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族语的“特殊功”

第三节　本族语的“特殊功”

从事翻译的人都知道，如果没有相当的译入语和译出语的功力，是不可能做好翻译工作的。这里谈的是我们本族语言文字的一些特殊情况。

一、古文功

有人说过这么一个笑话：在一家有名的老中医店里一位外宾看见店里有一面病人送的锦旗，上书“华佗再见”。问陪同的翻译是什么意思。译者倒也对答如流，说：“Goodbye，Mr．Hua Tuo”。其实，古文“见”、“现”相通。用现代汉语译锦旗上的话，应为“华佗再现”或“华佗再世”或“现世华佗”，可译为“Modern Hua Tuo”。然后再解释华佗乃古代名医，闻名中外就行。另外，有名胜古迹的地方，一般古典文字很多。如在国家级风景名胜肇庆七星岩那块涉及七星岩形成的神话故事的石刻，曰“帝觞百神之所”。此处，“帝”为“玉皇大帝”，“觞”为“请喝酒”。理解了古文原意之后，可以用六个英文单词对应译出这六个汉字——

Jade Emperor Drinking with Immortals Here

省里有一本介绍广东情况的书，介绍到肇庆的古代名建筑——梅庵，说到佛教禅宗六祖惠能平生爱梅，曾在该地“插梅为记”。该书将“插梅”理解为“将梅花插在花瓶上”，也这样英译出来了。其实，应在“为记”上加深理解。“记”、“纪”古语相通，纪念之意也。插在花瓶上，能作纪念吗？时效有多久？原来，“插”者，“插植”也。没有这点“译外功”，也难遵循“字不离词，词不离句”的原则。这里似乎应译为：

Master Monk Huineng，the Sixth Patriarch of Buddhist Zen Sect，was fond of plum flowers and planted plum trees here as a memory of his visit to Zhaoqing．

同样在古诗“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中，“见”通“现”。这三句可译为：

The boundless grassland lies，

Beneath the boundless skies．

When the winds blow

And grass bends low，

The sheep and cattle will emerge on the go．

没有理解有古文色彩的结构，固守原文顺序，逐字对译，即使对一个词组来说也较难译好。记得我在上初中语文课时，赵文仪老师以“竹怜新雨后，山爱夕阳时”为例，阐明古文的倒装特色，讲时应将顺序还原为“怜新雨后竹，爱夕阳时山”，又谓“怜”、“爱”相通。听了老师一席话，我茅塞顿开，印象深刻，至今未忘。台湾大学张振玉先生也在《翻译学概论》中写道：“‘怜’与‘爱’意同”，Whitte Bynner译为一字：

You will love the bamboos new with rain，

And mountains tender in the sunset．

对于古诗，很容易引起许多加思考。但对一些现代语来说，不少人还习惯于固守原序。请看下面两组词组：

其一：端溪名砚、旅游名城、五羊新城、南宋名将。

其二：沿海大文化、国际大循环、文化大革命。

试译“端溪名砚”。有人译为Duanxi Famous Inkslab，这不对。因为，“端砚”是一个固定结构，即端溪砚也。正确的译法为famous Duanxi Inkslab。

“旅游名城”则为Famous Tourist City。

由此可见，在古文方面的“译外功”，对翻译人员来说，实属不可缺少。

二、编辑功

讲话人有时因文化背景的问题，说起话来或思路不畅，或停顿，或虚词迭出，这些势必产生不必要的非强调型重复，或浮词太多，繁芜充斥。如果照样译出，势必令听者烦躁。当然，这就要求译者有整理编辑的功夫了。现任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副校长、时任广东省外事办公室翻译组的方凡泉先生在为省领导人翻译下列一段话时，表现出了他的编辑整理功力。请看其口译实例的录音整理：

“这个问题啊，在广东来讲，要惩治腐败，要建设廉洁的政府，这个和全国的任务是一样的。我认为，并不因为广东省是处在我们国家的边缘或者在门口而更严重一些。我不认为这样。但是呢，我认为我们决不能少看这项工作。这要两方面来看，情况并不认为我们这里一定那么严重，但这项工作我们和全国一样都在重视。”

