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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能转化的理据性

时间:2022-04-06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下面我们将对上述分列义和固化义对立的示例加以分析,先展示分析结果,再探讨深层的动因。所谓“自指”是谓词性成分的指称用法,在自然语言中具有普遍性。我们讨论的轻重对立导致的分列义和固化义的区别,就是用轻声化这个标记来体现“自指”,属于有标记形式。对分列义而言,固化义表示行为动作的“受事”,即行为动作的施及对象。

下面我们将对上述分列义和固化义对立的示例加以分析,先展示分析结果,再探讨深层的动因。

(一)示例分析的结果

上面我们对分列义和固化义的轻重对立的现象进行了归纳和示例,从中发现了一个明显的倾向:动词性成分或含有动词性成分的组合,包括联合、偏正、述宾、述补各类结构关系,轻声化(高度整合的手段)的结果主要是名词。我们一共列举了39对示例,其中只有“联合类”有7对本身是名词性分列组合,轻声化以后还是名词,如:兄弟、东西、多少、年月、烟火、江湖、针线。其余32对(包括各类结构关系)全部转化为名词,占总数的84%。重读音节轻声化是高度整合的形式标记,这个结果印证了笔者“动性成分或含有动性成分的复合字组的整合终点趋向名词化”的结论。具体分析,分列义和固化义之间的联系主要有两种情况:

1.分列义和固化义之间是“自指”的关系

在汉语动词和名词互转的研究中,朱德熙(1983)最早提出了“自指”和“转指”的区分。认知语言学的范畴化理论则从人类的认知规律出发,对此有了更为深入的诠释。所谓“自指”是谓词性成分的指称用法,在自然语言中具有普遍性。Givón (1984)就曾为语法范畴的区分提出了一个基于语义的本体论基础,他认为主要的语法形式类反映了它们所代表的现象在感知中的时间稳定性(temporal stability)方面的差异。在时间稳定性尺度上的一端是在时间中相对稳定的经验集束(phenomenological clusters),在另一端则是在宇宙状态中表称快速变化的经验集束。这一尺度的两端在语法范畴上直接显现为名词和动词,而居于中间状态的则是形容词。Langacker(1987)则从认知原则出发提出了一个更为精细的实词语义模型,他提出了“基底”(base)和“侧面”(profile)两个重要概念,并认为一个述义(predication,即某个语言表达式的语义极)的基底即它的认知域,基底的某个下属结构(substruc-ture)若被提升到一个认知上非常显著的层面,成为表达式所标示的对象(designatum),它就是对这个基底勾勒出的一种侧面(正像浮雕上凸出的部分)。如英语中的explode、explosive、explosion这三个词分别是动词、形容词和名词,它们在概念内涵上自然有共同点,但勾勒的侧面显然不同。动词凸显的是“过程”,形容词凸显的是“非时间关系”,而名词凸显的是“事物”。

汉语中的自指现象也很常见,多数是无标记形式,也有带标记形式。我们讨论的轻重对立导致的分列义和固化义的区别,就是用轻声化这个标记来体现“自指”,属于有标记形式。如“来往”指“来和去”的行为动作,轻声化以后泛指各类抽象的人事“来往”,如物资来往、财务来往、人情来往、外交来往等等,将行为动作指称化了;又如“买卖”指“买和卖”的行为动作,轻声化以后泛指各类“生意”,将行为动作指称化了。不过此类“自指”现象同“转指”相比,要少得多。

2.分列义和固化义之间是“转指”的关系

按照Lakoff& Johnson(1980)的隐喻分类,“自指”现象的认知基础属于“本体隐喻”(ontological metaphor),而“转指”现象的认知基础是“转喻映射”,即在同一个认知矩阵(domain matrix)中主认知域(primary domain)和次认知域(secondary domain)之间的凸显关系(参见Croft 2001)。也就是Talmy(2000)提出的“事件框架”(event frame)中“参与者互动”(participant interaction)的关系,这种关系是基于同一个认知域内部整体与部分,或部分与部分之间的相关性,“转指”的结果导致功能类的分化。具体分析又有几种情况:

(1)对分列义而言,固化义表示行为动作的“施事”,即行为动作的施行者。比如“裁缝”指“裁剪缝制(衣服)”,轻声化之后指“做衣服的工人”;又如“陪客”指“陪伴客人”,轻声化之后指“主人邀来陪伴客人的人”;再如“干事”指“打理某种事务”,轻声化之后指“负责某项具体事务的人员”。

(2)对分列义而言,固化义表示行为动作的“受事”,即行为动作的施及对象。比如“用人”指“选择与使用人员”,轻声化之后指“仆人(佣人)”,即所用的人;又如“爱人”指“心里爱着别人”,轻声化之后指“丈夫或妻子”,即所爱的人。

(3)对分列义而言,固化义表示行为动作的“产物”,即行为动作导致的结果状态。比如“隔断”指“阻隔、使断绝”,轻声化之后指“用来把屋子空间分隔开的遮挡的东西”,即阻隔产生的东西;又如“劈柴”指“把木头劈成的木块或小木条”,轻声化之后指“木头劈成的木块或小木条”,即劈柴产生的东西;再如“煎饼”指“在鏊子上把糊状面摊匀烙成饼”,轻声化之后指“在鏊子上将糊状面摊匀烙熟的薄饼”,即煎饼产生的东西。

(4)对分列义而言,固化义表示行为动作的“工具”,即行为动作得以实施的用品。比如“裹腿”指“在裤子外边小腿部分缠上布条”,轻声化之后指“缠在裤子外边小腿部分的布条”,即用来裹腿的物品;又如“铺盖”指“平铺着盖”,轻声化之后指“褥子和被子”,即用来铺盖的物品;再如“烧纸”指“迷信的人烧纸钱供死者在阴间使用的行为”,轻声化之后指“纸钱的一种”,即用来烧纸的物品。

