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材料的组合

第三节　语言材料的组合

语言是由一个连接一个的符号链组成的。当人们根据内容的需要对语言材料进行精心选择后，下一步就是组合了，和材料的选择一样，组合也是公关实务中言语交际的一种重要手段。

组合手段大致分为以下几种：

一、顺序组合

任何一种语言都要靠语言单位的组合来表达思想。任何事物都存在发生、发展的过程，根据人的发音特点和思维的特点，语言单位的组合只能是线性的。这样，哪个语言单位在前，哪个在后，就很有学问了。顺序不同，意义也就不同，还可以旁逸出新义。例如“黄金”和“金黄”，其中，“金”在词汇的备用库中，表示一种物质，一种很重要的金属，“黄”表示一种颜色，但在“黄金”中，“金”的意义保存了，“黄”的意义增加了，增加了区别于“白金”等的类别义；在“金黄”中，“金”表“金属”、“物质”的意义消失了，而增加了表“颜色”性状的意义。从语法角度看，“黄金”中的“黄”增加了区别义，“金黄”中的“金”增加了修饰义。同样，“协作”与“作协”，词序颠倒了，意义也就不同了。“协作”是一种动作，“作协”是一个名称。

公关实务中人们常常以变换词序的手段来表达不同的意思。

有一次，毛泽东在武汉主持召开一个农业合作化的经验总结调查座谈会。由于发言者的发言都是唱赞歌，是同一个调子，毛泽东感到不对头，便提议休会，第二天再开。

果然，第二天的会开得很成功。会议结束前，毛泽东高兴地说：“好，同志们都说出了心里话。昨天的会议使我失望，今天的会议使我高兴。”停了一下，接着说：“你们可不能看脸色办事，尤其不要看我的脸色办事。我的脸色是千变万化的，蒋介石是以不变应万变，我是以万变应蒋介石的不变的。”

这里，毛泽东讲“蒋介石是以不变应万变，我是以万变应蒋介石的不变”，仅仅通过词序的不同，就表达了蒋介石与毛泽东两种截然不同的策略。

又如，在“文化大革命”中，前英国陆军元帅蒙哥马利来中国，想对我国进行战略观察，特别是看毛泽东是否选定了继承人。毛泽东对向他汇报情况的熊向晖说：“这个元帅讲英语，不懂汉语，他是客人，就用‘继承人’吧。他过去打仗很勇敢，打败了隆美尔，这次在北京也很勇敢，讲了三原则，谁是我的继承人，为什么他不敢问呀？是不是也像中国人那样怕犯忌讳呀？”毛泽东继续说到苏联情况，他说：“斯大林是立了继承人的，就是马林科夫，不过呢，他立得太晚了。蒙哥马利讲的也有点道理，斯大林生前没有公开他的继承人是马林科夫，也没有写遗嘱，马林科夫是个秀才，水平不高，1953年斯大林呜呼哀哉，秀才顶不住，于是乎只好来了个三驾马车。其实啊，不是三驾马车，是三马驾车。三匹马驾一辆车，又没有人拉缰绳，不乱才怪呢。”

毛泽东讲的“三驾马车”与“三马驾车”，词序不同，内容也就不同。毛泽东巧妙地利用词序的变化来形象地反映马林科夫执政时的混乱状况。

句子的情况也一样，顺序不同，所表达的意义也不同，也会增加或转移意义。例如，“有田难种，滥杀耕牛”与“滥杀耕牛，有田难种”不同，前者表达的是一种因果关系，即因为“有田难种”，才导致了“滥杀耕牛”的结果；后者也有因果关系，但这种因果关系是隐性的，主要增加了假设关系，即“如果滥杀耕牛，那么就会有田难种”。

句子的顺序不同，所强调的重点也不同。例如，牟义写的《但是……》一文，就很好地说明了这一问题：’老主任离任时，忧心忡忡地告诫继任者：“我们这单位，人虽不多，可真难领导，你要准备费点劲啰！”“为什么呢？”“素质都差劲啊。比如小A，虽然能干，但是太急躁；B，水平是有，但是又太骄傲；大C倒是勤恳，但是又太无能了；老D虽说较稳重，但是手脚又太慢了……”新主任上任一年，单位工作大有起色。老主任闻讯不免诧异，打电话问他，是否换了一批能干者。新主任高兴地说：“没换人哪，我发现这些同志长处很多。比如小A虽有些冒失，但是肯干工作；B虽说有些骄傲，但是较有水平；大C能力是低些，但是工作态度勤恳；老D虽说手脚慢点，但办事稳重可靠……”此例中，老主任与新主任对A、B、C、D四人的优缺点看法一致，但老主任将优点放在前面，缺点在“但是”的后面，而新主任则将缺点放在前面，优点放在“但是”的后面。仅仅是优缺点排列的位置不同，反映了新老主任在用人方面不同的指导思想。

