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説新語》前言

面世迄今已經有1 500餘年的《世説新語》，是我國歷史上的一部奇書。

該書從《德行》、《言語》、《政事》、《文學》直到《惑溺》、《仇隙》，共分36篇，凡1 130則。作者以傳神之筆，從各個側面，記述了自漢末至晉宋三百餘年間重大的歷史事件和士大夫逸聞軼事、言行風貌以及崇尚清談的風氣。為我們提供了瞭解那個時代的極其寶貴的文獻資料。

我們現在閲讀這部書，首先可以明史。魏晉南北朝時期，是動蕩不定的時期，也是一個風雲際會的時代，諸如曹操專權、曹丕代漢、魏朝興衰、司馬氏崛起、西晉統一、平吴之役、八王之亂、永嘉南渡、東晉建立、王敦謀反、蘇峻叛亂、淝水之戰、桓温伐蜀、桓玄篡晉等重大事件，該書無一不生動展現。内容涉及政治、經濟、文化、自然和社會各個方面，為我們描繪出一幅多姿多彩的歷史畫卷。

我們現在閲讀這部書，可以從中學會為人。魏晉南北朝時期，“品評”之風盛行，而一個人的才華品性、為人處世、言談舉止是品評人才優劣的重要標準。因此書中宣揚的仁信禮智、忠孝節義等儒家的修身規範（見《德行》），提倡的勤政愛民、忠於職守、知人善任、慎嚴律令等治國方略（見《政事》），讚譽的稟性剛正、行為不苟、不畏權勢、不事諂諛的為人準則（見《方正》），崇尚的胸懷寬廣、氣度宏大、虚懷若谷、淡泊寧静、蒙辱不慍、臨危不懼、視財如土的精神境界（見《雅量》），等等，我們從中都可以得到有益的借鑒。

我們現在閲讀這部書，還可以得到充分的文學上的享受和薰陶。《世説新語》一書，出現人物衆多，涉及事件複雜，但該書在塑造人物、刻畫性格特徵方面也獨擅勝場，真正做到了千人千面。如寫曹操的雄才大略，嵇康的疾惡如仇、謝安的鎮定自若、王敦的剛愎自用以及描寫建安七子、竹林七賢，愛國志士劉琨、祖逖，一代名臣王導、顧榮、陶侃，清談大師何晏、王衍、殷浩、司馬昱，書法家韋仲將及王羲之父子，大畫家顧愷之等，無不寥寥數筆，一言一行，一顰一笑，刻畫入木三分，令人掩卷遐思，如在眼前。

另外，《世説新語》不僅在史學、文學史上據有重要的地位，在漢語史研究上的價值也不可小覷。這部作品的敍事接近口語，對話中記録的口語成分更多，在傳世的此期文獻中能如此生動地反映當時活語言的作品實屬鳳毛麟角。因此，新中國成立後第一個語言研究的宏偉規劃，就將《世説新語》列為需要研究的二十部專書之一，《世説新語》在漢語史研究上的地位可見一斑。80年代以來，《世説新語》的語言研究已經成為中古漢語史研究中的一大亮點，已經取得累累碩果。由於該書語言精煉生動，藴意深刻，所以不少成了流傳千年的成語，如：拔新領異（《文學第四》）、登峰造極（《文學第四》）、咄咄逼人（《排調第二十五》）、咄咄怪事（《黜免第二十八》）、顧名思義（《排調第二十五》）、皮裏陽秋（《賞譽第八》）、身無長物（《德行第一》）、室如懸磬（《賢媛第十九》）、湯池鐵城（《文學第四》）、網漏吞舟（《規箴第十》）、屋下架屋（《文學第四》）、應接不暇（《言語第二十一》）、竹頭木屑（《政事第三》），至今我們仍耳熟能詳，還經常出現在我們的口頭和筆下。

總之，此書值得一讀，用一句《世説新語》中的話來形容，翻開此書，猶如“從山陰道上行，山川映發，使人應接不暇”。

《世説新語》的領銜編撰者是劉義慶。劉義慶，生於晉安帝元興二年（公元403年），卒於宋文帝元嘉二十一年（公元444年），享年41歲。原籍彭城（今江蘇徐州市），世居京口（今江蘇鎮江市）。劉義慶的叔父乃南朝宋武帝劉裕，其父劉道憐被封為長沙景王。其小叔臨川王劉道規無子，即以劉義慶為嗣，所以後來襲封臨川王。因此他生長在一個大官宦家庭，為南朝宋的宗室。據《宋書》、《南史》等史籍記載，自小劉義慶在同輩諸王中“頗為出色”，因此甚受武帝劉裕的賞識，劉裕常言：“此我家之豐城也。”13歲時就跟隨劉裕攻打長安，回來後即被任命為東晉輔國將軍、北青州刺史，徙都督豫州諸軍事、豫州刺史。劉宋建立後，他以臨川王身份歷任侍中、中書令、荆州刺史等顯要職務。當時“荆州居上流之重，地廣兵强，資實兵甲，居朝廷之半”。因為劉義慶被認為是宗室中最優秀的人才，所以朝廷才委派他承擔如此顯要之職。後又改授散騎常侍、衛將軍、江州刺史、南兗州刺史等一系列重要職務。