方先生在现场处理时，按实际上的三层意思来译，处理得很好。请看他口译的录音整理：

“We are doing the same task as the rest of China of punishing corruption and building a clean and upright government．I do not believe this problem in this province is more serious than other parts of China although we are at the gateway of China，and but，we would never slacken our efforts．And in fact，we should pay due attention to the settlement of such problem．”

以下是编辑对一家宾馆简介的翻译实例——

云浮迎宾馆位于云浮市行政中心右侧冬瓜山后，占地4万多平方米，是市政府按国际四星级酒店标准投资建筑的自然生态式宾馆。周围青山绿水环绕，是个纯天然氧吧。既有舒适恬静的田园风光，又不失豪华瑰丽的别墅特色。24小时为您提供完美的商住、餐饮、休闲、娱乐和度假，给您一个温馨的家，给您一种回归自然的清新感觉和热情周到的星级服务。

云浮迎宾馆由广州珠江物业酒店管理公司全权管理。宾馆全面对外接待，热诚欢迎各界人士光临。

分析编辑翻译如下：

原文：云浮迎宾馆①位于云浮市行政中心右侧冬瓜山后，②占地4万多平方米，是③市政府④按国际四星级酒店标准投资建筑的⑤自然生态式宾馆。

中文语序：①位置；②面积；③投资方；④建设标准；⑤生态特色

英语语序：⑤生态特色；②面积；①位置；③投资方；④建设标准

译文：A hotel of⑤natural ecology style with②an area of over 40，000 square meters，Yunfu Guesthouse①is located behind the Donggua Hill on the right side of the Administration Center of Yunfu Municipality．Invested③by the People's Government of the Municipality，it was built④to 4-star hotel standard．

原文：周围青山绿水环绕，是个纯天然氧吧。既有舒适恬静的田园风光，又不失豪华瑰丽的别墅特色。

译文：Set amongst green mountains and clear water，the Guesthouse is a natural oxygen bar．There the guests could enjoy not only the rural comfort and peace，but also the villatic elegance and luxury．

原文：24小时为您提供完美的商住、餐饮、休闲、娱乐和度假，给您一个温馨的家，给您一种回归自然的清新感觉和热情周到的星级服务。

译文：Round-the-clock open to the public provides perfect star-class service to every guest coming on business，for catering，entertainment，holiday or leisure．For our guests，it is a home from home and a wonderland back to the nature．

原文：云浮迎宾馆由广州珠江物业酒店管理公司全权管理。宾馆全面对外接待，热诚欢迎各界人士光临。

译文：Managed by Guangzhou Zhujiang Property and Hotel Management Company，Yunfu Guesthouse is a friendly place，welcoming all guests with a smiling face．

上文“Round-the-clock open to the public”和本句译文中的“all”已有“全面对外接待”之意。

一些历史悠久、风景秀丽的地方，必然传说纷纭。向外宾介绍时，要尽量精选编辑，再作翻译。有时候，要用尽量少的字句来处理一些传说故事。特别是在边走边介绍，外宾容易被美丽的风光吸引的时候，尤其要这样。例如，关于广东肇庆市七星岩形成起因的传说(不是因地壳变动的科学说法)不少。

传说一：远古时候，女娲命令六丁六甲两位大力神将补天用剩的七块七彩大宝石搬去沉入南海，吩咐他们在雄鸡一唱天下白的时候就马上投下海去。这件事给当地的赖布衣知道了。这个能测知过去未来的土地神便提着鸡笼登上鼎湖山，算定大力神腾空到达肇庆上方的时间，先学鸡叫，引起笼中的雄鸡高歌齐鸣。天上的大力神不知有诈，只认定鸡叫就是命令，马上投下七块大石，于是形成了七星岩。

