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试压力下的智力博弈

2012年的高考，终于落幕了。这年有900多万考生奔赴这场让人欢喜让人忧的国家大考。而每年最牵动考生、家长以及教师的神经的莫过于高考作文。既然高考要以分数来决定考生命运，那么作文在高考中的地位就太不同寻常了，因为它的分值在语文试卷中权重最大。高考作文负载了超重的期待，以至于在作文这项比赛中，谁也输不起，一旦高考时作文出现什么差失，意味着多年的寒窗苦读就会付诸东流。因此，每年高考的第一场语文考试，必然要承受千钧压力。

按理说，那些平时写作能力不俗的考生，无须有太大压力。实际上并非如此。高考作文，对于任何一位考生都是“压力山大”。考生要在巨大的压力之下负重作业，带着高考作文的镣铐跳舞，需要面临多重不确定性的考验，这会对孩子们的智商和情商构成极大的挑战。

素质教育的高调唱了这么多年，真正要在中国的土地上落地开花，非常之难。若是高考制度的大盘结构没有根本改变，一厢情愿地声称将素质教育进行到底，恐怕不太可能。现实的境遇是：只能是逆水行舟，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应试教育与素质教育的纠结在高考作文上表现得尤为突出。作文本是一种个性化的表达，不应该被格式化，作文教育毫无疑问应是一种素质教育。写作关乎个人思想情感的表达，作文教育追根究底是一种思维与情感表达的训练。离开个人的主体性思考与个性化体验，表达技术容易沦落为空心的雕虫小技。如今的作文教育本末倒置了：技术走到了前台，思想才情则退守二线。究其原因，主要还是高考惹的祸。有高考制度的刚性约束，考生们的个性化表达就难以得到充分释放。“国标”高悬，考生们不敢轻易冒险，贸然以个性化的表达与强大的制度力量赌博。他们得要千方百计地揣度考官们的心思，以牺牲自我表达为代价，去迎合外部性的强悍标准。既然高考的标准凛然不可侵犯，那只能委屈考生自己了。

在高考重压之下，标榜“素质教育”的中学作文训练只会扭曲变形。笔者曾亲身经历一次高考作文阅卷。在正式阅卷前的试评环节，我惊奇地发现，有那么多漂亮的高考作文！但是，继续看下去，越看越不对劲：原来，这些所谓漂亮的作文几乎是一个模子拷贝出来的，表达路数存在惊人的相似。这是今日应试教育的“过人之处”。这种应试教育已经精致到酷似素质教育的程度，深谙应试之道的中国人已经把高考作文技术锤炼到炉火纯青的境界，几乎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深陷高考围城的当事人，只能竭尽全力进行一场智力豪赌。考生、考官以及语文教师都深陷其中，他们围着一个60分或70分的赌局展开博弈。在三者中间，考生的力量往往是最弱的。残酷的竞争围绕分数展开，若要在众多的对手中胜出，考生必须在分数上盖过对手。但是，要在有限的时间内写出一篇“含金量”较高的作文，实在不易。只有平时把应试技巧训练到家，决赛时才不至于手忙脚乱。若有幸运者，在考前做过精准的训练，正巧高考作文撞在自己的枪口上，那简直是吉星高照了。但这种幸事绝对是一种小概率事件。

为了获得好分数，考生需要精心设计自己的高考作文构图，须把得分的“景点”摆到考官目力所及的地方。主旨、结构、辞章等要素，须按照得分点的要求去排兵布阵。高考作文阅卷是一种流水线作业，计件式阅卷。考生的作文命运往往取决于考官的视觉神经末梢的反应。阅卷考官要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对一篇高考作文做出判决，是一种典型的“秒杀”。在这个情境下，要求考生把自己聪明才智曝露在考官稍纵即逝的视点之内，容不得考生由着自己的性情和风格自由发挥，追求个性化的表现。谁能吸引阅卷考官的目光，谁就会赢得高分。

每年的高考作文命题也是一大苦差。很多时候，高考作文命题吃力不讨好。2012年的安徽高考语文作文题目特别雷人：《梯子不用时请横着放》。如此脑筋急转弯的作文题，一定会让很多考生的大脑出现短路。如何解释这种跨越想象极限的命题创意？可能还是要从考官、考生以及教师的“躲猫猫”游戏中求解答案。围绕作文命题，考官、考生以及教师三者展开了一场智力博弈。考官在“躲猫猫”；考生和教师在找“猫猫”。为了不被轻易找到，考官会绞尽脑汁，走险棋，出奇兵。这种智力赌博在相当程度上违背了作文的纯正宗旨。高考作文玩到这个地步，就不好玩了，变得有点残酷了。

夹在考官和考生中间的，是一线的语文教师。如今这种酷似素质教育的应试教育，无疑对一线作文教学构成了极大的挑战。应付这种应试作文，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关键看一线教师对今天高考作文命题秘密的洞察与领悟，看他们处理这类作文的技术段位，看一线语文教师在这场游戏中的控场能力如何。摸到这个门径，就不难；摸不到，就很难。可见，如今的高三语文老师，是一个高风险的差事。

每年，高考作文都是在多方力量的博弈中完成的。大家一起在玩一种智力游戏，目的是要把应试教育做得颇具“素质教育”的品相，就如把竞技体育做得很有奥运精神一样。这实在有点为难大家了，尤其是考生，他们付出的代价是最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