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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海德格尔对马克思劳动概念的误读

时间:2022-12-1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本文试图分析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劳动概念所发动的存在论革命,指出海德格尔对马克思劳动概念的混淆和误解,最后通过分析马克思消除生产强制性的途径来应答海德格尔的质疑。海德格尔通过对马克思的两个基本命题展开质疑,将整个马克思哲学理解为最后理性哲学的代表,认为马克思仍未克服意识先在性,没有面对存在而思。

张婷婷

内容提要:海德格尔在其晚期讨论班上,指责马克思哲学预设人的理念,未克服意识先在性,马克思的劳动概念预设带来诸强制无法消除等。本文试图分析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劳动概念所发动的存在论革命,指出海德格尔对马克思劳动概念的混淆和误解,最后通过分析马克思消除生产强制性的途径来应答海德格尔的质疑。

关键词:劳动;感性对象性活动;物质生产

一、海德格尔对马克思哲学及生产概念的指责

海德格尔对马克思在哲学上的地位并没有看得太高,在许多文章中他还将马克思定位为传统的形而上学的最后代表,尤其是晚期讨论班上,他对马克思生产概念的理解正是基于对马克思整个哲学的定位上。

海德格尔通过对马克思的两个基本命题展开质疑,将整个马克思哲学理解为最后理性哲学的代表,认为马克思仍未克服意识先在性,没有面对存在而思。

命题1“哲学家们只是以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海德格尔认为,马克思虽提出改变世界,但他仍立足于一种完全特定的解释世界,命题第二部分已经默默预设了对哲学的需要。此外,马克思的改变世界不过是生产关系的改变。生产只有在实践中才具有其地位,实践也是被某种理论规定的,这种理论将生产的概念塑造成对人的概念(通过他自身的生产)。因此马克思有一个具体关于人的理论想法,一个相当确定的想法,这个想法作为基础包含在黑格尔哲学中。可见马克思哲学不过是在黑格尔体系内的变革,它并没有突破意识框架,马克思仍在意识内在性中改变世界。

命题2“所谓彻底,就是抓住事情的根本,而人的根本就是人本身”。这里缺少一个过渡命题“人并且只有人才是那个事情”的论证。对于马克思来说,这个中介命题一开始就已经确定。海德格尔由此质疑马克思是如何确定的?凭什么权利确定的?可见,马克思这个命题并非政治命题,而是形而上学命题,费尔巴哈通过把人换成绝对知识来颠倒黑格尔形而上学,马克思从属于这个颠倒,他的解释并没有面对存在而思,他预设了人的存在,对人之存在的那个存在并没有思考,从这个观点看,马克思达到了虚无主义之极。

在对马克思整个哲学定位后,海德格尔批判马克思劳动概念,认为因为马克思主义都以“所谓彻底,就是抓住事情的根本,而人的根本就是人本身”这个命题为根本,把生产设想为社会生产其自身与人作为社会存在体的自身生产。而在当今进行统治的就是这种生产。马克思的劳动设定带来的历史结果是人类陷入到劳动生产的强制中并逃离了人类存在的本己性,人本身“已经被置于生产与消费的运转之中”。正是人生产这一切处境,人自身能否、何时打破这种强制性统治呢?海德格尔认为,马克思所设定的人,如果不放弃他作为生产者的规定性是不可能弃绝诸强制。

对于这些质疑,我们首先从马克思劳动概念的革命性意义来看马克思哲学是不是像海德格尔说的那样仅仅在黑格尔哲学内部的颠覆。其次,再追溯劳动的形而上学概念的发展,分析马克思是如何消除生产内在强制性的。

二、马克思劳动概念发动的感性存在论革命

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对劳动的改造是以黑格尔的劳动为起点。黑格尔在其《精神现象学》中认为:“劳动陶冶事物。对对象的否定关系成为对象的形式并且成为一种有持久性的东西……这个否定的中介过程或陶冶的行动同时就是意识的纯粹自为存在,这种意识现在在劳动中外在化自己,进入到持久的状态。”[1]黑格尔这里的劳动的思想紧密植根于其整个意识哲学体系,在他那里,人的本质是自我意识,劳动是自我意识自我产生、自我发展的运动。精神要改变自己无规定的空虚性、抽象性、直接性而获得真正的现实性和真理性,就必须首先将自己外化出去,由“自在的”存在变成“自为的”存在。这就是所谓的对象化或者外化过程。精神正是通过将自己转移到对象当中去以证实自己的本质力量。精神不仅自我异化,它还要求奋力地从异化了的对象中重新找回迷失了的自己。这就是要将对象的力量重新看成是自己的力量,扬弃对象的对象性而返回自身。意识外化并扬弃这种外化和对象性,把它们收回自身,通过这一自我回归的过程,它才能完成自我否定和自我生成这样一个“圆圈”运动,从而获得现实性和真理性。