劉義雖出生宗室，但為人“性簡素，寡嗜欲，愛好文義”，稱得上是文人政治家。一生雖歷任要職，在荆州刺史、江州刺史、南兗州刺史任上，也取得過一些政績，但與他在文學上的影響卻不能同日而語。這除了本身個性恬淡之外，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不願意捲入劉宋皇室的激烈的權力鬥争，淡出政壇，沉湎文學，這恐怕也是劉義慶在那個“權位紛争，宗室操戈”的險惡環境下見微知著，審時度勢後急流勇退、全身遠禍之策吧。

由於他勤奮好學，受過嚴格的正統教育，在任秘書監一職期間，掌管過國家的圖書著作，更使他有機會接觸與博覽皇家的典籍，加之性愛文藝，喜與文士、僧人交遊，這些都為他的撰述打下良好的基礎。劉義慶為了全身遠禍，在他生命的最後幾年，招聚文學之士，寄情文史，編成《世説新語》10卷。除此之外，所著還有《徐州先賢傳》10卷，又曾仿班固《典引》作《典敘》，以及《集林》200卷。其中，最著名的當然是這部千古流傳的《世説新語》。

《世説新語》問世以來，因其取材翔實，文筆簡練、遣詞雋永，啟人心智，為歷代帝王將相所推崇，備受學者專家所愛戴，宋太祖趙匡胤、元太祖成吉思汗、明太祖朱元璋、清聖祖康熙等歷代帝王將此書列為治國、治人之根本之書。一些士人學子往往摘録其中吉光片羽，作為終身恪守的座右銘。甚至民間有諺云：“家有財産萬貫，不如讀《世説》一卷。”

《世説新語》一書歷代流傳的版本較多，主要有：

明嘉靖年間袁褧嘉趣堂本，商務印書館《四部叢刊》初編據以影印。

清光緒年間王先謙思賢講舍校訂本，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影印。

日本影印宋紹興刻本，文學古籍刊行社1955年、中華書局1962年影印。

校注本主要有：

《世説新語校箋》，楊勇著，臺北宏業書局1972年版。

《世説新語》，日本目加田誠譯注，東京明治書院1978年初版《新釋漢文大系》第76—78卷。

《世説新語箋疏》，余嘉錫撰，中華書局1983年版，又1993年修訂版。

《世説新語校箋》，徐震堮著，中華書局1984年版。

《世説新語譯注》，張萬起、劉尚慈譯注，中華書局1998年版。

《世説新語》，張之譯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版。

本書作為“大學生傳世經典隨身讀”系列叢書之一，主要以中華書局張萬起、劉尚慈譯注的《世説新語譯注》為底本。而該書是以明嘉靖年間袁褧嘉趣堂本為底本的，同時參校了清王先謙本和唐寫本殘卷等，是目前比較好的一個本子。同時我們也參考了其他一些相關版本和著作。限於篇幅，我們刪去了南朝梁劉孝標的注文。在編寫過程中，我們在全書36篇的篇首均作了“題解”，概括介紹每篇的主要内容，以便使讀者在閲讀前先大致瞭解該篇的全貌。在注釋中，主要對人名、地名、官名、事件名，特别是魏晉六朝時期的一些習語作了解釋，對少數注釋後還不太好懂的句子，我們作了整句翻譯。凡是不太常見或音隨義變的字，我們都用中文拼音加以標注。

作為高校學生，在閲讀《世説新語》時，還可參考兩部著作：一是王能憲著《世説新語研究》（江蘇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該書主要從文獻學角度研究了《世説新語》的書名、撰者、門類、版本以及文學、語言特徵等；一是范子燁著《中古文人生活研究》（山東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該書對東漢至六朝的文人的“品藻”、“清談”及生活等都做了深入探討，這對於我們瞭解《世説新語》中文士的生活文化背景頗有幫助。還有兩部關於《世説新語》的辭典：一部是張永言主編的《世説新語辭典》（四川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一部是張萬起編《世説新語詞典》（商務印書館1998年版）。兩部詞典都對《世説新語》中的詞語作了詳細的注釋，並且統計了在該書中出現的頻率，特别是張永言主編的《世説新語辭典》不少詞條後還附有國内外相關參考文獻，便於我們擴展知識面，進一步深入探究。

戊子年元月於六朝古都——金陵石頭城下。

（《世説新語》，董志翹選注，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年7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