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历史的第一个活动

在《德意志意识形态》第一章，马克思通过人类历史的第一个活动的分析，完整地展开了人类历史的主体性和能动性。

马克思认为“任何人类历史的第一个前提无疑是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因此，第一个需要确定的具体事实就是这些个人的肉体组织，以及受肉体组织制约的他们与自然界的关系”。由于有生命的个体存在，因此，对于历史唯物主义而言，“一切人类生存的第一个前提也就是一切历史的第一个前提，这个前提就是：人们为了能够‘创造历史’，必须能够生活。但是为了生活，首先就需要衣、食、住以及其他东西。因此第一个历史活动就是生产满足这些需要的资料，即生产物质生活本身”^[22]。这一对普通人来说极平常的事实，却构成人类历史最坚实的基础，“任何历史观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必须注意上述基本事实的全部意义和全部范围”^[23]。离开了它，就无所谓人类历史，这是人之为“现实的人”的第一个基本条件。显然，马克思在这里把“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看作人类历史的第一个前提，把劳动看作一切人类生存的第一个前提。长期以来，我们对马克思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历史活动的分析往往到此为止，是非常片面的，因为离开了后面几个方面，第一方面也不能存在，它仅仅是从人的存在出发进行的活动的一个方面，尽管是非常重要的一方面。

“第二个事实是，已经得到满足的第一个需要本身、满足需要的活动和已经获得的为满足需要用的工具又引起新的需要。这种新的需要的产生是第一个历史活动。”^[24]因此，第一个历史活动不仅包含劳动，而且包含需要的满足和新的需要的产生，这是人之为“现实的人”的第二个基本条件。由于新的需要构成新的活动的内在动因，因而旧的需要的满足和新的需要的产生构成人类历史发展的能动性源泉。也就是说，历史发展的动因在人本身，是人的实践，以及由实践所引起的人的需要的变化。因此，需要与生产，或者消费与生产是不可分割的两个方面，它们都是根源于人的自然存在和人的社会存在。

在前两点基础上，马克思又强调了第三点：“一开始就纳入历史发展过程的第三种关系就是：每日都在重新生产自己生命的人们开始生产另外一些人，即增殖。这就是夫妻之间的关系，父母和子女之间的关系，也就是家庭。这个家庭起初是唯一的社会关系。”^[25]也就是说，一开始纳入历史发展过程的，除了物质生产和物质需要，还有人的自身再生产和人的自身再生产需要，这是人之为“现实的人”的第三个基本条件，没有自身再生产需要的人是不存在的，并且人的自身再生产关系构成人类社会的最初社会关系。长期以来，我们不重视人的自身再生产是非常错误的，实际上，它是人的一切活动的根本出发点和归宿点，是推动人的行为的内在动因，是马克思“作为一个普通的人去研究现实”的必然结果。

在谈了以上三点后，马克思特别从方法论上指出：“不应把历史活动的这三个方面看作是三个不同的阶段，而只应看做是三个方面……三个因素。从历史最初时期起，从第一批人出现时，三者就同时存在，而且就是现在也还在历史上起着作用。”^[26]因此，任何割裂三者关系的做法都是错误的，任何一个“现实的人”他都必须要进行这三方面的活动，它们是不可分割的，无论过去、现在、将来都是这样，离开了其中任何一点，就不是现实的人，这是马克思对人类历史能动性根源的既唯物又辩证的思考，这看起来是每一个常人所能理解的基本事实，然而却从根本上超越了黑格尔和费尔巴哈以及一切唯心主义和形而上学哲学，它揭示了人类实践的必然性以及再实践的能动性根源。也就是说，只有从现实的人出发，把人看作是进行两种生产，具有两种需求，并处于一定社会关系中的人，才能真正理解历史进步的能动性根源，才能真正解开人类历史之谜。

在进行了以上三方面的分析后，马克思紧接着指出了人类第一个历史活动的第四个方面：自然关系和社会关系再生产。“这样生活的生产——无论是自己生活的生产（通过劳动）或他人生活的生产（通过生育）——立即表现为双重关系，一方面是自然关系，另一方面是社会关系。”^[27]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曾谈起人的关系：“人和人之间的直接的、自然的、必然的关系是男女之间的关系。在这种自然的、类的关系中，人同自然界的关系直接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关系，而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直接就是人同自然界的关系，就是他自己的自然的规定。”^[28]因此，真正的历史活动还必然包括人与人以及人与自然关系的再生产。长期以来，我们只重视物质产品的生产和再生产，而忽视人对人的关系再生产的需求，是极其错误的。实际上，任何一个个体，只要他是有生命的存在，便必然会对他生活于其中的人的关系有所要求，无论这种关系是父母之间的关系，子女之间的关系，还是他与社会上其他人之间的关系，没有这种要求的人是不存在的。这是人之为“现实的人”的第四方面要求。

最后，马克思提出了第五方面的要求：“只有现在，当我们已经考察了最初的历史的关系的四个因素，四个方面之后，我们才发现，人也具有‘意识’。”^[29]因此，必须进行意识或精神的再生产。

不难发现，马克思在人类历史第一个历史活动的分析中，展开了人之为人的五个最基本方面，缺少了其中的任何一个方面，就不是现实的人。因此，任何一个社会个体，只要他活着，他都必须进行五种生产，即物质生产、人的自身再生产、人的社会关系再生产、人与自然关系再生产以及精神生产，其中物质生产和人的自身再生产是最基本的方面，但是其他几种生产仍然是人之为人的最基本生产，这就为能动地、全面地解释和说明历史奠定了生存论基础。