马克思认为黑格尔通过把人等同于自我意识,将人的自我产生看作一个过程,把对象化看作失去对象,看作外化和这种外化的扬弃。因而,他抓住了劳动的本质,把对象性的人、现实的因而是真正的人理解为他自己的劳动的结果。但黑格尔这里设定的人的本质是自我意识,运动的主体是抽象的精神,而不是人的存在本身。抽象的精神外化设定的只是抽象的物性,而不是现实的物本身。意识只是意识对象化的抽象物,它不能成为直接确定自身本质的感性的对象性存在。精神扬弃对象化不过是在思维中扬弃的理论活动而已,并不是现实的对象性活动。马克思由此批判黑格尔唯一知道并承认的劳动是抽象的精神劳动,因此,黑格尔把一般来说构成哲学的本质的那个东西,即知道自身的人的外化或者思考自身的、外化的科学,看成劳动的本质。

马克思对黑格尔劳动理论的改造,并不仅仅是把劳动的主体从一种神秘的、抽象的、脱离了现实的人的意识或自我意识置换成现实的、肉体的站在坚实的呈圆形的地球上呼出和吸入一切自然力的人,他的工作是对劳动做整个存在论的思考。感性对象性活动思想集中体现了劳动在他那里的真实本质。

马克思认为,人的本质并不是抽象的自我意识。他要求要清洗掉规定在人身上的抽象范畴,返回真正人的生存状态。他将黑格尔的“对象化”进行改造,将人的本质的对象还原到了现实的对象性存在之中。一方面,人是感性的对象性的存在,人有现实的感性的对象作为自己本质的即生命表现的对象,或者说,人只有凭借现实感性的对象才能表现自己的生命,非对象性的存在物是非存在物。人的对象性存在首先表现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上。人并不是在自然界之外,而自然界也不是人由于自己的本性而必须首先进入的外部世界。人就是自然界,自然界是人的表现,所以彻底的人本主义就是自然主义。另一方面,人是对象性存在物,并不是指知觉的对象,而是需求的对象,并且也是人的力量、能力、情欲本能的对象。人是感性存在物,人对自然并不是理性认识、主体对待客体的关系,而是一种感性的不可遏止的需求关系,人是感性的自然界。人与自然是浑然一体,不分离的。人对自然的态度也是人对人的态度,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是对抗的、主奴的,而是人对待他人像对待自己一样,这种在对象中已经实现的人不是孤立的个人或抽象的一群人,而是社会的人,作为一种社会的存在物的人。

可见,马克思把人从抽象范畴规定中剥离,重返人的感性对象性存在。对对象性的存在物进行对象性活动,如果它的本质规定中不包含对象性的东西,它就不进行对象性活动。人的这种存在自身运动,发展的过程就是生命活动,即劳动。“当现实的、肉体的、站在坚实的呈圆形的地球上呼出和吸入一切自然力的人通过自己的外化把自己现实的、对象性的本质力量设定为异己的对象时,设定并不是主体,它是对象性的本质力量的主体性,因此这些本质力量的活动也必须是对象性活动……因此,并不是它在设定这一行动中从自己‘纯粹的活动’转而创造对象,而是它的对象性的产物仅仅证实了它的对象性活动。”[2]

感性对象性活动在马克思那里有着生存论的意义,它成为人此在的基本发生,它是一种持续于人的整个存在并不断贯穿其中的发生。感性对象性活动(劳动)不是仅仅确认人存在的事实的精神活动,而是一种确认人作为他在世界上的存在方式的实践。人通过感性对象性活动,来到这个世界,成为他自身,获得他的持存和他此在的形式。感性对象性活动表明马克思他已经突破了黑格尔意识哲学的框架,开创了存在论视阈。

海德格尔并没有看出马克思在劳动概念中发动的存在论革命,他对马克思与黑格尔的关系理解并不准确,马克思对黑格尔的超越,不仅仅是从属费尔巴哈基础上的简单的理性到感性的颠倒,他也不只是将黑格尔的意识理念转换为人的理念。马克思探讨不是人的本质的抽象的范畴规定,而是直接面对人的生活本身,从人的存在思考,还原整个人的生存处境。在这个角度,马克思不仅思考了海德格尔的存在本身,还消除了存在本身的抽象性、虚无性。存在不是虚无的存在,存在是人的存在,正是人给予存在具体的情境和充实的内容。人的存在是马克思思考的主题,人是感性对象性存在,这个思想本身就已经动摇了黑格尔整个意识哲学的根基,突破在以往理性本体论视野中探讨问题。