传说二：很久以前，天上的玉皇大帝，宴请天上群仙，佳肴美酒，均属一流。有个叫李铁拐的仙人，喝得大醉，一连将天上七颗星星踢下凡间，于是形成了七星岩。

莫说要将传说译出不易，译好了也难使外国人听懂，又太占时间，不如选用传说二。如果时间多了，就展开多讲一点，时间不多，还可以浓缩成两句话：仙人李铁拐在玉皇大帝的宴会上喝醉了酒，把天上七颗星星踢下来形成了七星岩。意思也十分完整、易懂。而且，在七星岩的众多景点中，还有“玉帝金钟”、“玉帝云板”、“星岩石鼓”、“神仙脚印”以及“帝觞百神之所”等，均与这个传说有关。

导游在翻译的时候，可以根据时间的许可情况，或详或略地参考如下的介绍：

How Did the Seven Star Crags Come into Being？

A legend has it that once upon a time，the Jade Emperor in the Heaven，the supreme deity in Taoism，was holding a big banquet together with all the immortals．Li Tieguai，one of the famous Eight Immortals in a Chinese legendary story，was drunk．He kicked off seven stars down on to the earth．It was these seven stars that formed the present crags．

Li Tieguai might have got punished for such a big error．However，the Jade Emperor was very glad to find a newly-formed fascinating landscape on earth．He forgave Li and often invited all the immortals to the top of the crags for drinking and songs and dances enjoying．And six Chinese characters——帝觞百神之所——meaning Jade Emperors drinking with Immortals here have been engraved on a rock beside the Moon-in-Water Palace．

有些客人听了这个神话故事后，还想了解科学的成因。那就可以参考补充如下——

Scientific records show that the crags were formed through crust movement．In remote antiquity，there was a shallow bay here linking with the South China Sea with limestone at the bottom．Later，as the earth crust moved，the sea floor rose and turned into land．The limestone，being washed and eroded by continuous rainfalls and water，finally became the landscape with charming stone peaks，high and straight．

在其他的旅游景点中，如先做这样整理编辑，再走一趟整个景区，就可以说上几个相关的故事传说。一位荷兰的洗衣机械专家曾对我说：“Mr．Wu，you know a lot of stories！”这也应验了上述“地方通”这一“译外功”。

三、辞韵功

口头语与书面语各有不同的要求。口语讲求简洁明了，通俗易懂，如果再加点“译外功”，辅以音韵效果，就更富感染力了。

1983年10月，我以全陪(National Guide)的身份陪同一个加拿大旅游团在无锡参观，地陪(Local Guide)小姐说：“大家快走啊，前面是无锡胜景之一，先睹为快啊！”这“先睹为快”怎样翻译呢？我当时似有灵感，遂脱口而出：The sooner you see，the happier you will be！有位加拿大籍华人小姐一直以为中国人在国内学英文不行。她听了这句话，惊喜地说：“你这句话翻译得好极了。”其实，我不过是活用“the more，the more”句型，又受了古诗押韵效果的感染罢了。

上述的“先睹为快”是看风景，也可以译为：The sooner to see，the happier to be。如果放在“看书”的场合，就应该改变表达的方式，译为“the sooner to read，the happier indeed”了。

同样道理，在游七星岩黑岩洞(龙岩洞)的时候，有一个石鼓。导游说：“石鼓一响，黄金万两。”我的翻译处理是： Beat the Stone Drum/Let your good luck come！

韵，不仅是要押韵，也要体现神韵。翻译与照相不同，镜头所对，一览无遗，全部摄入，乃照相也。翻译是速写，是抓特点，要体现传神的东西，口译尤其如此。

“貌合神离”是个感情色彩不好的词。而口译或笔译之时，往往反其道而行之，“貌离神合”。好啊，应重神似，不强求形似。

以上是辞韵功的简介与实例。在本书第十一章《诗词佳句的英译》中将有详述。

四、行话功

行话，不仅指各行各业的内行术语，还包含了人们喜闻乐见的俗语、地方习语。甚至，留意市场上讨价还价的语言也有用。在一次对外引进项目的谈判中，外商咬住他的bottom price不放松，中方主谈人坚持他的top price不让步，在僵持之际，中方另一位人员建议在外方要的最低价和中方给的最高价之间，来个折中办法。——Let's meet half way．

