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与代议制政府

约翰·斯图亚特·密尔授业于边沁，继承并发展了功利主义思想，是19世纪自由主义思想的集大成者。19世纪是自由主义获得极大发展的时期，此时的自由主义同启蒙时期大不相同。这一时期的自由主义丧失了早期自由主义的革命性，以自由取代公正和平等。个人自由一直是自由主义政治理论的精髓，启蒙时期的自由主义政治理论强调的是政治自由，它的核心是对人权尤其是政治权利的保护，体现在政治生活中就是以个人权利为基础制定宪法、实行法治和三权分立。随着时代和社会的发展，自由主义者对自由的理解逐渐扩展和深入，经济自由和社会自由成为自由主义的重要组成部分。经济自由在洛克的思想中表现为对财产权的保护，而在19世纪则表现为自由贸易、自由竞争，反对政府对经济生活的过多干预。亚当·斯密和边沁主张经济自由，而密尔则把自由界定为社会自由，反对社会对个人自由的干涉和压迫，奠定了自由主义体系的重要基础。^[30]

密尔从经验和现实而非从形而上学的角度，从自由和权威、个人独立和社会控制的关系角度而不是从狭隘的天赋权利的角度来探讨个人自由问题。密尔虽然不同意将个人自由看成抽象的自然权利，但密尔维护个人自由的坚决态度是绝对不容置疑的。在否定了个人自由的形而上学基础的同时，仍然坚持认为个人的自由权利具有某种绝对性。所谓自由就是任何人的行为，只要仅仅是有关本人而不涉及他人的利益时，个人就是完全自由的；只有当他的行为危害到他人的利益时，他才需要对社会负责，才应该承担来自社会或者法律的制裁。这是密尔为自由与社会控制所限定的界限，密尔为个人自由划定了一个范围，在此范围内个人就是自由的，个人应当保有。国家和社会不能加以干涉的自由至少包含三个方面：思想及讨论的自由；保持个性的自由；个人之间相互联合的自由。这三种自由无论出于何种目的，都是不容侵犯的。在坚持个人自由的同时，密尔反对启蒙时期的自由主义将自由当作抽象的、绝对的权利，也不赞成早期功利主义者将社会自由等同于个人自由。密尔修正了早期功利主义的思想，希望在个人和社会之间寻求某种平衡。密尔丰富了自由的内涵，竞争自由、经济自由扩展到社会自由，将个人自由同整个社会的福祉结合起来，赋予自由以积极内涵；明确指出了个人自由的限度；在探讨国家的公权力时不再将国家权力仅仅视为一种“必要的恶”，而开始赋予国家权力以积极的价值，国家的职能不再是仅仅通过立法维护公民的消极自由，而应该发挥积极作用，扩大个人自由的机会，一定程度上改变了过去个人与国家之间对立的关系，对现代自由主义的产生发挥了重要的影响。尽管如此，密尔仍然是一个坚定的个人自由主义者，他认为国家的价值，从长远来看，归根结底还在于组成它的全体个人的价值。

在对理想政府形式的探讨上，密尔认为国家和政府并非抽象思辨的结果，也不是自然生成的结果，而是人类智慧及实践创造的结果，它依赖于人的主观意志，是人们智慧创造的结果。那么判断政府好坏的标准只能根据人们所期望的政府的目的来确定。在19世纪的政治思想中，由早期启蒙思想家对国家权力的合法性关心转变为思想家对国家权力运作的合理性关注，从政权的正当性论证转向证成性论证。启蒙运动时期的自由主义关注的是“什么样的政治权力是正当的”，而19世纪的政治思想家主要关注的是“政治权力怎样运作才是合理的”。启蒙思想家面对神权和君权的专制统治，倡导人生而具有的权利，只有人的权利才能为政治权力的合法性提供依据。经过近两个世纪的努力，通过制宪与分权，政治权力的合法性基础问题已经基本解决，有关国家权力如何合理运作以充分实现国家目的的问题成为政治学界关注的焦点。在如何充分实现政治权力的目标问题上，密尔论证指出一个完善的政府的理想类型一定是代议制政府。政府从整体上讲不过是一种手段，它在形式上的合理性取决于它的合目的性，而评价政府行为好坏的标准则是看它能在多大程度上促进社会的最大利益和维护个人自由。

边沁和密尔作为19世纪自由主义理论的集大成者，在继承由霍布斯、洛克开启的自由主义传统之上，对自由主义进行了新的阐释。边沁和密尔反对启蒙时期霍布斯和洛克等人的自然法和自然权利思想，抛开了这些思想中的革命含义，转而论述非形而上学的自由和权利问题，由对专制政权的批判转而论述如何充分实现政权的目标——保障公民权利，权利的内容由启蒙时期的政治自由转为不受干预的经济自由和社会自由。边沁在这个问题上将政府的存在归结为寻求最大多数人的最大幸福，用功利来观察和解释政治问题的基本原则，并将权利定义为法律之子，开启了19世纪实证主义、实用主义的先河。密尔在继承前人思想的基础上，对自由进行了最重要的阐释，扩展了自由的内涵，除了消极自由的含义外，为自由加入了积极的因素，将国家职能进行了扩展，成为以现代自由主义取代传统自由主义的开端。尽管如此，在个人与国家的关系问题上，以边沁和密尔为代表的19世纪功利主义思想家们，仍然是站在个人权利一边，将国家和政府存在的目的定义为是否能够最大限度地维护个人权利。而此时的权利仍旧是免于国家干预的消极自由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