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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中的大师风范

时间:2022-11-2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人们常说,老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当然远不止此。时值陶德麟老师八十华诞,忆及同陶老师亲近的分分秒秒,萦绕在我脑海里的这一观念始终挥之不去。这正是“师”的平凡中的崇高和伟大。还是陶老师得知此事,打来电话,给我以走近的机会。

平凡中的大师风范——我心中的陶德麟老师

麻天祥

人们常说,老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当然远不止此。早在1000多年前,韩愈在《师说》中就有“传道授业解惑”的脍炙人口的名言。其中“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不只是说道存师在,“道”是师的大环境,而且强调的是,师是“道”的载体,是民族文化乃至整个世界文化继往开来的中坚,是世界文明蓝图的绘制者及其存续的推动力量。不过,大概是因为“道”太高远,而显得虚玄,往往被太多的人忽略,超凡的神圣使命尤其使得大师级的学者或许难免有高高在上的疑虑。于是人们仅记得“授业与解惑”,与“道”也就不相为谋了。其实,“道”在日常,所以不一定高山仰止,而生望洋之叹。时值陶德麟老师八十华诞,忆及同陶老师亲近的分分秒秒,萦绕在我脑海里的这一观念始终挥之不去。李达高足、名校校长,以及中国著名马克思主义哲学家,陶老师一身而任焉,但是在同我这样的后学的接触中,没有疏离,没有隔阂,平易亲和、诲人不倦,传道如叙家常,论学娓娓道来,那淡定的音容笑貌,让人如坐春风,给我留下的整体印象就是:德厚流光——继往圣于先贤,启愚蒙于后生。

我出生在一个既不富裕,也非书香门第的普通家庭,但是生逢新中国,给予我接受教育的权利,让我早岁入学。虽不能说刚刚脱离襁褓,但四五岁的儿童在简陋的校舍里,在通向校园和回家的漫长的路上,老师早已取代了父母。或许正因为如此,我对老师总有一种特殊的情感和依赖。加之我在年近不惑的岁月,做了生命道路上的第二次抉择,自社会重新回到了学校,跻身人文科学行列之间。绠短汲深,又有幸得老师们的诱掖扶持。导师的耳提面命,前辈的谆谆教诲,言传身教,不仅使我在学业上有所创获,而且对社会、对人生有更深切的体悟,即“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的学术原则和学术精神。这正是“师”的平凡中的崇高和伟大。记得在我的博士论文出版后,也是怀着无限的依恋,在扉页上写下“你是我生命历程上的一块丰碑,是点燃我心中圣火的Prometheus!”,敬献我的导师张岂之先生,实际上也是献给在学术和生命道路上接引我的所有的老师们,用以讴歌平凡中的大师风范。

陶老师也是我在攻读博士学位期间景仰的前辈学者,虽然我远在门墙之外,而不得亲炙。11年前,我怀着惶恐落脚在珞珈山下,忝列百年名校武汉大学的人文科学行列,与陶老师以及许多著名学者近在咫尺。然而,毕竟是专业不同及陶老师的地位,还是让我有高不可攀的自卑。加上自己离群索居,落落难合,不善与人交的禀性,即使有登门求教的奢望,最终还是望而却步。至今想来,不无遗憾。

用一句非学术的话说,或许是缘分,三年前的冬天,我才有幸拜识陶老师。当然我更相信那是老师人格魅力的召感。当时,由于自己心怀委屈,难以求全,而意欲倾诉,尤其欲向德高望重的人倾诉,自然也就想到了陶老师。然而,素昧平生,又是我须仰视才见且终日繁忙的大师级的长者。急来抱佛脚,如此唐突,自己也觉得羞愧而难以启齿。还是陶老师得知此事,打来电话,给我以走近的机会。是那次的谈话,让我再次感受到师道平凡,以及孕育于平凡中的深邃。陶老师没讲什么大道理,也没有掷地有声的箴言,但铭记在我心中的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君子之大道”。我的心情也随之豁然开朗,料峭冬寒之中,却如沐和风,不愉快的心事也在和风中消融……往事如烟,但催我自新的是陶老师虚怀若谷、循循善诱的风采。“我自冰心一片”,这诗句,应当说是陶老师风采的真实写照。

之后,每一次同陶老师的接触都有同样的感受和不同的收获。特别是对往事的回忆,对李达校长的追念,以及曾经饱尝艰辛的岁月和对学术的执著追求,那种发自肺腑的真情实意溢于言表,在忧患余生中超越个人得失的洒脱以及永不放弃的责任使命感都让我怦然心动,久久不能忘怀。

陶老师对李达校长的尊敬、眷恋、理解、悲悼,以及协助李达校长工作的敬业精神,为我们树立了尊师重道的典范,同样让我,或者说我们这一代学者看到,马克思主义在新时期的发展就是这样代代相传而为万世开太平的。再看陶老师李达研究的一系列论文,以及李达校长给陶老师的书札,从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研究、哲学系的重建,到师生间的日常交流,事无巨细,深入浅出,言简意赅,如叙家常,无处不有“道之所存,师之所存”的思维轨迹。所有这些,都体现在陶老师“为学之道,首在为人。为人之道,首在立志。志之所在,学之所归”的高度概括之中。正因为如此,中国文化的存续,才不致像韩愈《师说》中批评的那样“圣益圣,愚益愚”,“师道不传也久矣”。

