转过来之后,我的看待又不同了,我只是做好自己的功课就好。我回到医院,姐姐对我说,601房间的年轻人,才25岁,开摩托车出车祸,现在脑死亡了,刚刚从河源转院过来,还有两个小孩,一个2岁,一个4岁,好可怜。610房间的阿叔,第三次脑梗死入院,一次比一次严重,还是人事不省。605房间的那位大哥,建筑工人,从高处摔下了,头部着地,摔傻了,没有钱请护工,女儿大学被迫休学,来照顾爸爸……没有做支架手术,也会导致瘫痪和昏迷,每个人的功课确实不一样。

我开始很自然地对每一位患者和陪护人员微笑,并说出祝福他们的话语,开始大声说出对护士、医生感谢的话,我要把我的能量给到我身边的每一个人。我必须改变自己的表情和言行,我不能不快乐,我不能把不快乐带给病重的父亲、亲人和医护人员。我知道,只要我开始做了,周边的一切就会不同。

一天,我正在给父亲按摩,不经意,我发觉父亲的右腿好像动了一下,简直把我惊呆了,我又试验几次,是真的会动了。我立即把这个天大好消息发至家人微信群,我哥哥还不大相信,第二天早上6∶00就从深圳赶到医院来见证。那一刻,全家人抱在一起痛哭,这一刻的等待,多么不容易呀!那一天,就是第91天!念力无边,这一次我深信自己的信。

从那以后,每天晚上七点到九点,整个六楼走廊,成了我们一家人欢乐的舞台。我教父亲唱《东方红》,教他用左手帮助右手,教他抬腿……父亲身体的每一点儿恢复,都是对我们悉心护理的最高奖励。那一刻,我们感觉自己身上所有的力量,都来自给予与付出,都是为了让身边充满希望。周围的病友和阿姨,不时地围到我们身边,那一刻,我们不是病人也不是病人家属,而是幼儿园的老师,教孩子牙牙学语,教孩子蹒跚学步。

那一段时光,我是老师,父亲是学生;我是父亲,父亲是孩子。

很快,我们走出了最艰难困苦的时期,我们可以搀扶着父亲走路了,父亲可以自己吃饭了。虽然父亲还不能说话,但能爽朗大笑,喜欢给所有的人竖大拇指,喜欢用自己的头与人碰一碰表示亲热。现在,父亲回老家四川了,家人都享受着照顾老爷子的乐趣,他比以前可爱多了。饿了就指着肚子,尿尿就拍屁股,累了就往地上坐,困了就往床上爬……他看一切不好都不再吱声,只是嘿嘿微笑,真是如如不动,修炼到位了。

老父亲用自己的磨难,乐观而坚韧地教育着后人,夕阳还在继续生辉。他拼命活着,做给我们看,只要有可能,绝不放弃自己的功课。从2014年6月24日到2015年6月9日,我参加北大公益讲座很少,好像丢失了许许多多的游学机会,其实不是,我们每个人,都在完成自己不同时期的功课,每个人不同,大家要争取一次毕业。不需要羡慕他人,不需要自己痛苦,不需要彼此抱怨,不需要嫉妒周围的人和事。该来的,就积极迎接;该走的,就鼓掌欢送,都是好事。

父亲的这次灾难,让我更加珍爱生命,再不会遇到一点事就过不去。真正感受到了,幸福其实就是最简单的正常生活、正常工作、正常学习,与家里人快快乐乐过好每一天;真正感受到了,智慧就是面对所有的发生,只是告诉自己“这件事是来修理我的”。每一次发生,只是功课不同,无须停滞,无须徘徊,无须纠结。

这次灾难,考验了父亲的为人为父:自始至终,他的亲朋好友不离不厌,孩子们的孝顺持续不断,始终如一。这样一个意外的发生,让每个与父亲相关的人,都从中得到不同程度的修炼。

从早上五点起床到现在八点五十九分,四个小时过去了,一缕阳光悄悄从窗台照进来。写完这些文字,我欣然抬起头,擦擦早已干了的泪痕,露出会心的微笑,准备迎接今天的生命课程。

2015年7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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