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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存在和社会存在关系的理解

时间:2022-12-1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在对海德格尔、卢卡奇和马克思的本体论学说作了简要的考察之后,现在我们有条件对存在、自然存在和社会存在的关系做一个综合性的论述了。把存在区分为自然存在和社会存在正是马克思和卢卡奇的卓越贡献。虽然古代的各种本体论学说没有明确地提出自然存在和社会存在的概念,但它们实质上坚持的是自然(存在)本体论,习惯于从自然存在出发来解读存在的意义。

第五节 我们对存在、自然存在和社会存在关系的理解

在对海德格尔、卢卡奇和马克思的本体论学说作了简要的考察之后,现在我们有条件对存在、自然存在和社会存在的关系做一个综合性的论述了。

首先,我们必须厘清存在、自然存在和社会存在各自的含义及相互之间的关系。

众所周知,传统的哲学教科书通常把存在理解为“物质”(Materie),进而把物质理解为客观实存的东西,但正如恩格斯所指出的,物质并不是感性地存在着的东西,而是“一个纯粹的思想创造物和抽象(eine reine Gedankenschoepfung und Abstraktion)。”[53]所以把存在说成是物质,实际上等于什么也没有说。海德格尔已经启示我们,应当从两个不同的层面出发来理解存在概念。在形式逻辑的层面上,存在是一个最高的、最抽象的种概念,它指称所有的存在者(或存在物);而存在者又可以分为两大类:一是作为人的存在的此在;二是非此在的存在者。在比形式逻辑更始源的本体论层面上,存在是一个超越性的概念,它指引人们去思索此在在世的意义。显然,海德格尔重视的是本体论意义上的存在概念,并试图通过此在把这两个不同的层面沟通起来。但由于他没有沿着共在的思路作深入的思考,所以他没有注意到,更重要的是把存在所指称的所有存在者区分为自然存在和社会存在,而社会存在这一概念将比此在更本质地沟通存在概念的形式逻辑层面与本体论层面。把存在区分为自然存在和社会存在正是马克思和卢卡奇的卓越贡献。

那么,什么是自然存在呢?它指的是以自然的方式存在着的存在者(或存在物);什么是社会存在呢?它指的是以社会的方式存在着的存在者(或存在物)。讨论到社会存在与存在的关系,传统的哲学教科书总是引证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的一段重要的论述:“不是人们的意识决定他们的存在(Sein),相反,是他们的社会存在(gesellschaftliches Sein)决定了他们的意识。”[54]不幸的是,它们按照自己的方式曲解了马克思的原意。它们在“辩证唯物主义”部分把存在与意识抽象地对立起来,在“历史唯物主义”部分又把社会存在与社会意识抽象地对立起来。仿佛意识本质上不是社会意识似的,也仿佛存在完全可以脱离社会存在而被思考,而社会存在也完全可以与任何意识相分离。事实上,不仅社会存在与存在是不可割裂地联系在一起的,社会存在与自然存在也是不可割裂地联系在一起的。比如人既是自然存在物,又是社会存在物,把任何一个方面抽取掉都不可能达到对人的完整的认识。

其次,古代本体论思想的一般特征是从自然存在出发去解读存在的意义,而现、当代本体论思想的一般特征则是从社会存在出发去解读存在的意义。在古代社会,由于自然联系在人们的生活中起着根本性的作用,因而古代社会的意识是以自然崇拜为基本特征的。虽然古代的各种本体论学说没有明确地提出自然存在和社会存在的概念,但它们实质上坚持的是自然(存在)本体论,习惯于从自然存在出发来解读存在的意义。传统哲学教科书尽管拒绝谈论本体论问题,但它之所以把存在解读为“物质”或“自然”,并完全无视人这种特殊的存在者与其他存在者之间的本质差异,是因为它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传统自然(存在)本体论的思想基地。同样地,它们也习惯于从自然存在出发来解读社会存在。它们总是把自然问题置于社会问题之先。这样的思维方式也对传统哲学教科书产生了严重的影响。比如,它把世界理解为自然、社会和思维,把研究自然的辩证唯物主义置于研究社会的历史唯物主义之先,都体现了传统本体论的特征。当卢卡奇反复强调自然本体论是社会存在本体论的基础时,他也陷入了同样的思维方式。