(二)转指倾向的动因

综上所述,轻重对比区别分列义和固化义,一个明显的倾向是:动词性成分或含有动词性成分的组合(包括联合、偏正、述宾、述补各类结构关系)轻声化(高度整合的手段)的结果主要是名词。这个结果印证了笔者“动性成分或含有动性成分的复合字组的整合终点趋向名词化”的结论(详见下文分析),可见这是一个具有普遍意义的倾向,其背后的动因值得探究。

1.“名动包含”模式

相对于英语而言,汉语词类和句法成分没有一一对应的关系:动词除了做谓语还可以做主宾语,形容词除了做定语还可以做主宾语、谓语和状语,名词除了做主宾语还可做定语,一定条件下还可做谓语,表现出“类无定职”的特点。基于这样的事实,早期的语法研究者如黎锦熙(1992[1924])提出了“依句辨品”的观点,实质主张汉语“词无定类”。这当然不能令人满意,所以朱德熙(1985:4 5)立足结构主义描写语法的理念,坚持“词有定类”,但这样处理显然就必然导致“类无定职”的格局。胡明扬(1995)将此种两难的格局概括为:“词有定类”则“类无定职”,而“类有定职”则“词无定类”。为了摆脱上面这个两难处境,沈家煊(1997、1999)借鉴Croft(1991)的关联模式,指出汉语中词类和句法成分的关联,{名词,主宾语},{形容词,定语},{动诃,谓语}分别构成三个无标记组配,而其他组配方式,如{名词,谓语},{动词,主宾语},{形容词,谓语}等,都是不同程度的有标记组配。在这个标记模式里,词类和句法成分之间是既对应又不对应的关系。对应表现在,做主宾语是名词的典型功能,做谓语是动词的典型功能,做定语是形容词的典型功能。不对应表现在,名词有做谓语和定语的非典型功能,动词有做主宾语和定语的非典型功能,形容词有做谓语和主宾语的非典型功能。

这样处理,汉语中词类和句法成分之间的对应关系有了一个比较令人满意的解释。但是问题并没有完全解决,落实到具体现象争议还是很大,以“这本书的出版(很重要)”为例,动词“出版”做主宾语是属于有标记组配,或者说这个动词在主宾语的位置上丧失了一部分动词的特性,带上了一部分名词的特性。但是这里的“出版”究竟是动词还是名词呢?朱德熙(1982、1985a、1985b)曾专门讨论了词类问题,并提出了“名动词”的概念,但由于标准不好把握,范围难以确定,导致理论上矛盾,体系上不一致,以致引起了更大的争议。近些年来,随着认知语法理念的引进,沈家煊(2007、2009、2010a、2010b)立足汉语特点,从几个不同的角度论证了汉语的名词和动词属于“名动包含”模式,以区别于英语的“名动分列”模式。他认为英语noun和verb的对立好比“男人”和“女人”的对立,而汉语的名词和动词的区别好比man和woman的区别。从一个角度看,可以说汉语里名词和动词是不分的,因为动词也是名词;从另一个角度看,可以说汉语里名词和动词又是可分的,因为名词不都是动词。这就是名词和动词的包含模式,动词作为一个特殊的次类包含在名词这大类里边。在沈家煊看来,这种现象的出现是汉语中名词、动词等实词类句法范畴语法化不彻底导致的。

2.“双音名词化”倾向

张伯江(2012)的研究从另一个角度支撑了沈家煊的“名动包含”模式,他对《现代汉语词典》(第5版)进行了穷尽性的搜索,发现现代汉语有一大批双音节的动词通过语义的“转指”形成了同形的双音节名词(700多例,与笔者的考察一致),其中有一些还发生了内部结构的“重新分析”。他分别描写和讨论了这些现象,在此基础上指出这都是现代汉语共时系统里“名动包含”和“动单名双”这两个基本事实导致的语法效应,而双音词名词性的吸引力才是根本动因。

笔者认为,汉语中名词、动词等实词类句法范畴语法化不彻底,还保留着“指称”和“陈述”的纠缠,这无法否认;汉语中动词和名词属于“名动包含”模式的定论,也可以进一步探讨、争论。但是,现代汉语有一大批双音节的动词通过语义的“转指”形成了同形的双音节名词,这是不争的事实。笔者(2007)借鉴概念整合理论,曾对部分常用述宾两字组整合度高低及其层级分布的考察(详见第十一章阐述),结果表明随着词语整合度的提升,词语的整体功能也会发生转化。所分四个等级中A级、B级都还是动词,C级中除了动词,已有部分词语的整体功能转化为形容词,如“卖座”、“吃力”(前边能加“很”),而D级词语的整体功能都已经转化为名词了,如“提纲、拉面、插图、盖碗”,这些都已经是纯粹的名词,不具备谓词性功能了。这里显示了一种倾向:动性成分或含有动性成分的复合字组的整合终点趋向名词化。而且不但述宾组合是这样,其他类型组合也一样。例如联合式的“抱负、餐饮、报酬”,状中式的“版刻、彩绘、边防”,主谓式的“笔触、波折、政变”等等,都是典型的名词。

上述考察的形式是不带标记的,而本章考察的轻重对立导致的分列义和固化义的区别是带标记的,轻声化是一种高度整合的形式标记,考察结果表明:动词性成分或含有动词性成分的组合(包括联合、偏正、述宾、述补各类结构关系)轻声化的结果80%以上是名词。这不能不说是一个极强势的趋向,其中“双音名词化”是韵律句法互动的内在动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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