句子的顺序可以按事情的发展顺序安排，也可以按时间顺序安排，这样，往往能达到顺理成章的效果。例如：

“注意安全，还要注意饮食安全，特别是饮酒要有度。昨晚，大家风尘仆仆前来报到，安排了接风酒；今晚，喝的是聚会酒；明晚，会议结束，安排了饯行酒。席间，既要开怀畅饮，又要量力而行。”

上述是刘宝瑞在《-席话温暖八方客》一文中记述一位会务组接待人员的讲话。这位接待人员是按时间顺序说的：昨晚、今晚、明晚。给人的印象是条理清晰。最后说到“既要开怀畅饮，又要量力而行”，这种顺序安排很妥当，既热情大方，又有提醒、关怀。将“量力而行”放在“开怀畅饮”之后，强调的是量力而行，这符合接待人员所说的“饮食卫生”这一论点。如果将“开怀畅饮”放在“量力而行”之后，那么，强调的是“开怀畅饮”，与强调注意饮食卫生的观点相悖。

一个表达同样内容的句子，是放在文章的开头还是放在结尾，是放在这个段落还是那个段落，效果有可能截然不同。张宏梁在讲到帮扬州市纱厂修改歌颂一位秉公办事、不徇私情的仓库保管员的演讲稿一事时说：

文稿中间部分讲，“这位党员心中有一把尺子，这把尺子就是共产党员的标准。”我看到“尺子”二字后，立即想到哲理诗《尺子》中的两句：

如果人人都是一把尺子，真理就挺起了脊梁！

我马上把这两句诗插到演讲稿中去。但后来想想，这两句诗是从‘个别’推想到‘一般’的，作为警句，分量很重；而且‘梁’字属‘后阳韵’，声音响亮。因而把这哲理诗句的引用放到后面，作为压轴句，更能发人深思，余音振响。事实证明，这么改动效果是很好的。

这一事例说明，句子顺序的安排要多设计几种方案，对照、比较，反复思考，确定一种能获得最佳表达效果的最佳方案。

在言语中，哪些语言单位能组合，组合后能产生哪些意义，这中间是有规律可循的。例如，“谈”可以和“话”组合，也可以和“心”组合，组成“谈话”、“谈心”。“谈”是“言”旁，因此与“话”是一种十分自然的组合，没有增加新义。而“谈心”不同，它包含了一种诚挚的感情交流。“谈”还可以和“天”组合成“谈天”，这种组合给人以驰想的余地。“天”者，无边无际也，意味着可以无拘无束、天南海北尽情地谈，“海聊”、“海侃”大概都有这个意思。又如“穷”，本义是贫困，与“达”相对，引申义为贫穷、极端。人们根据客观情况，组合成一系列的词：穷闹、穷吃、穷穿、穷折腾、穷快活等等，这样一组合，就增加了没完没了瞎折腾、不顾实际情况胡闹等新义。

二、层次组合

层次组合一般包括两个方面：

一是表面形式相同的语言单位可以分属不同的层次。例如，当跳水运动员许艳梅为中国人在汉城奥运会上夺得首枚金牌时，文汇报一幅漫画的标题是“一致赞许”。“赞许”是一个词时，表示赞扬；是一个短语时，表示述宾关系，指赞扬许艳梅。又如一则关于鸿运扇的广告词：鸿运扇时来运转。“运转”是一个词表动作；分开为两个词时，表陈述与被陈述的关系，指好运气来临。这则广告就是利用语言单位的不同层次，所含的两个意义都存在，新颖别致且富有艺术魅力。

有时，从上下文分析，两个语言单位应该属于同一结构类型，但实际上却分属于两个不同的层次，这样，也增加了新义。例如，北洋军阀统治时期，湘潭名人谭闽运送给总统袁世凯一副对联，上联为：民忧是也，国忧是也，何分南北；下联为：总而言之，统而言之，不是东西。根据对联的特点，上联的“南北”与下联的“东西”应该属于同一层次的语言单位。上联的“南北”可以说成“南和北”，表方位，是个联合短语，照理说，下联的“东西”也应是个联合短语，但是，“东西”在下联却是一个词，表人，而且不是好人。通过这样巧妙勾连，使“东西”一词增加了新义，且含蓄、新颖，趣味无穷。