我想起市场上卖菜人与买菜人讨价还价的口头语，马上译为“一人行一步”(广东话，意为双方各让一步)。我方主谈人马上接上：同意您的意见，也希望您说话算数。但是，贵方的让步起点应该在你方坚持的最低价，我方的让步起点应该在我方坚持的最高价。道理应该如此吧？外商见此情景，不得不说：“OK！”因为有了这句话，中方又少付了2.5万美元。

在工厂里，译员有时要有点“工科思维”，才好应付。有一次，外商参观一个工厂的仪表仪器，赞赏之余，突然说了一句：“How good is good enough？”幸好我曾在工厂工作过一段时间，故译为：“精确度是多少？“或者说：“最大的允许误差是多少？”

工厂里用的技术用语，虽有较统一的书面语样板(有的其实也不统一)，但各地各行业却有其自身的行话。这就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的了，也不是这一命题所要详细展开来谈的内容。故不详述。

在就餐的菜谱中，也有不少行话。有一次进餐，广东菜式的菜谱上有一道“金华玉树鸡”。有位译员古文功底不错，知道古语“华”、“花”相通。“金华玉树”，“玉树金花”，蛮有诗意，于是译语出来了：

Chicken cooked with gold flower and jade tree．

外宾听了，幽默地反诘：

What a wonder！Are you really so capable to cook gold and jade into food？

关于菜谱的处理方法，下面有专门章节论述。

外国人是很有幽默感的，我们也有自己的幽默方式，只是表达不同罢了。

五、幽默功

不少外籍人士说我humorous。其实，我并不着意幽默，不过平日注意幽默语言，留心别人的幽默表示方法，可能不知不觉地受到感染罢了。我记得杭州有一位导游跟外宾说“再见”时，说——The West Lake is waving goodbye to you！

所以，我在翻译“星湖美景迎嘉宾”时，也如法处理——

The scenic Star Lake is waving welcome to our honored guests．

突然下雨了，本来令人讨厌。我搬出“贵人出门招风雨”——

When an honored guest goes out，it always rains．

香港某家名酒店的广告语有No stay in Hong Kong is complete without a stay in X X Hotel。

我在翻译介绍肇庆特产食品裹蒸粽时，也引用了此法——

No stay in Zhaoqing is complete without tasting the local food Guozheng．

吃面条的时候，老拉不断。这时，来上一句“面条长又长，吃了寿命长”——

Long noodles bring a long life to the eater．

幽默还要看对象。玉屏岩上有一块“八音石”，又名“长啸台”。长啸台，指人可踏于其上，仰天长啸。对于来自英国的游客，如果说它又是一块“演说者之角”(Speakers Corner)，肯定会引起会意的笑声。有一次，某外国银团从香港来肇庆洽谈为羚山电厂贷款事宜，我在介绍星湖的水是从杭州借来的时候，说到杭州的水来到肇庆不愿走了，我们也就没有还给杭州了。刚说完，我觉得银团是来“借”钱给我们的，似乎还要说些什么，于是马上补上一句：

But don't worry about your loan．We will repay you the capital with interests．于是乎，引起哄堂大笑，气氛也乐融融。

“幽默功”有时要跳出原文的语义来体现。如：

Marriage is an institution where a man loses his bachelor's degree and a woman gets her master's status．

原文有双关的幽默功能，译者需要在译文中重现原句的幽默功能。按字面直译，只能做到语义对等，但是没法实现原作者想达到的幽默功能。何劲先生译为——

婚姻是这么一座寺庙——男人进庙当不成“真和尚”，女人进庙却成了“老佛爷”。

汉语译文中，“和尚”既与“寺庙”有关，又双关“光棍”；“老佛爷”乃垂帘听政的慈禧的自封，也与“寺庙”有关又双关“主人、主子”。这个译文从语义上不能说是忠实，但是确比语义忠实的译文更“忠诚”于原作的幽默功能及表现形式。

如何培养“幽默功”呢？莎士比亚说：“幽默是智慧的闪现。”幽默的技巧来源于一定的智慧。从上述的例子来看，幽默的条件至少是：广博的知识和深刻的社会经验；敏锐的观察力和想象力；高尚幽雅的风度和自信；乐观轻松的情绪；良好的文化素养和语言表达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