在十年浩劫中,李达校长横遭摧残,陶老师也因此而受牵连,饱经忧患,生死只在毫厘之间。对于任何人而言,那样的往事实在不堪回首。“黑帮分子”、“5·16分子”,哪一顶帽子都会断送了政治前途,甚至断送了生命。陶老师就是背着所有这些沉重的十字架被送到穷乡僻壤“劳动改造”,整整被专政了8年。其中坐单身牢房、残酷的肉体折磨、匪夷所思的审讯,还有令人惨不忍睹的假枪毙等等,让我听起来都有些悚然。但是陶老师依然故我,好像不是在谈自己,而是讲述历史,讲述一个陌生人遥远的故事。他只是有些许遗憾地说,白白耗去了我10年的青春。对此谁又能不生“往者不可追”的遗恨呢?佛说要看破、放下,其实真正做到这些又有几人?然而,陶老师并没有把这些作为包袱,怨天尤人,而是把这样的苦难视作“千载难逢”的奇特的人生经验,在他看来,那不是他个人的悲哀和痛苦,而是国家的不幸,民族的不幸。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有如此宽阔的胸怀,才会有超越个人得失,“虽九死而犹未悔”的淡定和自在,虽然浸渍了历史的悲怆和苍凉。从中我们也可以领略到陶老师“志之所存”、“学之所归”的为学之道,以及在逆境中不舍昼夜、百折不回的崛起。

说到不舍昼夜,难免又让我想起去年的一次造访。以我自己的推想,大概在上午10点后比较合适。殊不知,一踏进家门,陶老师精神抖擞,从内室缓步而出,脸上还留着淡淡的喜悦。我担心打搅,陶老师告诉我,因为一个问题的困扰,夜不能寐,索性在凌晨两点伏案笔耕,已经工作了7个小时,刚刚结束,谈何打搅?这又是我难以想象的事实。连续工作7个小时,对于像我这样的晚辈,已经是力不从心的事,即便是年轻人也属不易。然而,陶老师虽年近八十,却能如此,而且是在万籁俱寂的夜晚,也不减治学的热情。没有为往圣继绝学,不知老之将至的献身精神,显然是办不到的。当时我的心真的是五味杂陈,回来后久久不能释怀。

古语云:不因小善而不为。一次我的一个朋友自己建造了一座藏书楼,托我请陶老师为之题铭。我踌躇再三,还是鼓足勇气,委婉恳请陶老师惠赐墨宝。话说出口,覆水难收。窃以为,以如此小事烦劳,况且只是为一个后学的朋友。但是,陶老师慨然允诺,并集唐人诗句集成一律为贺:“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姑且不论其中反映出的古文诗词的深厚素养,陶老师不舍小善,助人为乐,诱掖后进的为师之道也跃然纸上,并付诸他的一言一行之中。这才真正是“润物无声”。

作为著名的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家,为我的小书作序,我原本也不敢奢望。但陶老师犹如江海不择细流,不辞辛劳,不仅为之序,而且还担心延误出版时间,而在短短的两天时间内,把一篇思深意密、情真意切的序言发还。序中对宗教学、佛学的精辟见解,对于佛教中国化及其在建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的积极作用的肯定,强调“恰恰是马克思主义指导的题中之义”,正反映了马克思主义者“实事求是”的辩证唯物史观。不仅展现了陶老师的淹博、识断和精审,而且同样显示出有教无类,润物无声的为师之道。序中对我的称誉,实质上是对我的启迪,对我的鞭策。我常思念,社会之恩我,不谓不厚,感恩图报之心常在胸臆,陶老师给予我的识拔,事实上也是社会于我之恩。师道对于社会的作用于此也可见一斑。

在我的印象中,陶老师不仅是一个理论家,一个恪守师道的长者,而且也是和睦家庭的典范。陶老师同我的每次交谈,都有吴老师在座。夫妻和谐,相敬如宾,伉俪情深,每每在思想的交流,是不需要用语言表述的。还记得有两次,陶老师谈到女儿重病缠身,饱含的深情几乎让这位早已将个人置之度外的学者潸然泪下;谈到女儿疾病转危为安,并在同病魔的抗争中,以优异的成绩,获得博士学位的时候,那种情不自禁的喜悦,又让我看到了作为慈父的身影,一个关爱家庭的传道者!

这篇短文或许没有触及陶老师真正的人格魅力,不过只是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实话实说罢了。适逢陶老师八十华诞,言犹未尽,谨呈一联为贺:

 道不远人   

非大德难为师范;

是真佛但说家常。

2010年5月记于珞珈之阳

(作者系武汉大学哲学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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