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雅丹

天边的雅丹

边振虎

橙红色的云霭自天穹的缝隙倾泻而下，多情地播下晚霞。一只苍鹰孤傲地盘旋，风中似乎有翅膀搏击气流的轻吟。天，因冬日的坦荡显得遥远了。这一切，为孤寂的雅丹平添了几分神秘。

“雅丹”即维语“雅尔丹”，意为“陡崖”或“起伏的丘陵”，也有人别出心裁地译为“魔鬼地带”。这意味着那样的境地总是人迹罕至。接近它，并不是人人都有机会，那需要跋涉，需要勇气。

我并没有刻意寻找心灵安逸的理由，只是突然的臆想，便决定了这次冬日的旅程。于是，沐浴斜下的夕阳，初次让自己亲历雅丹。

作者（前左二）与同事在拍摄电视风光片《魅力敦煌艺术之都》期间，在敦煌雅丹国家地质公园合影。左起依次为邱亮、作者、李文云、杨成利，谭贵和（后）

该我诧异了。

从没有一处地域，像雅丹那样幽远，博大，静谧，苍凉得令人心碎，一瞥之后，竟有想哭的冲动。

季节在这里并没有明显的界限，想必这里没有春天。满目黄沙一泻千里，除了戈壁还是戈壁。本来就够空旷的了，偏偏一片片形态各异、参差不齐的黄土隆起点缀其间，延绵百里，如意外的神来之笔，为凄清的空间添加了参照。

从侧面看，酷似埃及狮身人面像

置身于雅丹，仿佛在古老的城市中散步，仿佛在多维的迷宫中穿行。迷路，自会不知不觉发生，当然，亦是预料中的事。身处其中，平地竖起的突兀使人愈发渺小，周遭斑驳的泥土压抑着视线。那些景致就是这时不经意进入视野的，而你只有暗暗惊叹：西部广袤的戈壁上，岁月不知竖起了怎样的霜刀，竟雕琢出那么多的千古奇观!成就杰作的过程肯定是极其复杂的，同时又是吸纳了世间灵气的，否则，怎么会有战舰出海、雄狮东眺、人面狮身、孔雀开屏等惟妙惟肖的景观？而那样的自然景观又是世间独一无二的。

那些景致总会引人神思。唐代是中国文化最滋润繁茂的季节，那些诗人们觅得一条绝佳的诗句时，心绪肯定是极佳的。如果他们愿意摒弃江南的笙歌和秦淮的闹市，沿丝绸之路驿站雅丹，我相信他们会体验到另一种张扬、恢宏、恣肆。雅丹与生俱来的魅力所引发的灵感足以使他们有一次和李白齐名的机会。

脚下是绵绵细沙。我曾站在沟中大喊，四周寂静无声，并没有传来预想的回声，西部的山沉默着，诚实得有些负重。

空气仿佛冻结了，等我登上一处高地，呼吸已变得僵硬。极目眺望，苍茫尽收眼底。远山层层叠叠，由远及近，似一道道旷世的波涛排山倒海汹涌而来，目力很艰难地承载这样的负重，直至一波又一波的震撼渐渐消融为止。我所登临的那块高地，是一段带有褶皱的狭长平台，踩着它，总让人想起远古的暴风骤雨。奇怪的是山根下的颜色是土黄色，而山顶部分呈暗褐色。一千年前的雨是黑色的吗？为什么脚下的泥土会郁闷地出现两种颜色？山顶上每寸土地都简单得与众不同，说是土，却坚硬无比，风雨的锈蚀使它结成块状，棱角分明，充满灵性。当你正为自己捡了块盆景石而窃喜时，随后却发现这样的“顽石”随处都是。

这里一定有很多的故事发生，关于爱情，关于商旅，关于匈奴，关于绿洲……有一个握剑的少年，也许曾立于这里的某个高处，面向太阳升起的东方久久伫立，玉门关方向吹来的春风引得剑穗猎猎作响，却怎么也抹不去他脸上的孤寂。也许，思念才是他心里永远的情结。

本来是不相信这里有生命存在的。但，在一处背风的山坳，却旁若无人地呈现出几垛膨大的骆驼刺。萧瑟中，没有被风剥去的残叶在风中摇曳，仍有强烈的绿意透出，隐隐昭示着生命的执著和伏期。我干涸的心情顿然潮湿。

天色渐暗。冷月来得早些，寒意遥袭夜空。有风悄悄游走蔓延，有沙粒轻轻敲打脸庞。雅丹魔鬼城发出奇异呜咽的啸声，那是远古洪荒传来的呐喊，还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在黑夜来临之前，我会先闭上眼睛。只有那样，心中的美好才会持久，不被黑暗过早充盈湮没。

多少个夜晚，想起那些扑面而来的景致，心灵久久震颤。我一直困惑不已，无从寻找答案：上苍为什么会独独钟情这块土地呢？也许敦煌对世界来说太遥远了，上苍有悲悯之心，为敦煌又慷慨了一回。

“魔鬼城”一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