在现、当代社会中,由于自然成了人类的使用价值,社会关系起着根本性的作用,所以现、当代的意识是以对社会问题的深入反思为基本特征的,从而现、当代的本体论学说不仅意识到并明确地提出了自然存在与社会存在的概念,还把社会存在置于基础性的层面上。一方面,它们总是自觉地或不自觉地从社会存在出发去解读存在的意义,从而把作为人的存在的此在与其他的存在者严格地区分开来,并对人的异化问题予以高度的关注;另一方面,它们也从社会存在出发去解读自然存在的意义,因而总是主张经过人的社会实践活动的媒介去认识自然,即不谈抽象的自然辩证法,而谈具体的人化自然辩证法;不谈抽象的、与人类社会相分离的辩证唯物主义,而谈以人类社会和人化自然作为研究对象的历史唯物主义。从上面的论述可以引申出如下的结论,即在当代本体论研究中,只有自觉地从社会存在这一基础出发,才能真正地理解并通达自然存在和存在问题。否则,我们关于存在的问题谈论得越多,离开真理也可能越远。

再次,马克思的社会存在本体论,就其实质而言,乃是社会生产关系本体论。马克思对资本主义背景下社会存在的各种形式,如商品(社会的物)、人(社会存在物)、抽象劳动(具有社会性质的劳动)以及货币、价值、资本乃至全部经济范畴都进行了深入的研究,从而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即社会存在本质上体现为一种关系。马克思这样写道:“一个黑人就是一个黑人。只有在一定的关系中,他才成为奴隶。一架纺纱机就是一架纺棉花的机器。只有在一定的关系中,它才成为资本。脱离了这种关系,它就不再是资本了,就像黄金本身不是货币,砂糖本身不是砂糖的价格一样。”[55]在马克思看来,人们一旦脱离了“一定的关系”去看待任何一个对象,它就只能是抽象的。那么,马克思这里说的“一定的关系”究竟是指什么呢?马克思回答道:“个人在其中从事生产的社会关系,就是社会生产关系(die gesellschaftlichen Produktionsverhaeltnisse),它是随物质生产资料、生产力的变化和发展而改变的。生产关系在其综合中构成所谓社会关系,构成所谓社会,而它总是处于一定历史发展阶段上的、具有自己的特征的社会。”[56]这就告诉我们,马克思说的“一定的关系”也就是指“社会生产关系”。虽然社会生产关系是随着物质生产资料和生产力的发展而变化的,但一方面,它并不是一种纯粹消极的、被动的东西;另一方面,与物质生产资料和生产力相比,它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隐藏在深处的东西。它宛如一种无处不在的普照的光亮,一切存在者都在这种光亮中显出自己特有的比重。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认为,马克思的社会存在本体论实质上就是“社会生产关系本体论”(die Ontologie der gesellschaftlichen Produktionsverhaeltnissen)。充分地领悟这一点,就为当代本体论研究开辟了新的方向。

【注释】

[1]本文原来的标题是《存在、自然存在和社会存在:海德格尔、卢卡奇和马克思思想比较研究》,载《中国社会科学》2001年第2期。

[2]在当今中国哲学界,一个十分流行的做法是把“Ontologie”这个德语单词译为“存在论”,而不译为“本体论”。这从“Ontologie”这个词的词源和它所意指的内容来看,都有一定的道理。但这些道理能否成为“存在论”这一译法的充分理由呢?我觉得还是可以斟酌的。况且,“存在论”和“存在”这两个词有时也会凑在一起,造成翻译上的困难。如卢卡奇的著作Zur Ontologie des gesellschaftlichen Seins,我们通常译为《社会存在本体论》,但如果把其中的“Ontologie”译为“存在论”,那么这本书的名字就成了《社会存在存在论》了。港台的学者则倾向于把“Ontologie”译为“存有论”,但这种译法也会引起误解,因为在“存有论”的译法中,既有“存在”(Sein)的含义在内,又有“有”(Haben)的含义在内,而“Haben”和“Sein”这两个词在德语中的含义是有重大区别的。比如,德国学者弗洛姆的一部著作的名称是Haben order Sein,人们把它译为《占有还是存在》。这本书是专门讨论“占有”和“存在”之间的差异的。所以,我们在这里仍然把“Ontologie”译为“本体论”。毋庸讳言,“本体论”这一译法也存在着一些问题,需要加以说明。但限于本章的题旨,我们只能另文论及了。

[3]M.Heidegger:Sein und Zeit,Tuebingen:Max Niemeyer Verlag,1986,s.4.

[4]M.Heidegger:Sein und Zeit,Tuebingen:Max Niemeyer Verlag,1986,s.3.

[5]M.Heidegger:Sein und Zeit,Tuebingen:Max Niemeyer Verlag,1986,s.4.

[6]M.Heidegger:Sein und Zeit,Tuebingen:Max Niemeyer Verlag,1986,s.6.