三、生产性劳动的起源和扬弃途径

在还原了劳动的生存论内容后,马克思从当前事实出发,他看出当前劳动的原初生存论意义已经丧失,劳动已经成为异化劳动。劳动创造出来的劳动产品反过来成为敌对人的工具,人在劳动中不是超越而是奴役自己,劳动沦为人维持生存的手段,人在劳动时不觉得自己是人而是动物,不是实现人本质的回归而是丧失人的本性。劳动不是实现人的社会存在而是让人和人发生对抗,等等,马克思通过四个方面充分表达了人的生存丧失的处境。劳动的不断异化,劳动对象从劳动者的存在中独立出来并与之分离,劳动者的此在将发生外化和异化并成为与人的此在相对立的抽象的对象力量。劳动外化的积累就是私有财产,它作为异己的类力量凌驾于个人之上,控制劳动、统治人。它不断地要求劳动抽象化为片面的物质生产劳动,以不断增强私有财产的统治力量。“此在被经常地持续的囤于物质的生产和再生产,就会切断认识的瞻前顾后的出现,与此相应,也就会从根子上挖掉了最本质的自身可能性,这种地位以及劳动对于这种地位的占有不再为建构于此在的力量所规定,而变成了一种经济与社会桎梏,个人就被塞入或置入这种桎梏中。”[3]

劳动现在丧失了它固有的意义,它本质上不再同真正的发生,不再同此在的真正实践相联系,劳动被剥夺了它作为实践的完全现实性,以致到最后,它在事实上已不再是劳动,而只是物质生产。国民经济学是表达这种经济基础的意识形态,它要求不断增加财富,其实就是增加私有财产,即增加这种抽象劳动的力量。作为国民经济学前提的劳动,就是这种异化劳动,国民经济学并不是去探求这种劳动异化的原因,而是直接把结果当成既定前提。他的劳动概念是抽象的异化劳动,是片面的经济生产概念。黑格尔的劳动本质的抽象性,正是国民经济学家的出发点。黑格尔站在国民经济学家的立场,或者说,国民经济学家套用了黑格尔的抽象范畴。劳动的经济学概念是以黑格尔哲学为基础的。由此,马克思从对黑格尔劳动的哲学批判转向他对生产概念的政治经济学批判。

经济学的劳动是固执于物质生产和再生产的,它把此在整体内部的必然和自由的两重性变成各种此在整体的两重性,变成以经济和社会为基础而流传的此在方式的不同性。此在被局限在物质的生产和再生产领域,从事着满足物质必需品的生产。也就是说,此在从事着主奴关系统治下的生产。在这种实践方式中,此在的自由被分离了。它是经济的、社会安排的生产,在这种生产中,充斥着阶级、等级和职业的不同。统治生产的是统治阶级。这种片面的必然劳动,即异化劳动,是私有财产的主体本质。马克思由此追溯私有财产的历史,地产是私有财产的第一个形式,工业资本是私有财产完成了的客观形式,从地产发展到近代的资本,资本对地产的胜利使得私有财产的集中抽象化到顶峰,劳动与资本的对抗成为社会一切对抗的源泉。它造成海德格尔所说的统治的诸强制,这些是生产,即异化劳动带来的,而并不是马克思劳动概念设定的结果,马克思所作的是把恢复劳动已经丧失了的生存意蕴,挽救劳动的属人的生命本质。异化劳动才是造成一切强制的根源,它不是马克思设置的,而是国民经济学的立场,从黑格尔那里能找到起初的哲学依据。

那么这种生产的强制性如何被打破?海德格尔认为人必须要放弃自己生产者的身份才行。马克思的看法并不一样,他认为自我异化的扬弃和自我异化走的是同一条道路。“事实上,自由王国只是在由必需和外在目的规定要做的劳动终止的地方才开始,因而按照事物的本性来说,它存在于真正物质生产领域的彼岸……这个领域内的自由只能是:社会化的人,联合起来的生产者,将合理地调节他们和自然之间的物质交换,把它置于它们的共同控制之下,而不让它作为盲目的力量来统治自己;靠消耗最小的力量,在最愧于和适合于他们的人类本性的条件下来进行这种物质变换。但是不管怎样,这个领域始终是一个必然王国。这个必然王国的彼岸,作为目的本身的人类能力的发展,真正的自由王国就开始了。但是,这个自由王国只有建立在必然王国的基础上才能繁荣起来。”[4]可见,生产的扬弃必须通过生产的道路来实现,对私有财产的超越,首先必须要达到私有财产的水平。扬弃物质生产的必然领域,只能在必然领域发展的基础上才能实现。

(张婷婷:江西省社会科学院马克思主义研究部助理研究员

【注释】

[1][德]黑格尔:《精神现象学》上卷,商务印书馆1979年版,第130页。

[2]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105页。

[3]马尔库塞:《马尔库塞文集》,三联书店出版1989年版,第255页。

[4]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928-92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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