二是一个短语或一个语句如果可以作两种不同的结构分析的时候，也能增加意义。例如，一农民无力偿还地主的债，在与地主签的契约上写着“用门前一弯树抵债。”这句话有两个深层结构。农民的意思是用门前的一棵弯树抵债，其结构是：“弯”修饰“树”，“弯树”再受“一”修饰。另一深层结构是：“一”与“弯”组成数量短语，然后这一数量短语再去修饰“树”。“弯”在农民那里是当形容词用的，地主把它当作量词，这样，地主把农民门前弯曲地段属于农民的树全部吞并了。这种现象，在语法上称为歧义。从逻辑上讲，歧义是一个语言单位表达了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判断。这种歧义，也是语言单位产生多义的一种途径。在公关实务中，特别在签订合同时，一定要消除歧义，否则会造成经济损失。

三、错位组合

语言单位的组合是有规律的，要符合语法上能组合、语义上搭得拢、习惯上通得过的原则。如果为了内容的有效表达，有意违反这些原则，造成错位组合，则能增加语言单位的意义。例如，广州流行着一些嘲笑西关少爷的笑话。西关少爷大都是些破落地主的后代，这些人，除了吃喝玩乐和吸鸦片、打麻将之外，无一技之长。他们穷得用纸口袋买米却又放不下架子来，硬说那包里是虾米。实在饿极了，看见卖红薯的，想买一点来充饥又不好意思，于是问这叫什么“参”，是树上长的还是地里长的，被告知是红薯后，装作根本不知红薯为何物，让小贩“斩”四两给他尝尝，吃罢四两，再斩四两，一直到吃饱为止，才连声赞绝而去。“斩”是用于斩那些坚硬的东西的动词，而红薯，是松钦的东西，根本用不着用“斩”，酉关少爷穷愁潦倒，又非要摆阔气，所以，假装糊涂用斩鸡鹅的动词来斩红薯。“斩红薯”是一种错位组合，这种组合增加了“斩”的意义，这种意义是对西关少爷穷摆阔的极妙讽刺。

错位组合除常见的动宾关系超常组合外，还有主宾、介宾、中心语与修饰语等的超常组合。如台湾一则电冰箱的广告词是：“把‘新鲜’直接拉出来。”“新鲜”是形容词，“把”一般是与名词结合，组成介宾短语，而在这里让其与“新鲜”这一形容词组合，从语法规律的角度来分析，是犯规的，但这种犯规却体现了广告词作者的新颖创意，很形象逼真地描述了电冰箱的保鲜功能。

错位组合的情况很多，不少是采用修辞手段构成的，如双关、仿词等等。如鲁光在《强将手下》一文中写道：“朝夕的磨炼，且不去赘述。光是与南朝鲜队那场球赛的录相，他就让女篮队员们看了十多遍。他要让姑娘们记住，深深地记住南朝鲜队的战术、技术，熟悉每一个队员的特长和特短。”这里的“特短”就是仿照“特长”而构成的仿词，“特短”是错位组合，“记住特短”，又是错位组合，但真实地反映了女篮队员们刻苦钻研技术、战术的精神。

错位组合为什么能够获得很好的表达效果呢？毕加索的朋友卡恩瓦洛有一次问毕加索：“为什么在你的大壁画《和谐》上，鱼在鸟笼子里，鸟反而在鱼缸里呢？”毕加索答：“在和谐中一切都是可能的。”可以说，毕加索的话很深刻地回答了错位组合能达到很好的表达效果的深层原因。

例如：“痉挛”一词，是由“痉”与“挛”两个语素组成的。“痉”，唐代颜师古注《急就篇》解释为“体强急，难用屈伸。”就是说，僵直，难以屈伸。而“挛”指手脚蜷曲不能伸直。“痉”指直，“挛”指弯，合在一起，不是指又直又弯，而是错位，该直的地方弯，该弯的地方直，所以说是一种病态。“痉”和“挛”的意义发生错位交叉，各自增加新义，它们如果在组词时，各自保留固有的意义，则不和谐，当它们的意义发生错位，表达一种病态时，又是十分和谐的。美学家博克·荷加兹认为“适宜、变化、一致、单纯、错杂和量——所有这一切彼此矫正，彼此偶然也约束，共同合作而产生了美。”错位组合，只要是有助于加强表达效果的错位组合，都是符合美的原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