[7]“Dasein”这个德语单词在黑格尔的《逻辑学》中出现时,贺麟先生把它译为“定在”,因为黑格尔只是把“Dasein”理解为一种规定性的存在,并没有通过这个概念来揭示人这种特殊的存在者与其他存在者之间的差异;但当“Dasein”这个词在海德格尔的著作中出现时,熊伟先生把它译为“亲在”。熊伟先生的译法是有其道理的,因为Dasein由副词da和名词Sein构成。Da在汉语中可以译为“那里”(相当于英语中的there),也可以译为“这里”(相当于英语中的here)。译为“亲在”的意思是要说明,只有人这种存在者才是最亲近“存在”(Sein)的,但这里的“亲”毕竟有意译的成分在内,所以把Dasein译为“此在”是比较合适的,因为“此”的意义充分体现在da这个副词上。但人们或许会问,海德格尔为什么不直接用“人”(Mensch)这个明白易懂的概念来取代Dasein呢?海德格尔是这样解答的:“在‘人是什么’这个问题能够从哲学上被讨论以前,必须先使那先天的东西显露出来。此在的生存论分析先于任何心理学、人类学,更不用说生物学。”Sehen M.Heidegger:Sein und Zeit,Tuebingen:Max Niemeyer Verlag,1986,s.45.也就是说,“人”这个概念是与后天的,即经验的心理学、人类学、生物学这些学科联系在一起的。海德格尔的此在本体论则是先于所有这些经验性的学科,并为它们奠定基础的,所以海德格尔才借助于“Dasein”这一概念来展开他的先验的分析工作。我们之所以在这里详尽地阐明这个问题,因为围绕着这个概念存在着许多误解。

[8]M.Heidegger:Sein und Zeit,Tuebingen:Max Niemeyer Verlag,1986,s.27.

[9]M.Heidegger:Sein und Zeit,Tuebingen:Max Niemeyer Verlag,1986,s.35.

[10]M.Heidegger:Sein und Zeit,Tuebingen:Max Niemeyer Verlag,1986,s.193.

[11]M.Heidegger:Sein und Zeit,Tuebingen:Max Niemeyer Verlag,1986,s.245.

[12]M.Heidegger:Sein und Zeit,Tuebingen:Max Niemeyer Verlag,1986,s.385.

[13]比梅尔:《海德格尔》,刘鑫等译,商务印书馆1996年版,第3页。

[14]M.Heidegger:Sein und Zeit,Tuebingen:Max Niemeyer Verlag,1986,s.50

[15]吕迪格尔·萨弗兰斯基:《海德格尔传》,靳希平译,商务印书馆1999年版,第316页。

[16]吕迪格尔·萨弗兰斯基:《海德格尔传》,靳希平译,商务印书馆1999年版,第229页。与海德格尔不同的是,中国儒家讲“经”与“权”的关系。“经”是先于经验的、普遍性的处世原则;“权”,即权变,涉及在瞬息万变的经验生活中如何灵活地运用“经”。

[17]卢卡奇从1964年开始撰写《社会存在本体论》,1970年被确诊为癌症,从而被迫中止了这部著作的写作和修改计划。他于1971年6月5日逝世后,由于这部著作篇幅浩大,其中有几章作为单行本出版,并被译为英文出版。后来,Hermann Luchterhand出版社把这部著作分成两卷,作为《卢卡奇全集》中的第13卷、第14卷分别于1984年和1986年出版。两卷共1459页。参阅拙文《卢卡奇的社会存在本体论》,载《中国社会科学季刊》第17~19期。

[18]G.Lukacs:Zur Ontologie des Gesellschaftlichen Seins(1.Halbband),Hermann Luchterhand Verlag,1984,s.8.

[19]G.Lukacs:Zur Ontologie des Gesellschaftlichen Seins(1.Halbband),Hermann Luchterhand Verlag,1984,s.35.

[20]G.Lukacs:Zur Ontologie des Gesellschaftlichen Seins(1.Halbband),Hermann Luchterhand Verlag,1984,s.13.

[21]G.Lukacs:Zur Ontologie des Gesellschaftlichen Seins(2.Halbband),Hermann Luchterhand Verlag,1986,s.205.

[22]G.Lukacs:Zur Ontologie des Gesellschaftlichen Seins(1.Halbband),Hermann Luchterhand Verlag,1984,s.472.

[23]G.Lukacs:Zur Ontologie des Gesellschaftlichen Seins(1.Halbband),Hermann Luchterhand Verlag,1984,s.14-15.

[24]参阅拙文《马克思的人化自然辩证法》,载《学术月刊》1992年第12期;《论抽象自然观的三种表现方式》,载《上海交大学报》1999年第4期。

[25]参阅拙文《历史性和历史主义》,载《光明日报》1995年9月7日;《马克思哲学是历史哲学吗》,载《光明日报》1995年12月7日;《经济哲学的三个概念》,载《中国社会科学》1999年第2期。

[26]列宁在《哲学笔记》中提出了一个著名的观点:“不钻研和不理解黑格尔的全部逻辑学,就不能完全理解马克思的《资本论》,特别是它的第一章。因此,半世纪以来,没有一个马克思主义者是理解马克思的。”参阅列宁:《哲学笔记》,人民出版社1956年版,第191页。而我们的看法则是:不钻研和不理解黑格尔的《法哲学》和《现象学》,就不能完全理解马克思的《资本论》。参阅拙文《重新认识马克思哲学和黑格尔哲学的关系》,载《哲学研究》1995年第3期。

[27]《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43页。

[28]《太阳报》通讯员约翰·温斯顿在采访马克思时,曾向马克思提出了“什么是存在?”的问题。他写道:“对我问的‘什么是存在?’这个问题他严肃而郑重地回答说:‘斗争!’”参阅《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5卷,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722页。

[29]K.Marx:Pariser Manuskripte,Berlin:Dietz Verlag,1985,s.111.

[30]K.Marx:Pariser Manuskripte,Berlin:Dietz Verlag,1985,s.123.

[31]K.Marx:Pariser Manuskripte,Berlin:Dietz Verlag,1985,s.89.事实上,当传统的哲学教科书脱离人的活动和社会生活,侈谈所谓“世界的物质性”时,他们已经悄悄地踏上了这种“抽象物质的或者不如说是唯心主义的方向”。

[32]K.Marx:Pariser Manuskripte,Berlin:Dietz Verlag,1985,s.86.

[33]Marx,Engels:Werke(Band 3),Berlin:Diets Verlag,1969,s.5.

[34]Marx,Engels:Werke(Band 23),Berlin:Dietz Verlag,1973,s.49.商品同时也是财富,而财富在一定的法的关系中表现出自己的归属,从而引申出占有、让渡、合同等法的关系。在这个意义上,经济哲学与法哲学总是勾连在一起的。

[35]K.Marx:Grundrisse,Berlin:Dietz Verlag,1974,s.27.

[36]K.Marx:Grundrisse,Berlin:Dietz Verlag,1974,s.187.

[37]K.Marx:Grundrisse,Berlin:Dietz Verlag,1974,s.63.

[38]K.Marx:Pariser Manuskripte,Berlin:Dietz Verlag,1985,s.125.

[39]K.Marx:Pariser Manuskripte,Berlin:Dietz Verlag,1985,s.84.

[40]K.Marx:Pariser Manuskripte,Berlin:Dietz Verlag,1985,s.84.

[41]K.Marx:Grundrisse,Berlin:Dietz Verlag,1974,s.159.

[42]K.Marx:Parier Manuskripte,Berlin:Dietz Verlag,1985,s.85.

[43]G.Lukacs:Zur Ontologie des Gesellschaftlichen Seins(1 Halbband),Hermann Luchterhand Verlag,1984,s.11.

[44]K.Marx:Grundrisse,Berlin:Dietz Verlag,1974,s.75.

[45]Marx,Engels:Werke(Band 1),Berlin:Dietz Verlag,1970,s.378.

[46]Marx,Engels:Werke(Band 3),Berlin:Dietz Verlag,1969,s.6.

[47]M.Heidegger:Ueber Den Humanismus,Vittorio Klostermann,1949,s.27.海德格尔不仅在他的著作中多次提到马克思,而且在1969年还和朋友讨论过马克思的《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参阅萨弗兰斯基:《海德格尔传》,靳希平译,商务印书馆1999年版,第538页。

[48]K.Marx:Grundrisse,Berlin:Dietz Verlag,1974,s.313.

[49]G.Lukacs:Zur Ontologie des Gesellschaftlichen Seins(1 Halbband),Hermann Luchterhand Verlag,1984,s.86.

[50]K.Marx:Pariser Manuskripte,Berlin:Dietz Verlag,1985,s.133.

[51]K.Marx:Pariser Manuskripte,Berlin:Dietz Verlag,1985,s.89.

[52]K.Marx:Pariser Manuskripte,Berlin:Dietz Verlag,1985,s.97.

[53]F.Engels:Dialektik der Natur,Berlin:Dietz Verlag,1952,s.271.

[54]Marx,Engels:Ausgewaehlte Werke(Band 2),Berlin:Dietz Verlag,1989,s.503.

[55]Marx,Engels:Ausgewaehlte Werke(Band 1),Berlin:Dietz Verlag,1989,s.574.

[56]Marx,Engels:Ausgewaehlte Werke(Band 1),Berlin:Dietz Verlag,1989,s.5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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